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不好看的古言 第35章 第 35 章

自腊月后，年前年后的，相府一直热闹非凡。前前后后近一个月的时间，每日迎来送往，怀相的门生后辈轮流来送礼拜贺，可谓门庭若市。

相府上上下下人不少，纵然怀相不喜欢铺张浪费，到新年、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样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也免不了大摆筵席。

因为怀相、怀礼的妻子都已过世，张罗摆席设宴之事便落到二房怀祝的正妻王氏头上。

很快便到上元节，戏班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唱戏，台下相府从远到近的亲戚齐聚一堂，怀相辈分最高，望着满堂儿孙环绕膝下，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见怀相心情不错，底下的小辈们也轻松愉快。席间二房的独苗苗怀嘉也露了面，这还是采歌头一次见这位小堂叔。

对方一副和怀与差不多久未见光的模样，脸色苍白身子瘦削。原本他想坐到他爹怀祝边上，却惹得怀祝皱眉斥责了几句，没办法了，他这才不情不愿起身，坐到怀与的身边。

席间也只吃菜吃饭，对旁边人说的话，能不答就不答。

杨娇见采歌奇怪，便小声对采歌说：“小堂叔不喜欢与人往来。我也不常见到他。”

正说着，就见怀与扭过头看着怀嘉，两个人堂兄弟似乎在眼神交流。

也不知道交流了个什么，饭后怀嘉就跟着怀与进了他的小院。起初看见采歌在，怀嘉还有些不自然，采歌就体贴地避开，绕开他们在的地方，去后山散步。

怀与的小花圃边上有木头制成的小架子，精巧可爱，用来摆放小锄头和水桶，两个堂兄弟就蹲在花圃前。

怀嘉伸手摸了摸架子，发现果真有些松了，他声音轻轻的：“是前些天下雪压坏了吧！那会我就在想给与哥做的架子可能要塌。”

“没有。”怀与轻轻摇头，“还能用。”

怀嘉就愣住了。

“与哥……你好了？”他眼神一亮，猛地站起来，不想起身太猛，一下和怀与碰了头。

两人都被撞得哼了一声，然后相视笑了笑。

怀与道：“好了些。辛融。”

方才那句说的还好些，这句就能听出来还是和常人有异了。看来还没有治愈呀！想来也是，那么多年的病，哪能说好就好呢？怀嘉思忖着，点头问：“辛融是谁？”

他一直闷在家里做自己爱做的事，不常关注外面，连怀与娶了赵家的女儿为妻，也是过了好几天才知道，甚至今天见了采歌，他还没反应过来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美人”。

怀与想了想，道：“神医。”

怀嘉道：“与哥的病已经多少御医看过，都没能理出头绪，这位神医辛融倒是本事了得，我回去问问爹爹，这到底是何许人也？”

怀与道：“折儿弟弟。”

怀嘉便笑，他听不懂这句话，但怀与以前也常说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次数多了，他就只记好，不回答，然后回家再拐弯抹角问他爹娘，揣摩怀与的意思。他笑了笑说：“上次修架子的工具，与哥还留着吗？横竖现在无事，便把这架子修好了，免得到时候彻底塌了，砸到与哥。”

怀与平常发觉怀嘉听不懂他说的话，就会沉默下来，这次却没有，他仍然轻声说：“折儿。嫂嫂。你。”

怀嘉茫然地看着他，手中的动作也停了。

“赵采歌。”怀与继续艰难地说。

怀嘉和他爹一样不爱四书五经，说赵姮君只怕也不认得，怀与便没提。至于封号朝歌夫人，怀嘉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估计还不知道呢！

怀嘉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似乎被堂哥突如其来的执着给惊着了。

采歌漫步回来，就看到了这场景：——

自家夫君费力地、两个字三个字地向堂弟怀嘉解释她的身份。

然而怀嘉还是一脸茫然，直到转头看见采歌，才有点明白过来。

怀与乌溜溜的眼睛见了采歌便是一亮，想也没想，便唤道：“折儿！”

“你们说我做什么呀？”采歌笑道。

怀与便一副有些委屈难过的样子，道：“阿融。”

怀嘉肉眼可见羞红了脸，讷讷道：“二嫂嫂，我在和与哥说神医辛融，那就是嫂嫂的弟弟？”

采歌恍然，便把辛融的身世说给怀嘉听了，怀嘉啧啧称奇，尤其是听到辛融过了年才十五岁，更是大吃一惊。

采歌道：“阿融现在被我爹收养，所以算作我的弟弟，不是亲弟弟胜似亲弟弟，他医术了得，其他方面和普通少年也没差，说起来，你们年纪差不多。”

