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反派想要洗白 第13章 终

竹林之中一道黑影快速掠过，窜进低矮的草丛里。

片刻后，一个浑身伤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衣衫破烂，伤口触目惊心，鲜血直流，很快浸透了一大片衣衫。方才的法阵耗去了他一大半的妖力，体内气血不停翻涌，紊乱的妖力不断在横冲直撞，男人面色苍白，紧咬着牙，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叫嚣着疼痛，疼得他眼冒金星，疲倦的双眸中透着无奈，他何曾这么狼狈过。

慢慢走进了树林深处，没等男人走几步，缓慢呼吸着，天蓝蓝的，啼鸣的飞鸟扑扇着翅膀飞过去，男人终是抵挡不住疼痛，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青阳醒来已半月有余。

他起身简单活动了几下，伤口恢复了一大半，紊乱的妖力也恢复正常，只是想到春喜，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忧虑。

不知道春喜怎么样了？

如果那丫头在的话，说不定会有热乎乎的烧饼吃。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春喜。

青阳哂笑。

他再次回到了山神庙，昔日热闹的光景一去不复返，取而代之的只有斑驳窗门、倒塌的木雕，木雕上都是顽童留下的歪七扭八的好手笔，供桌上的吃食全部被扫落，压扁的甜糕上甚至有老鼠留下的痕迹。

本以为那些人会因往日的庇护而心存感激。

青阳长叹一口气，“倒也算是咎由自取。”

“卑劣就是卑劣，他们不会感恩戴德的。”

“当年我为躲避追杀逃到这里，正好遇到受伤的你。说实话我还真要感谢明月庄的那帮人，要不是他们，我怎么可能打败渊回的二公子呢。”

渊回，妖族上一任妖主，青阳的父亲。

“恶心人的嘴里还真说不出好话。”青阳反唇相讥道。

蛇妖也不恼，低笑道：“听闻妖王和他的二公子向来不合，原来是真的。”

“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既然不想听这个，那我就说说春喜吧。”蛇妖狭长的眼睛眯起来，颇有玩味地打量起对面的黑猫来。只见青阳拱起背，爪子紧紧蹬在地上，眼睛瞪大，双耳往后压，露出獠牙，声音尖锐又刺耳，仿佛要刺穿耳膜，声音之中似乎是带有危险信号，惊得林中之鸟慌忙逃窜。

“你是不是奇怪，为何不见王家的丫头？”

青阳眼神一凛，“你把她怎么了？”

“我想这和十方镇没有一个年轻人有关吧？”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剑拔弩张的气氛泄了气。

林中一阵草叶摩挲，而后走来一绿一黄两道身影。

一人手执半丈银刀，一人轻晃半阙折扇。

此时黑猫化为人形，瘦削的身形下，脸色算不上好。

“是个聪明人。”蛇妖道。

蛇妖先打量了一番穿嫩绿色衣衫的青年，视线在腰间停留了一下：“玄清派的人我可是很久吃过了，不知道味道怎样。”

祝少钦无语，不正常的家伙。

轻晃折扇的男人笑眯眯道：“不是我聪明，是这件事太过于巧合，很难不让人猜到啊。”

一旁身着嫩绿色衣衫的青年接着道：“从这里的人对几年前的山神的态度，又从对妖避及不谈来看，可见那山神就是妖。”

“这不过是他们用来宣泄不满的借口，如果不是因为他无法再给他们带去好处，也不至于落得这样的下场。人对比自己强大无比的活物向来是又敬又怕的。所以我代替了他，他们虽然也怀疑我的身份，但一听我可以实现他们的祈求，很快就给我送来了许多供品。”蛇妖笑得狰狞。

“你需要的贡品只能是年轻的人，对吧？”宋非衣道。

祝少钦点点头，接着道：“所以镇子上没有年轻人，因为没有足够多的人供你吸食，他们只能抓路过这里的人。”

“那些人为了实现贪念，不惜把自己的子女送上来。”蛇妖摇摇头，佯装惋惜道。

“你通过邪修使得修为大涨，这样会折损心智，最终堕落成魔。”

“弱肉强食有什么不好，反正他们也不是好人，还不如做成人魄被我吃了去。”

祝少钦悄悄挪到宋非衣旁边，轻拽衣角，问道：“什么叫人魄？”

“魂有三，魄有七，是人常说的三魂七魄。魄为人身所有，人死后肉身**，魄消散，进而三魂也逐渐消散，但吊死的人往往会留下一部分魂，三魂之中有一魂聚集了人全部的精气，致使肉身不再**，传闻是能够精进修为的上好补品。”

