老者拿出一副不服输的样子,握紧鱼竿勾住鱼线就要甩出去。
“等等!爸,手指头不要啦?”儿子忙不迭地制止他,“用手肚,不要用关节,容易割到手,再整得血得胡拉的。”
老者虚心地纠正着动作,“是这样吧?”随即用力挥舞起鱼竿。
“哎迈呀!真是磕儿了,介老登卡乎乎的,刚才给俺吓完了,逮捏边狠兜兜地抖竿儿,啥前儿跑到介边来抖啦?”
鱼竿甩得的确肆无忌惮,若是你去过辽阔的草原,看到牧民骑着骏马在纵情驰骋,演绎着速度与力量的和旋,当即会认定这位老同志是套马的高手,以钓线为半径周围都是他震慑的对象,不管你是匹脱缰的烈马,还是一脸鄙夷的钓友,挡我路者!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就连亲生儿子也不例外,都得缩脖藏头怕被鱼线搂着。
不去理会被惊扰者的抱怨,初学的老头子全神贯注地复习着流程,“大宝!像你教的,抛出去之后第二步是等待落底,第三步就是拖,第四步是有节奏地停和跳。拖,跳两下,继续拖,有鱼上钩啦!还是条大鱼呢,快来帮我拽呀,我拽不动它。”
刘庆东真没想到啊,这老哥的点子也太幸啦,拋出去的人生第一竿立马就上鱼啦,还是条大家伙。
“收线!摇轮,爸,你破处儿啦!神速呀。”喜出望外的儿子赶忙上前助阵。
志得意满的父亲像个骄傲的将军,腆起草包肚子,听到儿子的夸奖脸上泛红,“说的啥话?破个处还算事儿吗?跟你爸还说荤嗑,没大没小的。”
可瞬间儿子的笑容不见了,一百八十度逆转沉下脸来,“爸,你这是挂底啦,哎,你学个钓鱼挺坎坷呀。”
“啥挂底?”老者头回听到这个新名词。
“就是假饵刮到水下的障碍物,拉不出来啦。”
刚有的荣誉感一扫而光,老者说话的语气不再亢奋了,“唉,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刮住了,扯不动啊。”他用力地试了试,无济于事。
“别急,有挽救的方法。”儿子让父亲抓住竿子,自己去扯鱼线,然后撒手用力一弹,可弹了几次还是毫无效果。
随着几次希望的破灭,老者埋怨起小伙子来,“这么老贵,买个这玩应,不好使,不顶用嘛。我还没听说用个儿童玩具钓鱼的呢,假鱼饵,塑料的,你以为鱼是傻子呀。还叫啥?陆压,跟陆压道君有关系呀?《封神榜》里没说他会钓鱼呀。”
“是路亚,不是陆压,道路的路,亚洲的亚。还陆压道君呢,你没把他大师兄鸿钧老祖请来呀?”小伙子给他讲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路亚源于英文的释音,是引诱的意思,用仿生假饵在水中模仿昆虫、鱼的动作,或是声音,来引诱鱼咬食攻击,是近几年才传入国内的钓鱼创新。在很早以前,有个欧洲的厨子在做饭时把一只钢制的勺子掉进了湖里,他发现很多鳟鱼来咬勺子,起初他很诧异,勺子上又没有鱼饵,咋会对鱼有如此大的吸引力呢?他冥思苦想,突然灵光乍现得到答案,第一点,勺子在下落中,它的反光就像是小鱼的鳞片一闪一闪的,让鳟鱼误以为是它要吃的饵鱼;第二点,鱼有领地保护意识,只要有异物进入它的领地,就会一通乱咬。”
老者听明白啦,“这不是骗鱼吗?哦,是个外国厨子发明的呀。人们都说嘛,现在的厨子都不务正业,不切墩儿啦,开始看兵法了,这又出了个钓鱼的。”他向栏杆处一字排开的海竿望过去,那鱼竿倾斜地戳在地上,似蜈蚣伸出的触角贪婪地伸入海里,不声不响静静地等候着鱼儿咬钩,“我还是得意老钓法,用泥鳅、虾、苞米面当饵料,钓得心里踏实。人家那竿子又粗又长,等铃铛响就完活了,不用可劲儿地来回甩,甩得膀子生疼。”
“你就是老古董,不愿意接受新鲜事物,连个微信好友都不会加,未老先衰,像那些只会用人民币买东西的老头老太太。”
