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之一喊“Cut”,一群人蜂拥而上,送伞的送伞,送姜茶的送姜茶,后勤服务十分到位。
之前倪溪帮忙带进来的年轻男人悠哉游哉地撑伞而来,小臂上还搭着一套干净的女装。
他连脚跟都还没站稳,一向温润如玉的林京闻脸上陡然浮起一丝愠色。
“你来做什么?”
语气分明是在说“你想干什么”。
面前的年轻男人长身玉立,一对桃花眼没精打采地半耷拉着,身上的气质孤傲又厌世,很是夺人眼球。
“这是您要我去车里拿的衣服,是打算拿给倪老师穿的吗?”
一般人想起是自己要求的,都会哑然失语,或是岔开话题维系自己面子,林京闻却相当激烈地驳斥道:“我什么时候让你拿的衣服,我车上怎么会有女人的衣服?”
“这就要问您了。”男人漫不经心地说。
林京闻咬紧牙关,倏地往他面前迈了一大步,看着气势汹汹,却只是虚张声势地跟对方说了句悄悄话。
年轻男人听了当即更正说辞:“对不起,可能是我搞错了。”
三人在场,却是两个人的闹剧。
倪溪见多了类似的把戏,要看不出端倪,就真成傻子了。但她也无心追究,叫助理给司机打电话,准备回酒店休息。
“助理”一走,林京闻立刻用一副替儿子开脱的口吻极力解释:“不好意思,助理没分寸,让你见笑了。”
倪溪折腾了一天也累了,急着补觉,一边揶揄一边礼貌地告辞:“您放心林老师,我事业正顺,不会改行做狗仔的。时候不早了,我先行一步,明天见。”
林京闻还想再说什么,倪溪已经转身走了。
“再打个电话问问司机到哪了。”倪溪疲惫地对助理吩咐,掩着唇咳了两声,皱起了眉。
刚才的暖身姜茶她一口没喝。一是不论多大都闻不惯生姜的气味,更别提尝了。二是她经常咨询的老中医说中午十二点后的姜最好别吃。只是说给别人听,别人不爱听,三不知还会嘲她金贵娇气,还是别给自己找事了。
“不用打啦,我已经看到车在哪了,是那辆对吧?”助理兴奋地抬手指向他们的车,伞一斜,不小心戳到了倪溪的额头。
倪溪没反应,只是挑着伞沿往上顶了顶,吁了口气。
“你让他开过来,我一步都不想走了。”
这双鞋的跟实在是太高了。
可她还是要穿。
因为累不累只有她自己知道,丑的话全世界都知道。
在一众同行狂打敬业标签的时候,她从没把自己塑造成吃苦耐劳的样子,毕竟只要她赚着别人八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就不是敬业和吃苦能免骂的。
人生在世,本就冷暖自知。
五分钟后,倪溪坐进了轿车后排。
助理也钻进了副驾,甩了甩伞上的水,关上车门的同时扭过头问倪溪:“倪老师,刚才在片场为什么要捂我嘴啊?他们说你坏话你不反驳吗?那个总是煽风点火的男的好讨厌啊,我听着都生气。”
倪溪没放在心上:“生气啊,可是他们说再多,也不妨碍我稳坐高台。”
助理“哇”了一声,竖起大拇指:“你好狂,但是我好爱。”
倪溪哼笑一声,欣然接受了她的赞美。
回到酒店后,倪溪把淋湿的衣物交给助理,不到十点就睡下了。
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夜都是光怪陆离的梦。
每一个场景都离不开一张脸——林京闻的助理那张三百六十度无缺陷的面俊脸。
梦里他的手好像也很好看,十指修长,骨节分明,在错落的光影下一遍又一遍地抚弄着她的红唇。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真是魔怔了。
一场荒诞的梦让她一大早就兵荒马乱。
倪溪对自己没别的要求,就是要时刻做一个漂亮花瓶,所以哪怕一会儿会有专业的团队来给她化妆,哪怕皮肤状态跟昨晚洗完澡后没什么两样,哪怕只是出门和大家一起吃顿早餐,她都一丝不苟地给自己化了个精致的全妆。
今天她是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五点四十三分睁的眼,梳洗打扮完毕才六点二十七分。
早餐开餐是七点整,时间还早。
倪溪拿起手机打发时间。
而她打发时间的方式不是刷微博,也不是玩游戏,是买IP。
倪溪点开小说阅读APP,在自己的“书架”里挑挑拣拣,选了最喜欢的截屏发给了经纪人。
最近公司组织了体检,经纪人查出了轻度脂肪肝,痛定思痛,决定痛改前非,把作息调成跟她一样,十一点前睡,五点半起,去公园晨跑锻炼身体。
这会儿估计已经跑完三公里了。
果然,消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经纪人谭芸就给她回了电话,嗓门极大,还伴随着急促的喘息。
“祖宗,人家都是深夜冲动消费,你是大清早没睡醒败家。冒昧提醒你一句,你现在已经囤了七十多部小说的版权了。我给你算算,你就算每年拍七八部也得十年才能拍完,不接其他通告了?”
