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论亲疏远近,袁晴晴在袁晏心里自然较之陈诚更重,况且她有孕在身,还未出世的稚子何其无辜,可是袁晏若是此刻反水,不仅是弃陈诚于不顾,更是弃数万帝党将士于不顾。
简阳王以袁晴晴母子的性命相要挟,就是不打算再给袁晏选择的余地,但对于袁晏来说,只要还没有到山穷水尽那一步,那他就两边都不会抛弃。
一定会有两相周全的办法。
自从胥国起战事,袁晏为陈诚谋划,大小事一应兼顾,身上的低烧就没有下去过,以他现代医学常识判断,连日低烧,恐是大病前兆,但是在这样的关头,他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状况。
当务之急,还是要取得与青城州的联系,据之前派出去的斥候打探到的消息,李寻并不在进军的队伍之中,凭李寻的为人,袁晏不相信他会将妻儿推出去成为简阳王夺权的工具,简阳王既然声称袁晴晴已经在他手中,那或许两人已经反目,李寻也一并被赵之邈控制起来。
赵之邈的兵力大部分已经进军京城,少部分则控制着青城州及沿途各个港口,水运是胥国的重要运输方式,而穿梭在各州的水路,也就是胥国的生命线,对于水路及港口的争夺,从战争伊始便是本战的关键。
东南水师万宁州一战兵败,未能将万宁军拦在起事之先,但这次战败也算是在帝党的预料之内,东南水师按照京城的旨意在战败后及时撤兵,潜伏在侧,等到万宁军的大军即将抵达京城,才开始逐个袭击水路港口,与留守的万宁军争夺港口的控制权。
这其中自然也有温菁的功劳,温菁早在万宁军北上之初就已出京城,轻骑快马,一路南下,与东南水师会和,为东南水师联络各州府漕帮,晓之以情,动之以利,两相联合,逐步将已经落入敌手的各个港口的控制权重新拿下。
东南水师在水战中的经验,远非这些藏在万宁州大山里练出来的士兵可比,更遑论还有熟悉水路的漕帮支援,这一支队伍切入万宁军的后方,直向青城州而去,动身北上的万宁军前有魏老将军的堵截,后有供给斩断的压力,只能一股作气向京城攻去,无力收回后方被东南水师截获的港口。
这次东南水师进攻青城州,温菁身上还带着袁晏和陈诚交给她的另一个使命,袁晏在青城州里的家人如果落在简阳王的手里,那袁晏就可能成为这场战争中一个难以预料的变数,所以救出袁晏的家人,不仅是于私袁晏对她的请求,也是于公陈诚交代的任务。
战舰的炮火响彻青城州的港口,这座偏安一隅的富庶之城,已经很多年没有经历过战火的冲刷,城里的居民闭门不出,而在城中作为内应的温家漕帮,却已经攻上港口,连同东南水师一起,对留守的万宁军发起强攻。
青城州作为简阳王的后方阵营,留守的军力非其他州府可比,攻下青城州的时间比其他港口城市的都要更长,等到东南水师一方占得上风,温菁也在将士们的掩护之下混入青城州内,寻找袁晏的亲属。
袁府早已人去楼空,袁通判与林夫人都前往南方避祸,温菁直奔李府而去,简阳王出兵京城,偌大的青城州不能无人统领,李寻没有出现在港口的战场上,那他不是在府衙,就是在李府上。
现在战时,李府的大门紧闭,温菁也不能贸然暴露身份,好在出行之前袁晏交代过,自从袁晴晴嫁进李府,府中一应瓜果菜蔬,都由袁府一贯的供应商陈嫂提供,陈嫂每日上门,看着与袁府一贯的交情,又收了温菁的银子,便答应带着她混入李府中去。
据陈嫂所说,这些时日李府的供应一如往常,倒是看不出有人员增减,但是确实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袁家小姐了,她只当袁家小姐月份大了,所以也不便管家理事,在院子里走动得也少些。
看来要想知道袁晴晴是否还在府上,还得温菁自己去查,陈嫂敲开了李府的角门,开门的小厮见是熟面孔,也不加阻拦,至于温菁,陈嫂解释自己年纪大了,老家的侄女如今跟在她身边搭把手,等跑熟了,以后或许交由这个侄女上门,这陈嫂家的果蔬,一向是袁晴晴吃惯了的,小厮也不多难为她,放她二人将蔬果运到内厨。
等到了庭院的分叉口,温菁一个错身,就向内院走去,按照袁晏给她画的路线图,一路躲着侍女小厮,往李家正屋去。