宋非衣语毕，登时目瞪口呆，一股难以形容的恶心感直泛上来，“真变态。”

“只是这种邪性的法子出现在传说里，我也是第一次见识。”宋非衣说着，清明的眸子划过一丝兴奋。

“而且制作人魄最有效的法子是活活将人吊死。”宋非衣补充了一句。

“可惜了春喜那丫头，我还蛮喜欢她的脸的，当时我的修为一直原地踏步，只好把她做成人魄了。”

“你！”青阳神色冷峻，化为人形，直冲蛇妖而去。

蛇妖闪身躲过，没几下青阳就被蛇妖打翻在地。

“哎呦呦，杀掉你全凭我的心情，要是你求求我，说不定我会把春喜还给你。”

“诶？”蛇妖惊呼：“这新娘的模样倒是和春喜有几分像。”

“还是赶紧带上新娘子离开这里吧。”祝少钦向前几步挡在宋非衣面前，刀尖直指蛇妖，蓄势待发。

“现在由不得你们离开了，看在二位容貌不俗，我就不把你们做成人魄了，把你们的脸剥下来日日把玩，也是你们的福气。”

“算了吧，这种福气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祝少钦欲要挺身而出，只见蛇妖蓦地腾空而起，那张还算上佳的脸立马狰狞起来，面目可怖，嘴唇左右两边咧开露出长长的尖牙，眼睛变得细长，不停抖动蛇信子，簌簌的声响不断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剑身碰撞、剐蹭发出来的刺耳声音，一会儿高亢，一会儿低缓，听得整个人浑身不舒服。

一个巨大的蛇身人脸的庞然大物出现在眼前。

遍布全身的黑色鳞片在月光下发出微弱的光，长长的身体缓慢爬动，蛇妖吐出红色的蛇信子，一声高亢的声音后，动物爬行的声音愈来愈近。

蛇妖一个甩尾，狠狠砸向地面，祝少钦推开宋非衣，以灵巧的后空翻躲过了攻击，一阵灰雾过后，祝少钦只觉得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待他看清是什么东西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被蛇身紧紧缠住，蛇妖向周围大力一甩，整个人被丢到了树上。眼前一阵晕眩，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啪的一声，银刀脱手，掉在了地上。

祝少钦被砸得眼冒金星，没等他恢复视野，一个人影快速向他袭去，再次缠上脚腕，就在准备把他再次甩出去时，又两个身影紧随其后，手中多了一把竹笛拨开直冲他去的人影。

青阳打断了蛇妖的攻击，但是已经脱手，祝少钦再次被扔出去，好在力度不大，没有预想的疼痛，甚至背后还软乎乎的。

定眼一瞧，宋非衣被他压在了底下，充当了人肉垫背。

祝少钦举手示意抱歉，把宋非衣拉起来。

一旁的青阳和宋非衣交换了眼神，二人靠近了一些，把祝少钦拦在身后。

这时，三人发现地上几乎全是蛇，泛着幽幽的绿光不停涌动。

群蛇开始发起攻击，三人全力抵挡，祝少钦砍断几条冲上来的蛇，不耐烦道：“这些蛇没完没了的，根本砍不完。”祝少钦掐诀运转一部分灵力调到银刀上，挥刀的气劈挡住了几波涌上来的蛇，但灵力总会有用完的时候。

“大蛇妖召唤出了这些小蛇，眼下只有解决它才行。”宋非衣说着，环顾四周，只是周围哪有什么蛇妖？

一只红色小蛇悄然从草丛冒出头，吐着信子打量奋战的三人，片刻过后缓慢爬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我的符纸用光了发动不了御火符。”祝少钦气喘吁吁道，早知道在青平山庄的时候留几张了。

祝少钦的动作因力竭变形，每挥动一次银刀都能扯动后背的伤口，带起一阵无法忽视的钻心的疼，他踉跄后退几步，砍掉青阳视线死角处的蛇，余光一瞥，竟看到宋非衣身后有一只红色的小蛇正把自己挺得长长一条，作势去咬——

使出去的刀因惯性无法收回，心中又急，他想喊却喊不出来，整个人冲出去将宋非衣推开一处。

但已然来不及，那条蛇已经攀上宋非衣的小腿狠狠咬了下去。

宋非衣晕倒在地，那条小蛇还在他身上，祝少钦赶忙上前就要扯开，谁知那条小蛇又攀上他的胳膊，迅速咬了一口后呲溜一下滑进了草丛。

胳膊上传来奇异的触感，一瞧手腕处赫然多了两个小小的牙印。伤口不痛，反倒有些麻麻的，胸口像是憋了一股气，上不来也下不去。之后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仿佛有一双大手紧紧箍住喉咙，出于本能开始大口呼吸，最后全身开始疼起来，整个人仿佛置于冰山火海，一会儿冷一会儿热。