倪溪不以为然:“这些小说就是好看又令人上头,有钱有什么理由不买?”
谭芸自以为了解她:“我还不知道你,你不过是和温茜贝赌气。你说你,跟她一般见识干什么呢?事实就是你累死累活拍这么多剧,不如拍一部得奖的电影。她那个影后拿的再怎么水,也是影后。你就应该也拿个影后把她比下去,而不是为了争一口气为难自己。”
倪溪觉得有些好笑。
买这些剧纯粹是她的爱好而已,她就不能有点爱好?
生活已经这么艰难了,她就爱拍这些小甜剧换换心情怎么了?
成天沉浸在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里,她迟早抑郁。
“芸姐,我每天要面对那么多陌生人的揣测,我们自己内部就不要再乱猜了吧?我再说一遍,我在这个圈子里,没有不合的人,只有没合作过的人。我从来不会因为别人改变自己,也不会跟谁赌气,更不会眼红任何人,我现在的心态非常、十分、极其平稳。”
“我又不是那个意思,那么认真干什么。”谭芸想要辩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倪溪已经很不悦了:“还是拜托你今后多帮我把把关,别让我跟张景之这种老奸巨猾的人打交道。我丑话说在前头,改天摊上一堆麻烦事,别怪我不心疼公关部的同事。”
谭芸说完觉得理亏,跟她道歉:“这个确实是我没料到张景之有这么个混账侄子,对不起。”
说来说去还是在辩解。
明知道她要的不是“对不起”三个字。
倪溪没吭声。
谭芸转而岔开话题,商量起接下来的日程:“你去年拍的戏攒了三部,都挤在上半年播出,再拍下去,真的要霸屏了,给路人的观感反而会下降。你对综艺感兴趣吗?最近有个跨界综艺开始筹划了,节目组打算这个月把嘉宾名单定下,下个月发了邀请函就开拍,正好接上你的档期,我个人觉得挺合适的。”
倪溪默了默,到底是理了她:“跨界是怎么个跨法?”
谭芸有备而来,早就把这些细节打探清楚了:“节目组会邀请十位有歌唱和舞蹈基础的青年女演员,安排进十个出道不久的男团,一起练习,一起进步,最后呈现出十个令人惊艳的舞台。”
倪溪又问:“没淘汰,没奖励?”
谭芸解释:“选秀节目不是被有关部门叫停了嘛。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目的还是互相引流。看起来是外行和新手菜鸡互啄,但看点并不在于舞蹈本身,而是学习和生活过程中被镜头捕捉到的梗,要不然怎么说是综艺呢?”
倪溪自嘲:“我小时候是学过几年古典舞和声乐,但和专业的前辈同台不是去献艺的,而是去献丑的。”
她字里行间其实已经透着拒绝的意思了,谭芸却固执己见地劝道:“这不重要,起码没娱乐大众重要。你本来就蛮有梗的,本色出演一下就好了,说不定开发天赋技能了呢?”
倪溪冷笑着问:“怎么不重要?我不要当喜剧人,我不想接受毫无尊重可言的调侃。”
“拜托我的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还怎么游戏人间啊?”谭芸锻炼结束,该上班了,不再跟她磨叽,“好了,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加班挣三倍工资养家糊口了。你也准备准备,努力工作吧,杀青宴上见。”
倪溪“呵”了一声,合作以来第一次挂了谭芸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