李家正屋白日里也合着门,门前站着一个侍女,温菁只在屋外徘徊,顺着屋后西北侧的回廊走,终于逮到一个四下里无人的机会,轻轻推开正屋的窗子。
那屋里却是一个人都没有,袁晴晴一个孕妇,哪怕是人一时不在屋里,日常在主屋中坐卧,也少不了常备些小食点补,可现在房内一片生冷之气,倒像是空置有一段时间了。
温菁还要将窗子推大些,好好看看这屋内的蛛丝马迹,却被一个人制住了她的手。
温菁吓了一跳,一边回头一边说:“哥哥恕罪,我是随陈嫂送菜来的,没进过大宅院,一时贪看住就迷了路,还请……”
话还没说完,她与那人对上了视线,这拿住她的竟不是旁人,而是李寻。
既然是李寻,温菁自知自己再扯谎也无益,他们俩人从前在兴业办里就打过照面,如今这样的关头,自己潜入李府,倒不如实话实说了。
“李大人,袁晏派我前来贵府上,探望一下令夫人是否安好,如今我见这间主屋,倒不像是有孕妇起卧的样子,还请大人告知,这袁夫人如今究竟所在何处,我也好叫她兄长放心。”
李寻回头一看,见四下无人,带温菁来到一处假山石后的阴影里:“刚才我的下属来报,说东南水师已经拿下了港口,温家人在此战中出力不小,若是我料得不错,如今你和袁晏是在为陛下办事。”
若李寻是王党,此刻应该立即着人捉拿温菁,可是看他的态度,全然不像与温菁为敌的样子,温菁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不错,我和袁晏如今为陛下效力,李大人,你身为皇亲,虽然是青城州的属官,可也不是非要跟着简阳王谋反,如今袁晏让我来寻袁夫人,自然是希望你们夫妇二人能一切安好,与皇上和袁晏同仇敌忾。”
李寻笑了一笑:“我李寻身为一州之长,只知道保护州中子民安居乐业就好,在此太平盛世,为了皇位而起烽烟,弃百姓于不顾的人,即便再怎么文韬武略,也算不得是一个明君,你且放心,我不会跟着简阳王谋反,你这一路进来,难道就没有发现,青城州的军力没有部署在港口,而是部署在街巷之中,皇上的兵马攻入青城州,我不会拦,只要不伤及无辜百姓的性命。”
“这是自然,我同东南水师一路南下,为的是平息战火,这些州府里都是我胥国的子民,陛下定然不会损伤他们一分一毫,勿扰平民乃是铁律。”
听了温菁的话,李寻点了点头:“当初简阳王希望我与他一同挥师北上,也好以我的身份,为他笼络朝中其他皇亲,我执意留守青城州,稳住州内情形,也保住这一方乐土,他见我不肯,便以晴晴母子的性命相要挟。”
温菁心中一紧:“结果如何?”
“京里的风声我早有耳闻,袁晏又提前送来密信,我早就料到,无论是对我还是对袁晏,晴晴都是一个明晃晃的软肋,因此我早已托了一个稳妥的人,把晴晴安置了起来,简阳王苦寻不得,终于妥协,让我带兵留守青城州,这个府里各处,皆是他留下的眼线,若是我叛降帝党,他的人即刻就能取我性命。”
怪不得李寻发现温菁,立刻不做声地将她带入暗处,李寻又接着说道:“晴晴由高公公安排,现在在青城山下的梅林酒肆,那里是袁晏藏在暗处的产业,所以简阳王才迟迟追查不到,如今东南水师攻入青城州,是战是和,都须得我出面,这里简阳王的人盯得紧,你且去帮我照看晴晴,等我找时机脱身。”
李寻向山石后头一指,只见那里有一条小路,温菁向着那条小路向前,就到了内厨房的大门,陈嫂久等不见人来,急得满头大汗,终于见了温菁,一颗心才算落回了肚子里。
两人将送菜的板车推出了大门,温菁从京里带出来的侍卫驾着马车守在角门外一处巷子里,温菁坐上马车,立刻向城郊的梅林驶去。
温菁早就听说,袁晏在京郊还有一处酒肆,是他当年一时兴起,给了一位京郊的农家女纹银百两,在梅林旁修建而成,如今这所酒肆,倒成了袁晴晴母子的避难所,也算是种了善因,结了善果。
马车停在酒肆门前,见到赶车的汉子身材精干,神毅志坚,不像是寻常人,那农家女老板生了几分警觉,赶着出门迎接:“几位客官,实在是不巧,今天店里客满,已经没有多余的厢房,还请贵客别处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