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都市现言 > 一场婚姻 >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一场婚姻 第66章 第六十五章

作者:黑象 分类:都市现言 更新时间:2024-05-05 22:49:25 来源:文学城

玉生记得第一次见他,他曾说过:“家中人唤我骏生。”

而在蒋太太家中见到他的那一面,玉生忘却了那一天对于他的记忆,仿佛是不可追溯的。

他见到她。先是微微颤了颤眼睫,雨滴顺着他消瘦许多的面容滑落在他包了纱布的肩头,他受了伤,似乎是重的,一直包住他半个臂膀。

“玉生小姐。”

他几乎是立刻,唤了她的名字。

玉生只是向他点了点头。

秦骏身上的细雨不停。直至元安从里屋拿出来一块粗麻的抹布,他没有犹豫,往面上,往肩头上递去,他右边的手似乎难以抬起。元安去洗了手,出来方为他效劳。

而后,元安望着玉生,道:“表姐来这见我,可是要回上海了吗?”

玉生道:“难道我只能同你告别。”

她笑一笑,闪过秦骏的目光,注道:“但是我今天来的非常不巧,你有事要忙,所以我要走了。明天午后,来秦淮吃饭,不要忘了。”

元安笑道:“是,我忘记为您接风。”

玉生道:“就当是那样。”

她先同阿瑾道别,走到门前时,才对上秦骏的双眼。他注视着她,但不是窥视,是光明的,从不躲闪的。

“再见,秦长官。”

那天离去后,玉生却在晚间呕吐不止。于是隔日,她让爱乔去告知元安,她不能赴约,她缠绵床榻不知是否过去了四五天的时间,四月的细雨不停,让人容易忽略时间的流逝。

她终于养起精神,出了门,能听见消息。第一个听到的消息便是元安被押回紫金山去了,他屡屡出逃,屡屡以失败告终,最后一次,是一位长官去要人。他在元安家里面坐了一天一夜,真是很大的官威。

后一句,是爱乔转达的。她转述道:“总不能要了我们唯一的孩子!”

“那是大太太哭着说的。我把您吩咐给大太太的药,送过去的时候,到处是乱的,玻璃渣滓,茶盘碎,纸片雨,就好像真开战了呢。”

玉生道:“爱乔,不能做这样的比喻。”

然后,她又问道:“元安现在在哪呢?”

爱乔道:“被带走了。我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一辆很大很气派的汽车,周围的人说,那也不是汽车,是炮车,会把人都炸死。”

玉生道:“那不会伤害我们的。”

爱乔道:“是,我又说错了。实在我是被吓到了,我只匆匆一眼,没有对望,见过那位长官,脸上没有一点神色,像白面钟馗,和他比较起,我们姑爷,就像男菩萨。”

玉生无奈地笑一笑,道:“你去取一件云肩来。”

“您要出门。”

玉生去接她取来的云肩,是一件宝蓝水仙暗绣,绒黑浮云图纹,又以金滚线锁了边。这一件,是她未结婚,没有去往上海前作的,一次未穿。这个季节,穿这一件月白薄衫旗袍,正好搭上领前,晚风来时便不易受寒。出了门,原是要去取李文树的信件,她昨夜睡到昏沉时发了梦,梦见李文树催促着她,怎么还不回信?如今回了南京,竟也总要取信。

爱乔见玉生接过时,停了一停,便笑着回话道:“要去取姑爷的信,当然要穿最好的。”

玉生道:“你倒知道。”

爱乔说道:“您梦里头说呢!我即刻去取——即刻去取。”

“你最近太爱胡说。”

是嗔怪她的话,但面上是笑的。

出了门,迎面遇上她爸爸。林世平今年新雇用了四五个裁缝工人,闲来时,他少到布庄去了,他的腿脚年轻时从马车上摔落过一次,如今懒得走路,但也极少坐车。他要么不出门,要么出了门,总是慢悠悠踱步,好似旅人。

林世平微笑道:“我从秦淮离开时,遇上元安——他说他在等你。”

玉生道:“元安,他无事就好。”

林世平道:“怎么会无事?他说他这几日如同再活过一次,总之,你看见他,就知道其中何等变化。”

玉生道:“我倒不敢见了,爸爸。”

林世平笑一笑,道:“你坐车去罢,我回去了。入暑了,天却总是凉的。”

从四月的这一天开始,林世平的布庄开始和往年一样做棉衣,今年可用的人多,便决定要做七百件。为听了元安的慷慨陈词,林世平准备将其中四百件捐给他口中那位姓秦的长官的部队,算一算,十二月末便可做好捐赠。

