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明华 第3章 第 3 章

叶瑾明醒来有一会了。

从错愕，到震惊，再开始狂喜，短短的两刻钟里，他的情绪起起伏伏，变了又变。

他还记得临死前的箭雨，漫天而下，带来了无尽绝望。

那会他已经放弃抵抗，因为收到了盛京的来信，说镇北王府走水，王妃和一众下人都葬身火海。

要说有什么遗憾，便是心里的话没能说出口吧。

叶瑾明六岁没了爹娘，在宫里的日子看着光鲜，可真关心他的没几个。宫人们当面热情，背后说他命硬，小小年纪，就看惯了世态炎凉。

十五岁北上投军，七年过去，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也落下一身伤。

直到虎牢关一战，他......他恨自己识人不清。

两万亲随，全部战死关外峡谷。

一闭上眼，叶瑾明就能看到高高堆起的尸山，是将士们用身体做盾，给他换来一条血路。

他自责，抑郁，成了残废，从此一蹶不振。

被送回盛京时，叶瑾明只剩下一口气。

他偶尔会醒来，但意识模糊。

后来再有意识，便是今日这个场景，太后下旨给他冲喜，苏家却偷梁换柱，用大姑娘替嫁。

其实这门婚事，他一直想找机会退了。

苏鸿涛道貌岸然，苏家二姑娘空有其表，没什么内在，不是他想要的良人。

只是他刚落难，苏家就如此胆大包天，他心中有气，倒想看看这位大姑娘，是个什么心态。

可没两日，苏叶就在王府支起佛堂，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他更是疏远冷淡。

一番打探，才得知苏叶是被迷晕送来替嫁。

他想着，原来苏叶也不愿意，突然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后来，他腿伤恶化难愈，是苏叶帮他换药。

慢慢地，他喜欢听苏叶念佛经。

每每焦躁郁结时，就到佛堂外，听着里面传来梵音，能得到片刻的心静。

直到得知自己错失良机，本来腿伤能好，却被小人故意延误。

他自暴自弃，成日酗酒，又是苏叶来拿走他的酒瓶，告诉他，“腿可以断，但心不能废，想自救，只能靠自己。”

叶瑾明听进去了，他不再酗酒，开始联系旧部。

北上虎牢关之前，他让苏叶等他回来。

只是，他被万箭穿心，没能回到盛京，更没能说出心里的话。

“咳咳！”

只是目光相对的瞬间，叶瑾明心下翻涌如海。

一双凤眼紧紧望着苏叶，咳嗽声把外面的碧落等人引了进来。

苏叶快速地退到一旁，给御医和碧落他们让出位置。

怎么就......就醒了呢？

虽说她足不出户，却也听人谈论过叶瑾明。

说他阵前轻敌，害死两万将士。

也说他成了残废，马上就要死了。

决定留下时，苏叶已经做好守寡的打算。

现在人醒了，倒是麻烦哦。

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若镇北王真是因她冲喜而醒，倒也是她做了功德。

叶瑾明醒了，屋子里的氛围瞬间热闹起来。

碧落忙着叫人拿吃食，又叫人准备热水。

一番忙碌后，御医也诊脉结束。

“见过王妃。”御医走到苏叶跟前。

苏叶有些错愕，转念想到，如今她是王妃，也就是王府里的另一个主子，御医有话，自然要和她说。

看御医迟疑，苏叶带着御医到了外间，再问如何。

“回王妃，王爷能醒来，便是有好转的迹象。只要三日内不再发热，便能性命无忧。只是......”御医犹豫顿住，抬头瞥去，“只是王爷的腿，怕是再难恢复如从前。”

镇北王是带兵打仗的悍将，废了一条腿，日后便是废人。

过去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得靠汤药延续生命，可见命运弄人。

只是这话，苏叶听来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镇北王能不能恢复正常，她并不关心。

她没想过要嫁给风光无限的大将军，便不会唏嘘现在的遭遇，人各有命，她不强求。

淡淡地说句知道了，就让御医去开药。

坐在外间的藤椅上，苏叶想的是，李嬷嬷怎么还没回来。

只是传个话，难不成被苏家扣下？

在苏叶这么想的时候，碧落从里屋匆匆过来，说话时一直带着笑，“娘娘，王爷说王府虽然落魄了，但事关您的嫁妆，光是李嬷嬷过去，苏家怕是难松口。府里还有一些打手，每个都是练家子，这事不好动武，但人多一点，总能多点震慑。”

“况且，以王爷的名义去要，苏家不敢不从。”

“王爷如何得知？”苏叶惊讶。

他不是才醒来吗？

碧落赶忙解释，“王嬷嬷过来时，王爷就醒了，故而院子里的对话，他都有听到。王爷让奴婢来问问您，若是您同意，奴婢立马去找人。”

苏叶愣了下，没想到镇北王醒来那么久，岂不是知道苏家的恶行？

镇北王，能咽下这口气？

想了想，苏叶打算待会和镇北王好好谈谈。在此之前，拿回母亲的陪嫁比较重要。

她和碧落点头，“那就劳烦你去叫人，我那个继母......罢了，多说也无用，能拿回我生母的陪嫁就行。”

“王妃放心，有李哥他们出手，还有王爷的玉牌，苏家不敢再耍心眼。”说完，碧落便出去找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苏叶想想也是。

就算镇北王犯下大错，皇上也没剥夺爵位，太后还让苏家嫁女冲喜，可见镇北王在皇上和太后那，还是有些分量。

而且苏家做贼心虚，若是真要闹起来，父亲怕是没好果子吃。

能拿回生母陪嫁是好事，就是有些意外，镇北王知道新娘换了人，难道不该生气吗？

怎么还主动找人帮她要嫁妆？

苏叶实在是费解。

她的眸光在门帘上转了转，恰好春兰出来，说王爷该换药了。

春兰，夏莲，秋菊，冬雪四个，都是苏叶在苏家的丫鬟。

眼下碧落不在，春兰四个又不敢擅自做主，便来问问主子的意思。

昨日帮忙换药时，苏叶没想太多，只当镇北王是个快死的人。

现在人醒了，她才觉得不太妥当。

“让平日里伺候的人去换就好。”苏叶道。

春兰长了一张圆脸，做出为难的表情，“他们说，平常都是碧落姐姐做的。其他人，都没经手过，不敢轻易上手。”

但这会，碧落为了帮苏叶要回嫁妆，去找人了。

苏叶左右顾盼，就是发愁，神情也冷傲灵动。

无奈之下，只好跟着春兰进了里间。

镇北王半躺着，后背垫了褥子。

苏叶进去后，还有些拘谨，不过想了想，换药而已，太扭捏就过于矫情了。

坦然地走到床沿，苏叶先行礼，有些话，还是要当面再确认一次，“王爷可知道，我并不是名满盛京的苏家二姑娘？”

“知道。”

叶瑾明刚醒来没多久，嗓子哑哑的，声线被压得极低，但一双黑眸亮如繁星，他抬头时，薄唇微微上扬，“你是苏家大姑娘苏叶，现在是我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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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