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逢春 第59章 第 59 章

今日，街上果然流出“后洛要在今日登上灯楼为民向洛神祈福祝祷”的消息。五人只隐隐约约听到了个大概，便索性直接坐到了食肆门口吃汤饼，听着老板在旁边一边揉着一会预备做洛神糕的面团一边随便和她们说着从街坊邻居那里得来的各种事情。

“我听说呀，好像是有个世外高人云游偶然路过琅川，竟算出今年的洛神节是阴年阴月阴日。本来水就属阴，结果又赶上了三个阴，”尽管嘴上说着，但老板也没停，一直麻利的将面团不断在桌上捶打，“都说要单不要双，这四个阴凑到了一起，据说就是大不吉的呢！”

言黎咕咚将汤饼咽了下去，满脸惊恐的接话：“那要怎么办！”

“诶呀，没事没事，莫怕哈，”女人开始揪出面剂子，“今天一早后洛大人就说了要去灯楼为民祈福，届时也会让洛神再次上身，亲自判断今年的洛神节能不能正常举办。”

戚斐适时面露期待，“具体什么时辰呢，娘子可知晓？”

“你们想去看呀？”老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歪头想了想，开口道，“我记得……好像是午时？”

陆引放下筷子，友好的冲女人笑笑，“多谢老板。”

“这有啥的！”老板潇洒一摆手，继续低头揉面团了。

午时……灯楼……言黎看了看认真低头吃饭的温知行，心里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

人那么多，会不会刚一制造出乱子就被冲散？陆引身边有侍卫严生保护，戚斐跟着自己，但他只会些基本的武功，若一人离散，又该怎么自保。

这么想着，言黎将怀里的匕首放到了温知行手里，低声道：“如果我一时间没有找到你，你便拿着它自保。它刻着我的印记，若是江湖中人，都会惧这匕首几分。实在不行你便拔腿就跑，跑进云霁阁亮出你的牌子，让她们护你片刻。找到了个安全的地方就原地在那里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懵懂的将匕首握在手心，听话的点头。

事实证明，言黎的判断是很对的。

在第一道尖利惊恐的“抓贼啊——”的声音响起时，街道两侧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几乎瞬间开始出现混乱。同时，为了不让惊马的蹄子踩到百姓们，中央甄逢知的马车也出现了短暂的一瞬间停滞。

她右手抓住温知行将他往人少的地方轻轻一搡，右手带着戚斐立马往最密集的方向扎，逐渐靠近马车的同时嘴里还在不断高声嚷着：“抓贼啊！有贼偷东西了！！”

等到陆引和严生终于从混乱中脱身，稳当的站到一处房檐下时，言黎和戚斐已经趁乱摸上了马车。

马车内，甄逢知的脸上也出现了几分惊讶。她先是慌张的看了突然不知道从哪窜上马车的两人一眼，然后又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如果说甄柏云的长相是外放的“锋利”，那么甄逢知就是内里的“坚韧”。她长着一双圆润的杏眼，整体给人的感觉是没什么棱角的、容易被忽略的。但如果顺着她的眼睛仔细看进去，那么就能发现甄逢知其实并没有外表所表现出的那么温和，好像总是不知在哪燃着一团火似的。

戚斐一屁股坐到了甄逢知面前的座位上，问道：“你就是后洛的使者吗？”

后者没回答，只微微拧起眉毛，幅度很小的打量了一下二人，旋即又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冲着言黎道：“我认识你。”

这下轮到言黎惊讶了：“啊？姑娘怎么认识我的？”

“就当是我从洛神那里知道的吧，”甄逢知极淡的笑了笑，下了逐客令，“你们快下去吧，马上就到灯楼了，不要被他们发现。”

“我们是来救你们的，”戚斐主动亮明了来意，“你想看着甄柏云死于体内的毒吗？这毒我们可以治，也可以帮你离开琅川，但我们唯一需要的就是你的合作和你手上掌握的那些证据。”

“我相信你们不是坏人……”甄逢知静静的看着二人，片刻，她低声道，“我们可以走，但琅川的其他女孩子呢？她们还要一直一直被困在这个后洛的壳子里。与其以后还是要死那么多人，倒不如死我一个，换来以后——”

“所以你是打算在死前将他们拉下水当垫背吗？这在眼前确实是个可行的方法，但你只看到了眼前，”戚斐实在听不下去这人身上浓浓的牺牲自我来换取太平的气质，便直接插嘴，一针见血的指出，“只要‘后洛’这个名头还在，就算你杀了这一批人，也会有下一批人循着踪迹找到这里，继续残害那些无辜的女孩们。要斩草，就得先除根，只死你一个人，什么也改变不了。我们要帮你离开这里，更要帮那些女孩们永远不会再受到伤害。”

听到这话后，甄逢知默了片刻。

就在两人都以为她要松口哪怕透露出一丝证据来时，甄逢知却说：“让我想一想罢。如果我想好了，就去找你们。马车在灯楼停下后，我先走，你们找个机会偷偷离开就好。”