当下玉生是不知情的,直至十一月初那时回到上海,才听到消息。林世平的壮举险些让他登报,但他扬言道:“若是这样,我宁可不捐了。”

玉生出了门,即刻遇上一辆人力车。实际在上海,她已少坐人力车了。她忽然下了车,竟没有立即还给车夫车费,那车夫戴着汗巾,取下来,挥了挥。

“您的车费呐!小姐。”

玉生恍然,见汗巾挥过,才想到拿起手包还钱。因许久没有被称呼为“小姐”,要么是“太太”,要么是“李太太”。

还了钱,玉生正要离去,迎面却见到一辆军车驶来。车上两人,一个是秦长官,玉生更记着他是蒋太太的弟弟,另一个,便是元安了。

元安呼唤道:“表姐!”

车停了,他翻身下车。

秦骏一同下了车,注视着她,唤道:“李小姐。”

元安茫然地望他一眼,张了口,正要说话,却忽然被旁人一个冲撞。一辆装马料的驴车在元安面前倒塌了,驴头后掉出来两个孩子,一个寒暑天也戴着厚绒帽,另一个瘦小猴面,长了一双和马一样棕色的眼睛,忽然骂了一句洋文。元安亦听不明白。

“对不起。”

戴着帽子的孩子注道:“我们着急要给主人家送马料,您几位没有事吧。”

元安让了让自己被撞过的肩膀,让了他们的行。他们牵上马车走了,沿着路口的安平饭店一直驰骋直至消失。玉生那时在想,如果让李文树见到有人以驾马的姿态来牵制一头驴,那他大概会连嗤笑也不愿意。

转回身来,玉生看见元安的手中,拿了一本天文书籍,封皮上的图纹字样细小非常,但如果真放大百倍来看,也少有人能看懂。当下看着,玉生想起五斗柜最底下那本法文书,那本她至今还没有看完,她请教过博尔几次,但博尔说上面的法文连他也看不懂,类似中国人爱收集的戏本,其中的语言是丰富而隐晦的。

元安引着她走,边说道:“表姐到上海去住,如今没有安平饭店,吃什么呢?”

玉生踏进门,望着那顶巨大而正摇摆的摆钟,忽然想起李文树手上的表盘。他站在此刻她所站的方位,而她坐在袁瑞先生的车上,看见他上了楼的那一天,如今竟已过去了三年。

元安道:“表姐吃什么?秦长官为表彰我,要请客。”

玉生笑一笑,望了望秦骏。他对她的注视是绝不躲避的。

“但不要点凤手花吧,那可以说是一道浓郁过头的菜色。”

玉生微笑道:“你记错了,曼琳小姐才喜欢凤手花。”

元安道:“是的,您喜欢桂花粥还有小凤梨,那是甜又不腻的。”

玉生道:“小凤梨换苏梅羹吧——你呢。一定要一份芙蓉酥鱼了。”

元安笑出声,接着也望向了秦骏。

“随意,我没有什么是不吃的。”

秦骏对于姐姐的记忆停留在她没有结婚,近十二年前,她和他吃饭,总是隔着餐桌上一方遥远的山水,仿佛要千辛万苦翻过去,才能坐在她身旁。他想一想她爱吃些什么?不记得。兴许她也是不记得的。她只记得他还没有婚娶,来年就要二十六岁。

餐食过半,元安忽地道:“后天,我启程要到西安去。”

他望见她停了碗筷。即便当下是惊诧的,她也只是顿一顿,后将长勺重又执起,喝完了最后一口桂花粥。

“去吧。”

她注道:“路上小心。”

于是秦骏仍然凝视她,直至用完了饭。那时,他将自己的皮夹拿出来取了几张钱票,那是他还未参军前的皮夹,是秦凤送他的,黄牛皮做的夹子,也许可以为他挡一发子弹。

正要还时,玉生止住他,道:“这一餐,当我为元安送别。”

她还了钱票。他竟没有急着为这样的行为感到羞愤,而只是说道:“我欠玉生小姐一餐饭。”

玉生道:“再说吧,秦长官。”

“我叫骏生——你说过,很巧,和你同字。”

玉生笑一笑,并没有回他的话。她送元安一件羊皮做的小披肩,她说在战场上面,皮比绒要安全得多,这句话让秦骏又望向了自己手中的皮夹。然后元安回她的话说,他是学生兵,又只是文书工作,让她不必太过担忧。

玉生回他的话道:“更为你担忧的是你母亲。”

