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这座荒废的寺庙,闻人云山到另一侧废弃的村子前转了转,在泥草中间散落着一些物品,大多被泥土覆盖看不出模样,只有一些布料能看出来是布料,还有一些手缝的布娃娃只露出两个黑洞洞的眼睛。
“看出什么了?”鹿野问他。
“你没看出什么?”闻人云山反问。
“没有啊。”
闻人云山可做不到像他这样说谎眼都不眨一下,但他还是说:“这里的人走的匆忙,或者说,是突然。”
“这里有传说的,听人说,大概几十年前,熔河水涨,淹了这里。”西门桑菊想了想:“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熔南就很少有人过来了。里面的人很多都搬去了笔锋城。”
闻人云山看着远处那条山缝,问鹿野:“多久能通过那山缝?”
“要走一会儿的。”鹿野似乎是回忆了一下,给了他一个大概时间:“大约要从吃完午饭走到太阳落山!”
“那不就是一个下午嘛!”西门桑菊不屑:“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啊!”她赶在鹿野炸之前又说:“那也不叫山缝,那叫连穗谷,左边的山叫十一山,右边的山叫土山,我跟着师兄去笔锋城的时候听说的!”
“十一山?文山?”
“有什么问题吗?”鹿野看闻人云山若有所思。
闻人云山想说问题大了去了,但他看了看鹿野,还是说:“没什么。”
“那我们走吧!”
闻人云山没管后面跟着的西门桑菊,倒是鹿野说:“大姐,你还是走吧,要是你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怪在我们头上,我们多冤!”
“不走!”西门桑菊说:“他不会让我有事的!”
“……”
“……”
过了一会儿,鹿野走到闻人云山旁边,小声说:“她说你不会让她有事。”
“……”
“老道!她鬼鬼祟祟,到底为什么跟着你啊?要不然我把她抓了,毒打一顿!问出原因?”
“请便。”
“你也没什么让她图的吧?”鹿野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却听闻人云山说:“不见得。”
鹿野凑过去:“什么?什么?”
“你尚且对贫道有所图,她为何不可?”
“我才没对你有所图呢!”
闻人云山看着他,恍惚觉得他头顶的角都耷拉下来了,他说:“图贫道修为高,银子多,算不算?”
“算!”鹿野回答的太快,“算你聪明!”
跟在后面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西门桑菊压根听不到他俩在说什么,只能加快脚步跟上去。
他们走到那所谓的连穗谷入口处,闻人云山停了下来,他看着这条幽深的山缝,直觉这应该不是人为破坏,毕竟就算以他如今的功力,将这么庞大的一片山从中间劈开,劈得如此利落,也很难。
“熔河弯曲,成环龙收尾之势,按照常理来说,这中间的地乃是福地,就算因为笔锋城的布局对这里有所影响,也动不了根基。哪怕这山开裂,也对外局不作影响。”闻人云山回头,看着那坐木板铁锁搭建的来贺桥。
“桥如匕首,插入龙身,贯穿山石,大凶之势。”
“风水有这么邪乎吗?”鹿野半信半疑。
“信则有。”
闻人云山抬脚往里走,他想到这山的名称,便问后面的西门桑菊:“这山名为何人所取?”
“不知道,大家都这样叫,不知道是谁起的名字。”
鹿野问:“这名字有什么奇怪吗?”
“没什么奇怪。”闻人云山想,死地本就该配死名。
西门桑菊觉得四周阴恻恻,不免跟近了几步,她问闻人云山:“你们去那里面,究竟有什么事?”
“让你走你又不走,现在还问什么。”鹿野说:“你现在回去也不晚。”
西门桑菊不想走,但这里阴森压抑的环境又让她很不舒服,只能紧紧跟在闻人云山后面。
“这山缝有古怪。”闻人云山看着两侧的石壁,又扫了眼两侧的落石,他抬脚踢开碎石堆,一具白骨赫然显现。
“有些过路人在此去世,就地掩埋也没什么吧?”西门桑菊虽然嘴上这么说,却靠闻人云山更近了。
鹿野蹲下来看了看这具白骨,抬眼的时候扫到了山壁,灰白色的山壁上凹凸不平,他扫了扫灰尘,隐约觉得这些凹凸横竖交错,骨节分明,就像……
他站起来,用手抚摸着这些纹路,随后侧头去看闻人云山,“传说竟然是真的,这里以前真的是战场,死去的人堆成了山。”
闻人云山不知该不该夸他单纯,这样荒诞的传闻也信以为真,但是这山里确实尸骨无数。
“坟山本就是尸骨无数,而传闻始终只是传闻。”
“坟山?”西门桑菊没有踏足过这里,她跟着她的师兄师姐们游历过不少地方,这里也只到过笔锋城,没往这边来,只听说过这里的一些传言,具体却不得而知。
“十一山,文山,组在一起不就是坟山。”闻人云山记得之前这里确实是一片山,且也不叫坟山,至于山里面都有些什么,那时他没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而如今,这格局摆在这里,山中的尸骨看着是深埋于山,但若有异动,也算合理。
“十一山,文山。”西门桑菊后知后觉:“竟然真的是坟!”
