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严胜背靠着一颗大树,疲惫不堪,他的盔甲上已经满是血污,腹部也中了一箭,伤口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大片衣物。
本以为是场普通的战斗,敌军却远比他想象的还要狡猾,不仅半夜偷袭,还收买了他麾下的兵士。如果不是最忠诚的几个亲信一直跟在身边,他怕是早已丧命。
而现在,那些亲兵也已经死绝,他左右再无能用的人。
敌人已经被消灭了大半,只余下了一些杂兵,正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窥视着他,随时准备扑上来,砍下他的头颅拿下首功。
继国严胜冷笑了两下,他的神智还清醒着,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慢慢滑落,一只腿曲起来坐在树下,看着那些杂兵缓缓向他靠近,心里竟诡异地产生了两分平静。
就这样死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说不清是满意还是遗憾,他的人生一步步按照规划进行,在家族的指示下和另一个贵族小姐成亲、生子,在父亲死后继承了家主之位,带领家臣们守护那座小小的城镇,一切看上去是那么平常普通。
失血过多,眼前出现了眩晕状态,尖刀和长矛逐渐向他靠近,严胜放松了身子,静静等待死亡那一刻的到来。
有什么被击倒的身影在耳边响起,继国严胜睁开眼。
他似乎出现了幻觉。
和他有着一样容貌的男人利落地用刀背敲晕了一个个敌军,红色的羽织在空中飞舞,他脸上的花纹在衣袖遮挡间若隐若现。
而在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羽织的少女正骑在马背上,周边的几个敌军亦发现了她,叫嚷着冲上前,被少女用脚踹了下去,力道精确,直接让他们昏死过去。
有那一瞬,严胜恍惚回到了当年。
将周围那些人解决掉,缘一将日轮刀收回了刀鞘中,转身面对严胜,看着他重伤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缘一走过去,在严胜面前单膝跪下。
“兄长大人。”
过去了数十年,他在严胜面前,依旧是这般恭敬的模样。
一切仿佛从未改变。
“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恰巧路过。”缘一看了眼他的伤口,“兄长大人,请您先不要说话,伤口会扩大的。”
“阿矢。”
那边,少女也刚把所有的敌人解决掉,翻身下马,羽织的袖子在空中发出一声阵响,她大迈脚步,往他们这边走来。
从腰间掏出止血用的药粉,元宫矢小心翼翼挪开严胜捂着腹部的手,检查了下伤口,面色严肃:“箭上有些毒,不算重,却也要赶快拔出来。”
她看了眼周围的环境:“这儿不是个好地方,至少找个干净的场所。”
“元宫矢……”
耳边是和缘一稍显不同的另一种声线,她抬眸,对上男人复杂的眼眸。
数年前那个矜傲却不失温柔的男孩和眼前的人重合在一起,少女的眼神也忍不住柔了两分。
“你先别动。”她查看了箭头伸出皮肉的深度,确定移动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对着缘一说道,“把他扶起来,我们前面路过的地方有一户农家,我们去那儿。”
那户农家的距离不算太远,可严胜身上有伤,没法骑马,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他们只能扛着他缓慢前行,路上又花费了不少的时间。
农户听到了战争的动静,早就逃之夭夭,只留下了一座空屋,倒是方便了他们。
把严胜小心地安放在破旧的榻榻米上,生起了一堆火,元宫矢用刀把他腹部的衣服割开,伤口周围已经有些发黑,必须尽快把中毒的肉给挖出来。
少女身上只有止血伤寒等一系列普通伤药,麻药是不包括在里面的。
她把外衣脱下来,塞到严胜的嘴里,自己坐上去压制住他的双腿,让缘一控制住双手不让他动弹。
缘一听话地点头,把严胜的手抬到头顶,死死按住。
他俩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严胜刚刚露出诧异的眼神,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腹部一痛,那根箭被准确快速拔出,丢弃到一边。
痛呼淹没在布料中,严胜疼得几乎昏厥过去。
一些黑血溅了出来,元宫矢把刀尖在火上烤了两下,利落地挖出了那些腐肉,开始进行消毒。
继国严胜的胸口剧烈起伏,他这二十年哪受过这样的痛苦,却还记得身为家主的尊严,死死咬住了布料,不让自己露出更多狼狈,眼角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两颗泪。
止血粉撒上去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晕了过去。
缘一茫然地看着少女,元宫矢探了下他脖间的动脉,对缘一投以没事的眼神。
昏过去了倒也好方便,她开始更仔细地料理伤势,更是把周边其他的伤口都给处理了一遍。
严胜再次醒来时,身上已经被包扎得严严实实,虽然动一下还是会传来疼痛,但明显得到了极好的处理。
他盯着屋顶,发了一会儿呆,挪动了下脑袋,正好看到少女的背影,她正背对着他煮什么东西,勺子在架在火上的锅里搅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食物的香味。
少女很敏锐,在他投以目光的一瞬间就转过了身,脸上露出一抹笑。
一如当年。
严胜的脸却阴沉了起来,在她过来想要查看他伤口时不自觉动了动想要避开,却因为牵动了伤势疼得狠狠皱眉。
“不要动。”元宫矢毫不客气地说道,“伤口可能会痒,但这个时候要忍住。”
她是出于医者的身份这样嘱咐,听在严胜的耳力却多了两分命令意味。
那些深藏在内心多年不曾暴露的情绪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他似乎又重新变成了当年偶尔可以发泄情绪的孩童,将自己的不满尽数展现出来。
然而他到底不是孩子了,只是短短维持了一瞬,那些不满又被身份和教养压制下来,他闭上了眼,任由少女查看。
“缘一出去找些柴火和吃的,很快就会回来。”元宫矢随意说道,她不是傻子,当然看出了男人的不对劲,细想一下也能猜出个大概。
当年的行为可以算是不告而别,没有什么别的理由能够解释,严胜不想理她也是理所当然的。
她不是个会找话题的人,两人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缘一,只能把他给搬了出来。
严胜缓缓睁开眼,里面思绪深沉,微微扭过头,不带感情地盯着少女。
元宫矢舀了勺稀粥,搅了两下,端了过去:“虽然很简陋,还是先喝一点吧。”
严胜还是维持着那幅姿势,不动弹也不说话。
两个人僵持了几秒,气氛逐渐变得尴尬,元宫矢只觉得手中木碗万分沉重,几乎有些端不稳。
突然,她反应过来。
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喂你?”
严胜:不然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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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