祝少钦开始胡言乱语。

晕迷不醒的宋非衣此时坐起来，面色平静，他看了眼手臂上的两个牙洞，低声说了句意义不明的话。

之后他上前查看祝少钦的伤势，祝少钦说着什么，宋非衣俯身倾听，只是前言不搭后语，很难听清。

“这个毒我也被下过，虽然不是剧毒，但够他受的。”青阳对于被蛇咬毫无征兆的宋非衣没感到好奇，看了眼皱紧眉头、薄唇紧抿的宋非衣，又道：“他既然不想你们死，就不会下要人命的剧毒。”

宋非衣沉默。

“事已至此，你还要隐瞒身份吗？裴怀川。”青阳道。

“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宋非衣回道。

“我们是在一个地方长大的，你是什么样的我还不清楚吗？就算你的容貌改变了，你的味道不会变。”

宋非衣轻笑道：“狗鼻子。”

青阳：“你骂谁是狗？”

宋非衣：“狗多可爱啊，看家护院，还能陪人玩。”

青阳：……

青阳感到一阵恶寒，无语道：“我可不想被一个男人说可爱，太恶心了。”

宋非衣不再插科打诨，正色道：“未名山一战后我们很多年没见了吧？”

“说得像人一样，我们是妖，几十年很快就过去了。”青阳鄙夷道。

“我本来就是人。”宋非衣眼神一凛，立即眼带笑意，接着道：“可惜现在不是了。”

“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也不想搞清楚你乔装打扮留在玄清派弟子身边是为什么，我只奉劝你一句，离他们远一点儿，别到时候栽在他们手里。”

青阳无奈似的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裴怀川轻握拳，再次展开，手心之中多了一团蓝色火焰，火焰顺着裴怀川所指的方向四散开来，之后朝天发出蓝光，蓝光就像丝线，穿过每一处，随后将整座正巍山围起来，在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金丝网，随即裴怀川大喝一声：“破！”

金丝网顿时消失，形成一条手臂粗的绳子直冲密林中的一处，一声惨叫声后，二人看到于树林中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

蛇妖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挣脱不得，谄媚道：“我不要你的脸了，放过我。”

宋非衣不说话。

蛇妖：“我也不要那小子的脸了，都不要了。”说话间眼球提溜着转了几圈，他没想到看着平平无奇的家伙修为比自己高太多，若非此人有意隐藏，不然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明明很快就要突破一层修为时碰到了硬茬，琢磨如何摆脱难缠的人。

“有件事倒是想和你讨个说法。”裴怀川垂眸，看着被捆得动弹不得的蛇妖，小声问道。

“多年前未名山一战，有个不知天地厚的家伙跑到我的寝殿，翻箱倒柜地找东西。”裴怀川慢慢说着，说一句蛇妖冷汗直冒，“不巧他被我发现了，被我打伤跑出了未名之地。”

一股刺骨的寒意爬上全身，对于那件事蛇妖一直不愿回想。那时他趁群妖倾巢出动，偷偷溜进裴怀川寝殿想要寻找九重镜碎片的下落，碎片没找到，倒是找到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传闻裴怀川面目可憎、丑陋无比的形象，与眼前这个清秀的小孩儿大相径庭。可后来这小孩儿差点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骨，逃走后躲到正巍山修养了很多年。

“我记得当年有只妖觊觎九重镜的碎片。”

“当年我不追究，你倒是不怕死，送上门了。”裴怀川拿起银刀抵在蛇妖脖子上，另一只手早已唤出灭魂咒符。

“你不是在找春喜吗？我要是死了，你就永远找不到春喜……”蛇妖惊恐万分道。

一声凄厉的惨叫，地上只留下一摊血水。

青阳呆呆愣在原地，双眼紧盯地上的痕迹，本就无精打采的身形看起来更加颓废。

裴怀川看着曾经的好友，无话。

下一刻，一支竹萧抵在颈上，竹萧已然变成一把剑，只需用力就能割出血痕来，裴怀川对上一双带有恨意的眼睛。

“怎么，想为你的父亲报仇？”裴怀川挑起眉毛，好以整暇地看向青阳。

而后二人相顾无言。

“死不了的家伙，伤你也是浪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