闻人云山看了看鹿野,他倒是没有对此有什么疑问,没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看着让人舒心多了。但闻人云山又忽然不想舒心,问他:“你可知有一种邪物叫做骨彘?”
“那是什么?”鹿野随口一问。
闻人云山看到他还是这幅样子,舒心了。身后的女子颤颤巍巍地说:“道,道长。”
闻人云山没有回头,只反手递了个符给她,告诉她:“贴在肩上。”
鹿野好奇:“你怎么了?难道是这里阴气太重?”
西门桑菊拿了符,往肩上一贴,觉得身上立刻轻松了不少,也不似之前那般寒冷,她也不明白,就问闻人云山:“道长,我这是怎么了?”
“阴气侵扰呗还能怎么。”鹿野还不忘提醒她:“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再往前走,就回不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回不去!”
鹿野悠哉哉笑了,用一种让人听着就不舒服的语气说:“大罗神仙也保不住你。”
“哦?”闻人云山垂眸盯着他的背影,“看来贫道要与大罗神仙一较高下了。”
鹿野揪着帽子垂下的耳朵花绕来绕去,对闻人云山自大又自信的言语没有表态。
反而是西门桑菊说:“那如果里面的人要出来,他们也经过这里,也会受到阴灵侵扰吗?”
“侵扰你的并不是阴灵。”闻人云山说:“是骨彘。”
“骨彘是什么?”西门桑菊不懂:“未曾听过。”
“通俗讲就是,断骨。”鹿野补充:“它们喜欢新鲜血液,会把你吸成一具白骨,一点血肉都不留。”
西门桑菊蹭到闻人云山旁边:“那,怎么收伏它们?”
“不急。”闻人云山盯着鹿野说:“它们迟早坐不住。”
鹿野被他盯着,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催促他们:“快走啊,前面有个山洞,天黑之前到那里休整。”
傍晚时分,前后都起了雾,鹿野看着前方问闻人云山:“老道,像不像通往地府的路?前方要有恶鬼等着可怎么办?”
“拿你献祭。”
鹿野觉得好笑,转头看看西门桑菊,又问闻人云山:“你有机会送她走,为何还让她跟着?”
“尊重他人命运。”
他们在天黑前到达了鹿野所说的山洞,这个山洞不像是个洞,顶多也只能避个雨,里面散落着一些过路人留下的用品。坐下后,闻人云山明显能感受到鹿野的心事重了,他不说话,点了个火堆就坐着,面色沉重,映在火光之下,完全不似之前那鬼马样。
西门桑菊挨着闻人云山坐下,闻人云山的目光从鹿野那边挪开,他问西门桑菊:“你冷?”
“还好。”
闻人云山便说:“坐那边去。”
西门桑菊没听,但可能碍于距离太近,她稍微挪开了一点,接着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纸包,里头包着几个包子,她捧到闻人云山面前。
“道长,吃点吗?”
“不必。”
她又捧回去,准备自己吃,然而才吃了一口,就觉得四周骤然冷了下来,寒风阵阵,而身体里的骨头仿佛松动了,让她连举个包子都困难。
闻人云山第一时间将一张定神符贴到了她身上,接着一个手刀将她放倒。鹿野倒是不慌不忙,抬眼漠然地看着闻人云山将西门桑菊放在山壁边。
“什么符?”他问。
“你撕不了。”
鹿野哼笑一声,又问:“你知道这山里有多少骨彘吗?”
“怎么?你知道?”闻人云山把他常用的那根棍子塞到腰后,看起来是不准备用它。
“略知道一些。”
闻人云山说:“如果你希望贫道解决这些东西可以直说。”他走到鹿野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而不是摆出这幅表情。”
鹿野把烧火棍扔进火堆,站起来仰头看他:“什么表情?”
“欠揍。”
“……”鹿野错开他:“你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全部杀了吗?”
“有比全部杀死更省事的方法。”闻人云山问他:“你希望贫道这么做吗?”
“当然。”
闻人云山的身影消失在暗夜中。
鹿野站了站,又在火堆前坐下,他用手捂了捂自己的脚腕,觉得那里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盯着火光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倒在一边的西门桑菊,接着,燃烧着的火堆灭了。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他坐着没动,似乎在等什么。
昏暗里,他似乎听到了哭泣声,哀嚎声,刀刃在肉身上划过的声音,粘稠的血液滴落的声音……还有那句温柔缱绻的……
呼~
熄灭的火苗突然重新燃烧了起来,刺骨的寒气消散了,四周也不再阴森沉重,头顶窄窄的天空也能看出深深的灰蓝色,连山风都清新了起来。
“你做了什么?”
高大的身影走近,闻人云山没回答他,毕竟对他来说,清除这点邪物,不费什么事。而他比较好奇的却是这生扑过来的无面人,便随手一扯,从黑地儿扯了个黑衣人丢到他面前:“有客来,你招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