怀与插话道：“阿嘉，厉害。”

采歌笑了笑，对怀嘉道：“他近日在阿融的建议下，一直在练习说话。你不要见怪。”说完，又对怀与道，“难得见你这么夸人。”

怀与很郑重地点头，然后跑进屋子里把一堆小巧的木雕玩具抱出来，都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这些东西他屋里摆的到处是，采歌原本以为只是装饰品。

“阿嘉。”怀与指指怀嘉，又指指花圃边的木架，又说，“阿嘉。”

采歌道：“这些都是堂叔做的么？”

怀嘉已经羞红了脸，垂头细声细气道：“与哥，莫要如此显摆，多不好意思……二嫂嫂猜的是，这些都是我做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

他这话说得着实谦虚，这些摆出来的玩意儿各个精巧不已，还各自镶嵌小巧玲珑的机关，鬼斧神工，让人眼前一亮。

“堂叔实在手巧。”采歌赞道。

怀嘉道：“只是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对不起二嫂嫂这么夸赞……”他的头快低到尘土里去了。

一双五指修长好看的手，捧着他的脸，慢慢托起来，是怀与，他努力酝酿着语句，慢慢地、嘶哑地说：“阿嘉做的，这些，谢谢，很有趣。”

怀与的病在相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就算是什么也不关心，只醉心研究的怀嘉，时间久了也知道长房有个不能说话的哥哥。他喜欢幻想，也爱把想象中的东西在现实里做出来，看着自己的那些得意之作，小怀嘉拿定了主意——哥哥不能说话，不能和别人交流一定很无聊，那这些被爹娘称为无用之物的东西，说不定能给哥哥无趣的生活增添一些乐趣呢？

他把独属于自己的宝物送给了哥哥怀与，怀与虽然没说什么，但看起来很高兴。

怀嘉后面便有了方向，常常有奇思妙想，又把东西做出来，供哥哥怀与赏玩。

一来二往，两人建立了奇妙的情谊。他们一个不能说话，一个不爱说话，连交流都常常依赖眼神，旁人怎么知道他们已经关系匪浅了呢？虽然外人不知道，但是两人之间心照不宣。

这是怀与第一次对怀嘉说谢谢，但在心里，这肯定不是第一次。

怀嘉脸红彤彤的，嗫嚅着道：“与哥不必这么客气……”

“说了，”怀与道，“才知道。折儿。要说。”

采歌在一旁充当翻译，轻笑道：“是我和他说的，‘可以的话，就把所有的心事都说出来’。纵然有心领神会一说，可如果通过语言表达出来，也一定能让对方更好地理解你的意思。阿嘉觉得如何？”

怀嘉一怔，正欲点头，忽然注意到二嫂嫂正在笑，猛然一下发觉自己正被一个绝艳的美人带着笑注视，尤其那张脸是那么冷艳逼人，几乎带上了一种直视人心的锐利，让怀嘉好像被钟杵狠狠在脑子里猛敲了一下，顿时头脑里一片嗡鸣，似乎连耳朵也连带跟着一起一瞬失聪。

赵采歌……怀嘉总算想起来，自己这位二嫂嫂是何许人也了！

——天下第一美人，反骨铮铮，世上所有读书人又爱又恨的女子！

自家哥哥居然……居然娶了那个传说中的千古奇女子？！这两人不管怎么想，都联系不到一起好不好！

怀嘉快要晕过去了。

一想到面前的是那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那人还和自己贴得那么近，怀嘉这般出门见光都要抖三抖的人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简直连怎么呼吸都快慌到忘记了。

眼看怀嘉腿一软要摔倒，怀与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腰，道：“阿嘉，紧张？”

怀嘉直接闭着眼睛装晕。

采歌一时不知道是该叹还是笑，按说她平素最是冷傲的性子，对这种腼腆内向的人是有些缺乏耐心的。她一向觉得有时间从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中揣测他要说什么，不如用省下的时间，去寻些别的乐子。实乃人生苦短，还是要及时行乐才是。

就像对那些爱说闲话，想要让她不开心的人一样的无视，用生气的时间去做更值得的事。

但采歌又是矛盾的，若是那人身上有吸引她的闪光点，或是是她重要之人的朋友，她又是耐心的，无论多长时间她都舍得等待。

嗯……

就算看穿了怀嘉在装晕，她也很配合，对着人中猛地一掐。

怀嘉顿时一蹦三尺高。

“啊！二嫂嫂！疼！”

采歌：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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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