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靠近的细微脚步声惊醒了阖眼不小心睡着的金棠。
金棠一咕噜整个人挺过来,第一时间便恼于今天自己的疏漏。
居然能让人离自己如此距离才醒来。
今日怎会睡得如此沉?
金棠坐起身轻轻揉着眉心,皱起的长眉被揉的不成样子。
门外响起婢女轻轻的叩门声。
“公子,我们家小姐说,花灯展快要开始了,请您下去……”
长汀楼杀手这一名号太过如雷贯耳,婢女声音微微紧绷着,似是下一声就要颤出来。
金棠想起没来及拒绝的邀约,眉头不禁皱的更深。
他伸手抓了抓高高束起的发,本身就没梳好的头发显得更乱了。
婢女听得久久不得回音,心中恐慌更甚,犹豫着是要再叩门说一遍还是下去禀告小姐。
这厢金棠听得门外的细微摩擦声,心中烦闷更甚。
“知道了,我马上下。”
金棠下床后从桌子上拿起佩刀,继而推开门下楼去。
他默不作声地听着自己的脚步。
有技巧的轻巧,自信而有节奏。
这样刀尖舔血的日子怕就是他的一生了。
他已然习惯了。
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好眼前的这份不算难的差事。
金棠手扶着客栈二楼的木梯柱,上面由于太多人的触碰已经变得润滑而富有光泽。
他微微低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
徐意善重新盘了飞仙髻,上面零星配着两三玉簪银饰,留一两缕头发梳放在额头。手里不紧不慢的摇着小扇,与身边随行的丫鬟笑语连连。
无忧无虑的眯着眼笑,手上坠着的银镯子敲击出清脆的声响。
与他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毫无一丝羡慕的想。
徐意善正和丫鬟言谈着蓝姨娘家骄纵成性的猫,一抬眼便看见楼上正看着自己的男人。
她抬头朝楼上的金棠笑了笑。
“快下来啊。等你好久了!”
金棠面无表情的瞥了她一眼,步调缓慢的下了楼。
“走吧。”
徐意善朝身后的丫鬟吩咐几句,丫鬟面露难色。
“小姐,只香云一个跟着,怕是不行的啊……”
徐意善拍拍小丫鬟的肩膀,手向后指了指刚下楼的金棠
“放心吧,已经有人保护我了。”
还没等丫鬟再一步言说,徐意善便向外走去,回头示意她跟上。
香云咬咬牙,跟身后吩咐几句,跟着她走出客栈。
青州千康城的花灯展全年开放且开设范围极广,几乎覆盖半个城,此处花灯展样式极多且每年的活动都花样不重,在京城颇负盛名,是许多富家子弟的游玩首选之地。
徐意善因着几年间跟着嬷嬷学礼仪练技艺,还未有来过千康城,便是格外期待与向往,一路上走走停停,看到什么好玩的都要注视一会把弄把弄,才逛了不一会丫鬟手上便满是小玩意。
金棠踱步在后,无聊的望着前方,慢慢盘算着之后的任务。
“伯伯,这个要多少钱啊?”徐意善笑着指着面前的纸圆灯笼,询问摆摊的老伯。
老伯蓄着一把扎成小辫的胡子,根根缕缕梳的整整齐齐,衬着人更加儒雅有礼,徐意善饶有兴趣的观察着。
“五文铜钱。”老伯伸手比着数字,笑的越发和蔼。
徐意善一边示意香云拿钱,一边笑眯眯的问着老伯胡子的编法。
老伯诧异的笑笑,拿出几根灯笼须,映着四周灯笼的火光,一点一点编着示意。
金棠双手抱肩看着停下的小姑娘。
徐意善低头学的认真,手细细的模仿着,暖黄的灯笼映着头上的碧玉簪子,笼着层光看起来越发不真切,只有眼睛蹭着层亮光。
怕是她还不知道自己被多收了两文钱吧。
但是她又怎会去计较那两文钱
一路上走走停停,已是夜幕低垂了。
徐意善走累了,停下要了碗抄手,坐在小凳子上慢慢舀着吃,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四周匆忙的商贩。
抄手是香菇芹菜肉馅的,塞得满满的挤在薄皮里,五六只抄手游在搪瓷碗里,四周浮着菜沫和鱼干。旁边摆着干干净净的小菜碟,盛着商户自己家做的爽口菜块。
徐意善望了望正靠着墙的金棠,笑着让商贩再做一份。
抬头只觉月光皎皎,虽不同于她所熟稔的那般圆润,却也残缺的别有风味。
很不同的漂亮,徐意善想。
自己的那份很快就吃完了,徐意善端起那碗刚做好的抄手,小丫鬟焦急的想要接过手里的抄手,徐意善摇摇头,送去给正站立着的金棠。
“给你。”她笑着说。
金棠猛地睁开眼,并没有去接碗,反而下意识伸手抽刀。
直直挥刀向前,紧接着身线紧绷,顿步冲向先去,一手将徐意善推向身后。
徐意善被推着踉跄几下,温热的抄手被甩出碗去。
泼出的汤汁哗啦落地,溅了她一身,绣花鞋上满是菜沫。
徐意善愣了下,转过身去。
男人的脸硬的像是石块,长眉向下皱着,专注而冷漠的盯着面前的三个人。
他在找寻一个合适的时机。
她看到金棠挥刀向下,银白的刀光一闪而过,含着杀的气势斩向对面的三人。
血溅四处。
刀落下的那一刻由上至下沾满了血迹,继而慢慢的聚集滑落到
地上。
徐善意不是没有看到过父亲或是哥哥弟弟使斩邪刀,一脉相承的中正和内敛,里面蕴着的东西是忠和信。
但面前的人与刀更像是一个赌徒,算计着死亡和赌注。
明明是一个杀手的刀……
却像是她心中的斩邪刀。
用的是自己的本心,使的是干脆利落的斩,挥向的是自己衡量而非道义道德定义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