待耳边的人声逐渐消失在周围后，言黎和戚斐找准时机，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不得不说，她比甄柏云要好说话多啦，”她敏捷的跃到墙头，垂下手将戚斐也拉了上来，“好歹也是有个盼头了。”

戚斐松开言黎的左手，脸上持续阴云密布，声音也有些阴郁：“就剩两天了，这算什么盼头？她们的情形并不乐观，我看那甄逢知就是一意孤行想死前把那些人也一起带走。早知道要遇上这么档子事就不来阳雒了，真是有病。”

“怎么能这么说呀……我有点不开心了……”听见她说的话后，言黎一边将戚斐接到院墙外，一边声音弱弱的反驳，“不来又怎么知道这里的事呢，要是我们不管，那些女孩子们就真的要白白的死了。”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戚斐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软下声音道，“是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个话，抱歉。”

言黎的心情又立马由阴转晴：“当然没关系！谁都会说错话啊！”

两人顺着小路绕到灯楼前，甄逢知还没有出来。言黎心里担忧温知行的情况，着急要走，只说等找到了人再一起回来看。戚斐见状，便暗中和混在人群中的云霁阁中人交换了个眼神，跟着她离开了这里。

好在温知行仍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了陆引和严生二人，见到言黎来了，他立马将匕首还了回去，问：“怎么样？你们没有被发现吧。”

她将匕首收回怀中，摇了摇头，“没有。”

戚斐想了一下，又说：“我们回来时，甄逢知已经进了灯楼，她的态度依旧很模糊。”

陆引露出了一点忧愁的神情，“洛神节还有两天，这可怎么办才好？”

言黎说：“大不了就先强闯进去将她们姐妹带到安全的地方，确保人还活着的情况下，再去解决那些人。”

“虽然可行，但是是下下策，实在找不到任何办法时再这样做吧，”陆引给她倒了一杯茶，“打草惊蛇会有点麻烦，还不如一次性收集好所有的证据后一网打尽。”

她抬起头，冲着三人笑了笑，“我相信甄逢知很快就会递出消息来的，再等一天。”

洛水边，乔装改扮后的言黎苦着脸望向面前的院落。

自从甄逢知从灯楼回来后，这座宅子就又变得寂静无声，宛如一枚石子投入湖泊，只能在激起一小片涟漪后又迅速被水流吞噬。

她百无聊赖的用树枝划来划去，很快便在地上勾勒出了一个潦草的鹰隼图案。

“你是谁？怎么画出了这么个模样的小画？”

巨大阴影笼罩住言黎的同时，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陡然在耳边响起，言黎一愣，下意识抬起头——

“是你！”在看清蹲在地上的人后，黑铁塔欢叫一声，瞬间瞪大双眼扬起手里铁锤，好似要直接把言黎砸进身后的落水中。

“等等！”她吓了一跳，迅速闪身躲开，轻捷跳到离黑铁塔几步远的地方，“等会！别打别打！”

黑铁塔一击没中，本想再冲向言黎。闻言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放下了铁锤，耐着性子道：“是要等一个吉日才能打你吗？”

“现在我有事，没空和你打，”她一摆手，“忙着呢，娘子改日再来吧。”

“忙什么？”女人不依不饶的追问起来，“有人在我前面找你打了？我可以等的。”

“不是，”言黎有点无奈，“我有自己的事。”

黑铁塔拎着铁锤回头看了看她原本坐着的位置正对着的院门，立刻道：“是要杀他们吗？那快点进去吧，早杀完早打。”

“是啊，就是要杀他们。”粗粝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言黎转头一看，是戚斐。

黑铁塔看了看言黎，又看了看戚斐，点点头，拿着铁锤转身就要往门里进。

里面的情况还未可知，就这样让人家不明不白的闯进去，若平白害了她性命可怎么办，就算是想趁宅中侍卫大乱混入其中找甄逢知也不应该牵扯其他人进来。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让她和严生杀进去了事。

言黎追上黑铁塔，伸手一拦她手中铁锤，故意作出桀骜姿态，“人用不着你杀，这点事我完不成吗？多管闲事干嘛，快滚快滚。”

“不行，我手痒痒了，想杀人。”

说着，黑铁塔将铁锤往外一抽——却没抽动。

言黎一脸平静，只用几根手指轻轻按着她的斧柄，好像那股就连自己都不能撼动分毫的力气并不是从这姑娘手中传来的一样，“娘子请回吧，等这事了了，我亲自去找你。”

看着她的脸，黑铁塔心底突然不由得涌出一股悚然畏惧，连带着后背都浮起一层白毛汗。

这可是十六岁就坐上天下第一宝座的叶隼，只要她想，这世间便没有她杀不成的人……但她却选择在院落外守着，是不是还有更严密的网在拉？自己这么贸然动作，是不是坏了人家的计划？若真的坏了叶隼的计划，她又会不会一怒之下将自己灭口？

“不如，你俩一起去？”

戚斐走上前来，含笑望向二人，像是察觉到言黎所思所想般道：“这样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