他那时正送别秦骏,见他上了车,挥手作别。然后,他回过脸来,同她一路走,道:“我妈早些年就看不见我了,你见她在那里坐着,实际她只是抓光,抓不到,就坐一天。我不愿炮弹飞过,她的光明是由一声声轰鸣带来的。我有一个同学,姓陈,他父亲也是独子,去年就参了军。”

前面见不到人力车。大暑天,正值午后,是车夫吃饭的时间。

玉生道:“谁和你作伴呢。”

元安道:“我与瑾书。”

玉生微笑道:“她真是巾帼人物。”

元安道:“常有人这样说。”

说到这里,元安忽地问道:“表姐早认得秦长官吗?他身旁那个姓吴的参谋,去年接了秦长官的职位,如今是吴参谋,正是瑾书的兄长。”

玉生淡淡道:“认得,只是见过两面。”

元安正要问“李小姐”一称,面前忽然冲出一辆马车来。近太平南路的路段,竟有马车在街面上飞驰,真是和李文树当初骑马游城一样荒谬。

马车并没有像那辆驴车一样停住,它的车上拉了石灰和干草一类军防设施。马车上的两人高昂地呼唤了一声,示意着,也似乎是无声地问候着,受到惊扰的玉生有没有什么妨碍?但玉生还未定神,马车便已驾走了。

元安见前面一辆人力车正懒懒走来,即刻大喊道:“车夫!”

玉生乘了车,方睁大双眼注视着元安。腹部仿佛有一块大石猛然坠落,又凭空消失掉了,只留一条吊着石头的缰绳,扯着她的心。

元安正站在车夫旁,说道:“您往前面走,走慢一些,我走快些跟着您。”

元安一直送到家门前,为了不见到谁,尤其是爱乔。他惧怕着她,他觉得她实在是什么都不怕,连他都要教训?但是他也口口声声说不奉“奴隶制”,所以也就不能当她是奴隶,只需冷冷望她一眼,就可堵住她所有话头。

李文树从上海请来南京的医生,是个中国女人,是他从前在英国时结识。爱乔为了她,修整了一间安静宽大的屋子出来,左右两间是空房,出了房门,要过一条折角长廊才到前厅,平时屋门紧闭,什么声也听不见。比爱乔自己住的屋子更干净。

爱乔去请她,唤她道:“大夫,大夫。”

她姓单,单字一个云。年岁上近三十,她非常尊重医学上自然生理变化,并不多做面貌上的努力。她笑一笑,驼峰一皱,犹如山峰抖动。她不回爱乔的话,只是提了小箱便出门。

爱乔在她身后一面紧跟,一面匆匆说话道:“出了门回来,就额上渗汗,我去摸,幸好不是冰冷的。难道是中了暑气了?我倒了温水,已服用了。此刻睡着,您的脚步轻一些。”

但爱乔进了门,灭了香炉那时,已听见玉生醒了。

玉生在一面帘纱后,那是白的,隔香炉的,有些气味安神,但总不至于太香。她隔着帘纱,唤她道:“单云小姐。”

单云拉了帘,擦拭了手,坐在一旁,去听她的心脉,一边问话道:“太太今天出门走动了吗?”

玉生闭了闭眼,回了她的话。

单云道:“最近几日南京太热,太太少出门好一些。”

玉生道:“这是李先生同你说的。”

单云忽然一笑,道:“没有。”

玉生道:“你这一句话,我已经在他的信上读过了。”

接着,爱乔取了水来,是一小壶蜂梨水。爱乔顺着彩陶玻璃杯中的潺潺水声,说道:“取了最稠的蜜块,鲜梨熬煮,润嗓清火,非常不错。”

单云道:“是不错,但太太最近吃的药,最好不要和良性的东西一起吃。”

爱乔已走到面前来。

她一点点哀怨地,正望着玉生。玉生道:“那这一杯,请你为我试一试罢。”

爱乔并没有即刻喝了。她放着,直放到晚上,写过了账,才拿起来一点点喝,天热,她没有再煮过一遍,只是冷冷入了胃。

那时,她取了壶,正要走。玉生却忽地唤住她,道:“爱乔,你拿纸和笔过来,我念了,你写了后,帮我送到紫金山去。”

“您这是要让我去送倔脾气的元安少爷。”

说着,爱乔仍很快去取来了。她的笔许久不动,但笔身仍洁净无比,她爸爸林世平每日早晨都会来为她,取一块干净的绸布,一只只笔都擦过一遍。

玉生道:“驴车上掉下来的人。”

“什么?”

“你写。”

爱乔写得慢,玉生便说得慢一些,注道:“他当时说的是一句法文——我要像烧干草一样烧了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