老者被儿子嫌弃落伍了,感到好没有面子,可事实真是如此呀,家里所有涉及电脑网络的事情都依仗妻子去解决,自己是一窍不通,想给网红当粉丝的心愿都实现不了。
“哼哼,我是老古董,没你小鲜肉有能耐,啥都敢造楞造楞,就差开飞机开游艇啦。”老子没好气地催促道,“快把你的陆压拽上来,一万多块钱呢,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没等小伙子反应过来呢,他双臂用力使劲一扽。
也许是寸劲儿,水底被卡住的鱼钩一下子挣脱出来,若不是儿子手疾眼快,一把推开身边的父亲,那径直反弹回来的利器必将戳在他的脸上。爷俩是躲过去了,可鱼线像三哥射出去的导弹漫无目的,在空中逐渐衰减了力道,斜下里拐向近处的栏杆。
“哎我操,不大写工夫,俺让喃吓唬三回了,吓唬毁啦。”爷俩扭头去看,是个穿黑色帽衫的中年人高声抗议道,他正摆出犀牛望月的招式,目送鱼钩从头顶掠了过去。
社牛的部长本能地向人家赔礼道歉,可涉世不深的大学生却置之不理,反而像对方做了对不起人的事了。“啥这边那边的,整个浪儿海边都让你们占啦,钓鱼就是个玩儿,不是搞批发,二十多个竿子你拿得了吗?你是蹬倒骑驴来的吧?”
不怪年轻人不乐意,刘庆东也有同感,沈阳浑河边上也有这道号的人,鱼竿一溜排开比这些只多不少,恨不得把河堤都霸占喽,钓光所有的活物。
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声音可不小,对方听得清清楚楚,当即不高兴了,将用来挡风的衣帽一把拽下来,“败放屁,逼赖赖的虚乎横么?挺烦躁的。喃捏眼是不好使呀?眼珠子是用来出气的?钩子差点儿欻了俺脸,是喃爸做的好事,彪子。咋啦?俺上海钓鱼还得喃点头同意哈?刚么喃是看着眼馋哈,人不大管得道全乎,马蛋儿装灯,悄么声的得啦。”
在老者的一再表示歉意下,那位才消了火气,重新戴上外衣帽子。
这边重新挂上假饵,指导父亲甩出鱼竿,只顾认真地控饵,不去理会中年人的横眉冷眼,以免冲突升级。
“哗楞楞”一阵铃铛声响起,是海竿那边有鱼咬钩了,中年人一个健步奔了过去,即刻上演人鱼之间的殊死较量。“赶劲儿!是条大鱼。”他使出吃奶的劲儿上下左右扭动着身子,竭尽全力摇着线轮,口里吭吭叽叽配合着节奏。可水中挣脱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让其紧紧顶在栏杆上动弹不得,再僵持一会儿,整个人都要被牵扯着翻入海里啦。
那边的小伙子没有坐视不管,因为刚才的不愉快看哈哈笑,他最先跑过去与中年人齐心合力收线扯竿。
“是条黑鲷。”
“逮!”看着越溜越近的猎物,使海竿的这位脸上乐开了花,“儿了,再早没看见过介么大的黑鲷哈,累毁了,鼻哥子都出来了。介大鱼真待人亲,血受。叔儿,喃哥儿来,拿抄网捞哈。”他腾不开手,便请求刘庆东帮忙。
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一条大鱼被生擒活捉啦。经过此番的助人为乐,各自都不计前嫌了,还有说有笑地分享着胜利的喜悦。故此,中年人把他们视为朋友,感到这父子俩还怪好的,能交。他诚心诚意要请大家去“吃嘎啦,哈啤酒”,被三个人婉然谢绝了,刘庆东要去自然博物馆参观,还要观赏慕名已久的黑石礁,并向钓鱼人打听礁石的方位。
“介片儿,捏片儿,黑石头满哪都是,玄儿,博物馆南边的海里血多。”中年人用手为他们指着。
怎么是灰色石头啊?不知别人怎么想,刘庆东的心里感到不能理解,为什么起名字叫黑石礁呢?明明是灰石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