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到来,所有人都在鼓掌,以同样的频率韵动着,太恐怖了。
“为什么你连木匠都可以找来!”
助手被他训斥过后那所谓的木匠退了下去,可以看见他面色红愠。
战争终于来了,肃萧的气氛一下变成严肃的现实,倒让人放松起来。
饭馆里多了些军官,从他们的耳语里可以知道其实早在几个月前就已开战,只是这个月刚刚蔓延到这,与他们一道而来的还有一些逃难者。
我掌心里的这个小女孩,我是说,我正牵着她的手。
女孩的祖籍在这,既算逃难,更是归乡。父母没有死于战争。听她自己说,是在第一声炮响的夜里消失了。
“我醒来,看见他们的被子被掀开。衣服也都不见了,还有我的小狗。”
事实上,整个村子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靠着家里的余粮她撑了一阵子,但仍被饿的骨瘦如柴。幸好在一切消耗殆尽前等来了军队。见到她时手里还提着半袋米。
在西部赚到的金子花完之前,我想这是我唯一负担得起的了。
我承认自己不是没有私心,战争的消息其实我早有耳闻,所以才会在现在收留她,换作其他任何一个时候的自己都不可能。
简略□□结束后我领着她回了房子。隔着那些厚厚的玻璃墙还有不少孩子眼巴巴望着,走的时候他们都望着我。
我并不认识他们。
门吱呀一声开了,那声音一下让我想起瑶瑶的卧室。
也过去好久了。
小女孩黑黝黝的脸洗洗干净还挺标致的,抱着的灰色小熊和衣服丢进洗衣机里或许也能洗洗干净。
“白色的啊....”
“贝贝是有很,没洗了。妈妈只会拿肥皂给她搓搓,但是那样会,弄疼。那个好闻的水,是什么。”
她既不羞赦也不胆怯,说这话时眼睛幼幼地望着我。圆润的小嘴巴一字一顿说的什么我差点没听清。
笨蛋我应该先带她去吃饭的!
□□怎么没想起来,还要买套衣服,不起码是两套。我的衬衫在她身上成了长袍。
“怎么,还把你那袋米抱着。”
出门的时候,她的手里依然提着那袋子米,像一只玩偶。
“妈妈经常说,没有这个就没有吃的。”
我只是鼻子有些酸,一瞬间。毕竟我不喜欢小孩。
“放在这,你和那袋米都很安全。你不会饿肚子的,今天不会。”
“需要定制吗?”
“来一套吧。”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定制衣服是为了一个毫无关系的小孩,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了。不过既然战争将要到来,金钱的用处将越来越微乎其微,倒不如让裁缝量一量她的尺寸。
女裁缝,如此年轻。真少见啊。
怎么总是,
小白裙。
什么味道这么香啊,是排骨,香辣味的。
我想起那个夏天那个暑假爸爸在集装房里煮着排骨,而我守在一边搅拌,望着她的讯息。我好像听到女孩肚子的叫声,这一切像赛普洛斯历史一样悲淡。
永远不要问一个饿肚子的人要吃什么,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什么都想吃。径直带她去了我常去的那家,随便上了些我常吃的菜她都舔的一干二净。
老实说,望着她,看她吞下盘子里的食物,我总是有做梦的感觉。这倒和正面对的人或事无关,只是时常会有这种惘然。
“有什么东西来了,对吗?”
“什么?”
“我一觉醒来,大家都不见了。”
“你想说什么。”
她没回答,我也没明白。
“你以后就跟着我了,明白吗。”
“那我的爸爸妈妈呢?”
被她这么问着,我怎么可能知道怎么回答。
“找到他们之前,你会一直跟着我,知道?”
“你会带我找到他们?”
“也许。”
“那要是某天你也不见了呢?”
我没想过她会问这种问题,她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吗?
无论是被什么抛弃。
晚上,床划分出一侧,连着飘窗刚好能容下她。什么光从外面照在她脸上,我羡慕着孩子平静。
又也许在没人知道的时候哭过呢。
好死不如赖活着,
真的吗?
种种现实对她来说太残忍了,我觉得。
她自己明白吗?
即使巴尔扎克,现在会是畅销作家吗?
“我放弃了生命”
这种话,真伟大啊。
好像自己可以想要就要。
而我只是生命的奴隶,身体机能的奴隶。
我被生命,放弃了。
恍惚想起童年,坐上归程的铁路。听着铁轨一级一级的碰撞声,
小时候我甚至想,我走着去见你吧。
爸爸。
思念一直在拖沓,直到最后分开不会再流泪。
只是现在是她吗....
我想思念是无法传递的,我猜。
因为它甚至走不出我的脑海。
我已经不明白我所思念的是怎样一个人。她还活着。你知道她不会回来了,更不会去找她。
破镜可以重圆,裂痕不会消失。
我要的当初那种感动,没有了。
这场游戏我输了,一塌糊涂。
人生怎样才算成功呢,失败又如何定义。
爸爸妈妈你们不在乎。
“我失败了。”
我不知道,但我这样感觉得到。
说出口的话带着一丝恐慌,是这样。
我不会再去找你,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任何。谈不上平静的湖面业已结冰,谈不上猛勇的火苗却已将熄。
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任何。
你还活着,你要快乐。
我纵容心底的黑暗在夜里探出头来,放肆的我要面对它。强忍心中的不安落下泪,不能回头因为我要面对着。
可能我会被捅一刀我可能会死。
唯一的仁慈是就在那马上死去。
不带着任何一丝痛苦。
让我难过的以后,难以忘记的过去。
都不必铭记。
“如果他年轻时就死了。”
可世上还有三千岁的孩子。
把光湮灭掉吧,在光芒里,不需要镜子我就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将光湮灭掉吧,在黑暗里,我可以不用面对自己。
我不会死去,我只是离开自己。
泰戈尔的诗是那么难忘,夏的飞鸟,秋的静叶。
我梦见我被枪毙了,然后说了一通类似遗言的东西,全世界都在看着我。那些摄像头,因为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创伤。
只有伤疤,疼痛才会被铭记。只有他们才算是证明。我胳膊上的疤已经看不见了,所以我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想喝紫菜汤,我想喝西红柿鸡蛋汤。妈妈给我煮绿豆汤的时候翻着白眼,因为我什么都不做。大概是十一岁的暑假,因为我很贪玩。
遮着帘,还是太亮了。
“因为我觉得没有和你说的必要,你只是在审问我,并不打算交流。你想尽办法套出点信息然后按照你的方式去理解,然后给我冠上罪名。
“昨天下午做了什么。”
这种事情谁会记得,每天都是一样的每天。上一秒说过的我已经记不清了。”
我向任何人询问你的近况但除了你。
我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我咎由自取。
果然我还是讨厌小孩。
明明她只是躺在那,却扰我想起种种这些。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