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冈义勇仍记得那日的痛彻心扉。
他提着日轮刀,站在试炼的最终点,明明已经活了下来,身体却像打入了冰窖,内部冻得瑟瑟发抖,外表却只能隐约地颤动,茫然地望着四周的一切。
人呢?
人去哪儿了?
他在众多陌生的面孔中寻找,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劫后重生的欢喜,他们似乎没想到自己能这么轻易地活下来,度过了这漫长猎鬼之路上开头的难关,相拥喜极而泣,在这些欣喜的面容中,富冈义勇并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没有活下来?
连他这样子的人都活下来了,他怎么会没有?
疯狂晃了晃头,富冈义勇的大脑一片混乱,他在心底一遍一遍重复着对自己兄弟的信任,对自己崇拜之人的向往,握紧了手中的日轮刀,死死拽着那最后一丝希望。
直到看见了那个和挂在自己脸上相差无几的面具,渺茫的希望在骤然间被无情地掐断,富冈义勇缓慢走过去,手指颤抖着将地上那个面具捡起来,揣进怀里。
这个有些忐忑的孩子,收敛起了那些多余的情绪,将怯懦和自卑埋在心底的最深处。
他又一次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隔年,真荪也没能从那座山里走出来,听到这个消息的富冈义勇神情未变,只是告了一天的假,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
那一夜,刚刚升任水柱的富冈义勇房中烛火一夜未熄。
他终究失去了一切。
“看不出来啊,义勇,你已经成为柱了吗!”大脑中迅速闪过这些画面,入眼的那张熟悉面容正大力拍着他的肩膀,錆兔的脸还是记忆中那副模样,没有长开多少,他身后的不远处,真荪正笑得温和。
见到兄弟的喜悦让錆兔再也保持不住沉稳,根本来不及向审神者打招呼就蹿到富冈义勇的面前,手举着大力拍了两下,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僵硬。
该死,他居然已经长这么高了。
两个人的年龄一样大,他还比义勇高了一个指关节,结果分开这段日子,由于不同时空时间流速的不同,义勇硬生生比他大了好几岁,身高也高了许多。
……没事,男子汉大丈夫,不计较这些。
“錆,錆兔……”
“打住!”
錆兔连忙在胸口比了个叉,一脸拒绝的样子:“别说什么煽情的话,我受不了。”
义勇说到一半的话哽在喉咙里。
果然,还是那个錆兔。
“好久不见,义勇。”真荪顺势上前,给了义勇一个拥抱,隔开两个人,也学着錆兔大力拍拍他的肩膀,义勇年纪比她大上一些,可因着性子,却像她的弟弟一样,可不过几年,他脸上的怯懦与害羞已经一扫而光,变得冷漠坚硬。
这些年,他也不好过。
“姐姐,这就是义勇。”把还在发呆的义勇拖到元宫矢的面前,錆兔难得显示出激动的一面,“我跟你说过的。”
“我知道。”不用錆兔介绍,审神者也认了出来,这个男孩身上围绕着一股和錆兔真荪一般的气息,或许这是学习水之呼吸者共同的气质,微微朝他点了个头,稍微打量了眼。
“刚刚那些动静,是您弄出来的吗?”
“是我。”元宫矢微微颔首,“因着一时间迷了路,便想弄出些声响,让人来接引。”
她说的这样大方,坦坦荡荡,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已经恢复原样了,放心吧,没出什么大事。”
“您二位便是这一任的水柱和炎柱吧。”女人拢了拢耳边的鬓发,“能否带我,去见一见此任产屋敷的家主。”
这一行人太过诡异,本应该立即扣下等待主公发落,富冈义勇看起来还处于晕眩状态,叫他半天都没个回应,基本已经指望不上了,炼狱杏寿郎环绕了周围一圈,大方点头,应下了这个要求。
很简单,没胜算。
而且他并没有在对方一行身上感受到恶意,无论是从样貌还是气度,这些皆不是凡人,炼狱杏寿郎走在最前面,感官一直注意着后面的动静,还能分心向身后的人介绍着周围的景致。
很快他就发现,根本不需要他来介绍,身后女人对这周围的环境似乎一点也不陌生,虽然刚开始她有些迷茫,可当走到大路上,她的脚步就变得快速许久,在他迈出前一步时她便已然踏在了正确的方向。
炼狱看着豪放不拘小节,实则心细如发,这些小细节皆被他注意到,他瞧着这些,又看了眼身在錆兔和真荪中间的义勇,他看起来正常了不少,又恢复到平时那般冷静的模样,只是眼里带着点笑意,不复往日那般死寂。
他身旁的錆兔和真荪,炼狱是有印象的。
每届有资质剑士的名单都会在试炼之前到达每位柱的手上,以便他们提前考察,看看其中是否有能够成为继子的人选,在义勇那一届,作为最强的錆兔,他们自然也是知晓的,原本都以为他一定会活下来,没想到却出了那样的意外,包括下一届的真荪,也是如此。
可是眼下,这两人都还活着,还活得好好的。
炼狱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无论如何,主公都会处理妥当的。
偌大的庭院里寂静异常,因着里面的人在交谈重要的事,外面待着的一干人及付丧神,或倚或站,偶有交流,也是压着嗓子,不去打扰屋中的人。
义勇錆兔和真荪坐在一边,像他们幼时一样,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说着话,眼下义勇身形要比另外两人大出一些,看起来竟像是哥哥带着弟弟妹妹。
义勇自然不会怀疑錆兔和真荪的话,虽然还有许多疑问,但他们能站在这儿,已经是莫大的安慰了。
身边是许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情气息,义勇静静感受着,嘴角不禁露出一点温和的笑意。
得到消息匆匆赶来的蝴蝶忍看到这一幕,脸上快速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恢复平静。
富冈先生……笑了?
还真是……头一回看到富冈先生这幅模样。
不过他平时模样挺气人的,现在看起来倒是要讨喜许多。
蝴蝶忍观察着周围陌生的存在,悄悄挪动脚步来到炼狱身边,事情她大概已经听说了:“主公是独自待在房间里的吗?没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虽然一开始主公也有些困惑,可那个女人不知道给主公看了些什么,炼狱明显看到产屋敷脸上展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这在他身上是极少发生的,夹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欣喜。
随后两人便进到屋中交谈,直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这几位便是那位大人带来的人吧。”炼狱都这样说了,蝴蝶忍放松了一些,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人,入眼各式各样的美色让她都有一瞬间的晃神,眨了眨眼,“还真是,不同凡响啊。”
许久没有动静的门从里面被推开,元宫矢半扶着产屋敷耀哉从里面走出来,从外表上看,两个人年岁相差不了多少,甚至女人要更显年轻一些,可是她这动作,却是像长辈拉着小辈,说不出的怪异。
“从今日起,这位元宫小姐,就是鬼杀队的顾问了。”顾问一次,还是从西洋那边学来的,倒是很符合她的身份,“传令下去,对待元宫小姐,同柱一般,听她的指令。”
“是。”
“诸君,日后,还请多多指教。”女人上前一步,微微行了一个礼,端庄大方。
他们的计划,也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