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逢春 第30章 第 30 章

巴小红和母亲巴如清的故乡，位于江南的一个小小村子里。因为水边常年长满茂盛芦苇的原因，还由此生出了一个别名，叫做：芦苇乡。

芦苇乡中的村民们都如同那白绒绒的芦苇花般友好柔软，对于仓促落脚在这里的巴氏母女二人也并没有什么排斥外人的意思，反而还十分友善的给她们忙前忙后，帮助两个人很快的融入这里。

巴如清一手的好医术自然也受到了大家热烈欢迎，一开始她主动的提出免费义诊，只要是来到家里的都可以得到治疗。但也只进行了短短几天，村民们就纷纷送来了家里的各种食物，有的是一小条肉，有的是一小袋白面，还有的是胡椒等调料品——不收钱，那就给些手用的当做补偿吧！

到了后来，被治好了经年顽疾的村民们感激的连食物都觉得亏钱巴如清，而是自发的撺掇起她做起医馆生意。不知是谁找来了块木板放到了巴家门口，上面歪歪扭扭的刻着几个字，并用炭笔描了边：健康堂。

巴小红举着比她还高的芦苇花回到家里时，正巧看到了这块还没来得及被巴如清发现的小木牌。她那时还没开蒙，站在旁边琢磨了半天也没看懂，最后只好将芦苇花往旁边一插，就又蹦蹦跳跳的跑开了。

日头已经静悄悄的落了，只剩夕阳的残韵还橙灿灿的留在天上。充满着清苦药香的小屋被郑重的冠以“健康堂”名号，而牌子的旁边，有一枝芦苇正在摇曳着。

巴如清忙碌了半日终于将今日晚间病人要喝的药熬完，在揉着因为久坐而显得格外酸痛的腰掀开帘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三日后，健康堂正式开业。

开业的第一天，就有不少的人涌入了医馆。巴如清坐在柜后打眼一看，有隔壁村子的，也有芦苇乡的，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在微笑着看着她。

“巴大夫，你别急，我们都能等！”淳朴的村民们说着，规规矩矩地排成了一个长队，秩序井然到仿佛来过千百遍似的。

同一年，巴小红正式在村中的学堂里开了蒙，每日开始跟着先生写大字读文章。除去每日上学之外，她还十分感兴趣的帮起巴如清打理健康堂的种种事务。

这一接触，就开始了不得。上到药方药剂的配制，下到各种冗长的药材药草的药性使用，巴小红都展露出了非常耀眼的天分。村民们有时来逗她，都叫：“小巴大夫。”

作为母亲的巴如清自然也很高兴自己的女儿能对医术感兴趣，日后可以继承这一方小小的医馆，嫁人也好不嫁也罢，总能算得上安稳一生。但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巴小红究竟是本性使然，还是只是因为常年的浸润而下意识的去“喜欢”呢。

巴如清坐在柜后沉思的时候，巴小红正卖力的擦着门口那块刻着健康堂的牌子。将它擦得一尘不染后，她跳下凳子，又从抽屉里拿出了根炭笔跑了出去，认真将字重新描好。

在健康堂的这些年，巴小红有母亲在身边，天不怕地不怕的继续当她的“小巴大夫”，无忧无虑的过了很久。

直到前任水云天山庄庄主突然寄来的一封信，打破了一切平静。而那时，巴小红才刚过十六岁生辰不久。

“前任水云天山庄庄主……”言黎深吸一口气一口说完了这一长串名头，疑惑地问，“就是慕容庄主的母亲吗？”

巴小红微微扇着手里的小扇，扫她一眼，抿着嘴巴点点头，“对。”

言黎抓着凳子沿晃来晃去，不断用肩膀轻撞巴小红的肩膀，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的同时还不忘说：“巴娘子走的那一年你十六岁，那现在你多大了呀？”

巴小红实在是不堪这小孩其扰，只能悄悄将凳子挪远了一些，然后再抬头微笑着回答：“十八。言姑娘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应该叫我姐姐才对。”

“诶？没有哦，十五六岁早过了，”言黎丝毫没察觉到她的距离变得远了，依旧晃动身体撞她，像是在进行某种奇怪的游戏，“我十七。”

“……”巴小红被言黎撞得左摇右晃，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道，“言姑娘，可以别撞我了吗？”

言黎局促地挠了挠头，笑嘻嘻的说：“啊？哦！不好意思啊，不撞了不撞了。你继续说吧。”

巴小红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仅是一封信就能让母亲远走千里离开女儿去当个什么劳什子的山庄医师，但她也理解巴如清。这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目的，不应因为她是谁的女儿谁的母亲这个身份就桎梏住人。

所以，巴小红也没有质问为什么巴如清就这样走了，只是默默的在旁边帮母亲收拾行李。巴如清偶尔会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望着她，像是在挣扎着什么要不要开口似的。巴小红将一切都看在心里，却什么都没有说。

