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云台和夜风台交界处,是一片漫长而又混乱的无人管辖区,被人戏言称之为“人间域”。
既是人间域,又是人监狱!
只因流窜此地的逃犯劫匪,实在是出乎寻常的多,一砖头从天上砸下去,听见响的人里十个得有七个半是能提头领赏的。
这一是因为,夜风台是距夜阁领土最远的地带,地广人稀而大半地域和苍茫山脉重合,陆地的尽头更是有无涯海包围,水陆妖兽众多,已是登仙界陆地最边缘的地方,强盗流痞、难民逃犯龙蛇混杂,没有一个好相于的刺头,以夜阁的精力也有些鞭长莫及。
二就是因为,此地有自己各种不成文的规矩,若非实在有出格的人事地方需要夜阁协助,夜风台内大半地方都是人事自治,夜阁想主动管辖也会被此地其余所有势力抱团反对,实在难以下手。
即便是想下手,这些见风就跑的老油条也多半会哄然四散,钻入苍茫山脉躲避或是干脆下海遁走,实难管教。
三是因为,夜阁本就是名门正派中路子最野手最黑的,恰需要一个能模糊身份干点私事的地方,是以夜风台边缘这片民风奇异的三不管地带,竟也这么乱七八糟的留存了下来。
正是一日风和日丽,一排向林有镇运送妖兽的车队缓缓走在野外小路上。
这一车队大抵有十匹马和六辆车,每一辆车厢后都用特制的金属笼子囚着一只妖兽,以涂黑了的透风面料细细遮拢,让人无法看清其中的妖兽品阶,只隐隐能从其中听到些妖兽不耐烦而细微的低吼。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人间域紧挨着苍茫山脉和无涯海,各种奇珍妖兽数不胜数,最赚钱的生意当然是贩卖妖兽幼崽、皮毛、利爪、鳞甲等珍惜物资。
而现如今在这小路上押运货物的马车,恰是刚从苍茫山脉较为安全的地域,偷猎妖兽运送回林有镇售卖的猎头。
此时时间已过中午,正是妖兽最为饥饿暴躁的时候,适才翻过一片小山头不久,六辆马车中的妖兽便开始嚎叫不止,隆隆不停的撞击着笼子。
“前面停着休息一下!”
领队的猎头抿了一口烈酒润喉,骂骂咧咧道:
“真tnnd晦气,狼窝里干这一票死了三个人,才抓到这些个畜生,结果别说是未成年的幼崽,竟他妈连只母狼都没有!”
“大哥消消气。”
一人嬉皮笑脸的道:“少了三个吃闲饭的家伙,这不也是好事一件吗!”
“这倒不错。”
领队的猎头不但不反驳他,反还冷笑着点头道:
“不过是清理一个八阶狼窝,那三个饭桶竟还能死了,真是废物!”
车队停在一处阴凉隐蔽处,精神紧绷赶路了一天的车队众人分批警戒,而剩下的人则环绕着马车稍作休息,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掀开遮盖笼子的黑色丝绒,向其中丢入几块染血的兽肉。
一片忙碌里,一个坐在最尾马车边上,正在给一个昏迷少女擦脸喂水的中年男人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少女身材姣好,手脚纤长,虽然隐藏在斗笠后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但仅从她露在外面那一截洁白如玉的手腕,就足以让这些许久见不得女人的强盗野人们食指大动,窥视不已。
然而,这患了怪病,沉睡不醒女孩的父亲,却让为首的猎头忌惮不已。
虽只是萍水相逢一个借坐马车的路人,但能在如此危险的苍茫山脉中,孤身携带患病的女儿穿行山脉来到人间域的家伙,又岂能是泛泛之辈?
为首的猎头又抿了一口烈酒,发光的眼神在那少女和中年男人身上悄然打转。
半晌,他带着一份干粮,一壶烈酒过来,客客气气来到了中年男人身边,哈哈一笑道:
“这位兄弟,你也是去人间域找那怪医给女儿瞧病的吧!咱们相逢即是缘,今日我不妨告诉你,那怪医早几年就不再接诊客人了,潜心钻研什么劳神子的长生药,如果没有熟人引荐,你去了也是白搭!”
中年男子缓缓抬起头,客气地谢绝了猎头领队的干粮和酒。
“这位兄弟你还挺警惕的,警惕点好,出门在外多个心眼儿多条命,哈哈哈!”
见他不搭话,猎头领队也不恼火,仰首将干粮吃掉,将酒喝干,表达了自己的善意,笑呵呵又道:
“实不相瞒,这次我们‘猎狼营’损失了不少人马,我看兄弟你气质不凡,身强体壮,想来也是个练家子。要不要考虑加入我们猎狼营?不但来钱快,过得潇洒,我们首领还能向怪医引荐你闺女看病,岂不美哉!”
猎头领队再次向中年男子抛出橄榄枝。
他以为对于这种急于给家人治病的人,拿出怪医的引荐名额,便会引得他们怦然心动,却不想那中年男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我不过是个筑基小修士,哪能干得了这种厉害生意。而且……”
中年男子掀起眼皮,对着猎头嘿了一声。
“我闺女没病,她就是睡着了。”
“……”
猎头领队眼角一跳,忍着怒意和他又打了个哈哈,拂袖而去。
昏迷三天都不带醒的,这都不是重病,你闺女是瞌睡星转世不成!
眼见两人不欢而散,猎狼营的其他人彼此对了个眼神,若无其事的继续说笑休息,仿佛此事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一个小插曲。
将笼子里的妖兽喂饱之后,猎狼营的十数余人稍作休整,割开几棵甘霖树的树枝装满水囊,重新踏上押送妖兽回林有镇的道路。
渐渐的,天色已至黄昏。
穿过前面最后一片树林,就要完全踏出苍茫山脉的区域了。
不知不觉,骑在马上的十个猎狼营人马,已经悄然包围了中年男子所在的那个押送妖兽的马车,只待他们老大一声令下,立刻乱刀砍死那个不识抬举的中年男子。
届时,他那如花似玉的闺女,可刚好作为此行的收获,被他们一并带回林有镇,然后……
“唉。”
就在猎狼营一行人即将动手之时,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无奈叹息,喃喃道:
“我真的不过是走累了想蹭个车而已,为什么老天爷偏要我再多替天行道,宰几个杂种好下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