终于，临行前的最后一夜，巴如清搂着巴小红，和她说了整件事的始末——原来前任慕容庄主曾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救过巴如清一次，那时她身无分文，身上还怀着女儿，只能许下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作为报答。

最近前任慕容庄主知道自己已经大限将至，而身边信任的医师也都已经垂垂老矣，等到她离开后也许都不能撑多久。而医师日日经手庄主事务，治病、疗养，是万万不能马虎的。她不能、也不允许让独守水云天山庄巨大财富的女儿慕容文心落入一个之前全然陌生的医师手中。

想来想去，老庄主想起了曾救过的那位身怀六甲的医师，也就是巴如清。

“山庄事务繁杂，你一个小孩子暂时还跟不了我前去，”巴如清将年幼的女儿搂紧怀中，轻声道，“阿囡，你就好好的待在这里，替母亲守好健康堂。我会日日寄信回来。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相见。”

巴小红重重的点头，“好，母亲，我等你回来。”

第二日天不亮，巴如清不忍吵醒巴小红，刚要自己拿起包袱悄悄离开，可回身看了一眼还躺在床榻上熟睡的女儿，一想到若是没有告别，她一睁眼母亲就已经不在身边又该有多无助。

于是巴如清便又凑了回去，拍着巴小红的后背轻声叮嘱：“阿囡，母亲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少食凉，多走动，若是有事自己解决不了，便去找隔壁的王大娘，母亲拜托了她照顾你。你乖乖的，等母亲回来。”

巴小红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便知道到了要告别的时候，泪水“唰”的涌了出来，在朦胧中哗啦啦流得汹涌。她不想让巴如清难过，便抬起胳膊挡在眼前做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鼻音重重道：“好，母亲。”

巴如清离开后，巴小红承担起了母亲的任务，健康堂还是照样开。

一开始的一两年，信还算来得快，一封接一封的送到家里来，巴小红在信中知道了现在的庄主人很和善，对巴如清也很好，知道母亲好，她便放心了，一心一意的守着健康堂过日子。其间巴如清也回来过几趟，尤其是在巴小红生辰的时候。每到了这时，她一般都会提前好几天就往回赶，信里满满当当写着今年的生辰礼都有哪些哪些，都是对女儿的思念和爱护。

但在巴小红的十八岁生辰那天，巴如清却一反常态的没有回来，只简单的寄来了几封信和礼物。

或许是母女连心，她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于是便将健康堂挂牌歇业，孤身一人北上寻母。

来到水云天山庄门口时，巴小红已觉得不妙，却没敢暴露自己身份，只扮作普通行人敲响庄门，却看到了一个……那样的庄主。虽然她从没见过慕容庄主真人，但根据母亲的描述，慕容文心绝不该是个那样苍白麻木的女人。

巴小红暗中寻找了一个白天，甚至去马厩都找过，却在哪里也没见到巴如清的人影。凄惶不安之下，她躲进了屋子，无数个可能瞬间涌入脑海。巴小红不敢再乱想，于是便逼迫自己一遍遍的默写神农百草经。

原来那日听到有写字的声音竟然是在默书。言黎想着，忍不住看了一眼巴小红。

第一晚见到水鬼时，巴小红很怕，怕到忍不住在想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也已经变成了湖中的亡魂。她颤抖着缩成一团，却有一个人迎了上去。这一个人仿佛驱散了心中的不安与惶恐，她那样好那样坚强，就算是中了毒也都一声没有吭。

言黎有些微微的脸红：我在她的心中竟然如此伟岸……

第二日白天，听到慕容文心的讲述并没有再出现关于第三个出现在河边的医师的后续，巴小红已经隐约的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她敛下心中悲痛，决心定要将害死母亲的水鬼驱得灰飞烟灭。

所以在听到言黎说的那个“定论”的时候，巴小红就已经决心已自己为饵。在“水鬼”看来，他们三人本就一体，知道的事情自然也一样，除不掉言黎，就只能除掉她和言平这两个没能力的。

在听到慕容文心提出让三人假意有事下山，过几日再神不知鬼不觉的从山侧小道潜回来的提议后，巴小红拒绝了。她说若是三人都同时离开岂不是让人怀疑，还是她留在这里吧。

说话的时候，巴小红发现了言黎一直在看着她，眼里流露出来的担忧并不似作假，仿佛真的是在为她这个根本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而感到担心似的。

言黎的脸又红了几分，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去：诶呀……也没有吧……

“药熬好了，”巴小红却在这时站起了身，将扇子放到言黎手里，温和道，“言姑娘，我先去给我母亲送药，一会就回来。你在这等着，还没说完呢。”

言黎简直都不好意思看她，只呐呐的说了个哦。

巴小红的脚即将要迈过门槛，言黎却突然抬起了头，小声道：“其实……还有几天的时间的，你不用着急，先照顾母亲为先。”

巴小红在门口站住脚步，垂眸盯着脚下的一小块石子。半晌，她突然笑了笑，抬起头嗯了声，“我知道。但是我想快点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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