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药店,腾耀去买了几盒药膏,坐上副驾便开始奋笔疾书。
陆渊边开车边偷瞄,腾耀那手法与其说是在画符不如说是在涂鸦,还是抽象派那种。他想劝腾耀省着点膏药别乱浪费了,又一想人家的膏药确实点着过老教授的魂魄,在鬼魂扎堆的墓园里,腾耀确实很需要这种关键时刻能保命的宝贝,也就随他去了。
一口气画好几十张,腾耀挨个审视,一开始还挺满意,看到最后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陆哥,给你来两张?”
陆渊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嘟嘟,呃……你还是算了。”腾耀把递到一半的膏药又收了回来,气得嘟嘟又开始暴躁咆哮。
汽车很顺利地开进岔路,知道了终点在哪,陆渊没再紧盯那辆面包车,不过他也加快了车速,必须赶在老教授的名字完整出现在墓碑前把事情解决掉。
有了上次的经验,腾耀进去之后指挥着牵住他的陆渊左走右走,很快便找到了那块属于老教授的墓碑。陆渊内心惊叹,即便是他也没这么容易在一片黑暗中定位一块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墓碑,腾耀这本事真是绝了。
腾耀很着急:“陆哥,你快看看墓碑上几个字了。”
陆渊的心紧了紧:“他的名字全了,之墓的之字出现了一半。”
腾耀急得团团转:“这怎么办,把墓碑砸了?”
陆渊也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一时间不晓得该如何处理,老教授命悬一线,他很怕他们某个随意的举动害得老教授连最后一线生机都保不住。
腾耀狠了狠心,说:“陆哥,你和嘟嘟先出去。”
陆渊直觉不妙:“你要干什么?”
腾耀从背包里取出小铲子,也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准备的:“我得找几个知情人问问破解之法,你和嘟嘟在,他们都不敢出来。”
“胡闹,”陆渊的语气不自觉地重了几分,“你以为这是闹着玩么,不想要命了?”
腾耀干巴巴地笑:“我当然要命,不光要我自己的命,我还要老教授的命。陆哥,时间真的不多了,我们耽误不起,只能冒险。”
“不行,”陆渊拒绝得很果断,“这儿离大门太远了,一旦出事我根本来不及救你。”
腾耀晃晃气味熏人的膏药:“我肯定能撑到你来救我。”
黑暗中,腾耀看不见陆渊气黑的脸,他的态度很坚决,只要能救人,冒险也要尝试。
僵持片刻,陆渊妥协了:“那好吧,我先退出去,你这边情况不对就叫我,我听得见。”
腾耀压抑着内心的惶惶,笑着说:“好。”
陆渊离开之后,腾耀再度丧失视觉和听觉,他摸着老教授的墓碑左右对比,终于确定了小孙母亲的墓地,他挥起小铲子,顺着大理石的缝隙插了进去。
盖住骨灰盒的大理石在下葬之后会用水泥封边,腾耀也没指望黑灯瞎火的真把老太太的墓给撬开,他只想用这种方法逼老太太现身,如果说这个墓园还有一个人不希望老教授的话,只能是他的老伴儿了。
阴寒之气在墓碑的后面凝聚,腾耀停下手里的动作,扬起了脸,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直觉告诉他老太太已经现身了。
“您是孙教授的夫人吗?”腾耀站起身,铲子被他扔到了脚边,“孙教授现在生命垂危,都是因为他的名字被刻在了这块墓碑上,您知道怎么能阻止悲剧的发生吗?”
没人回答他,腾耀不死心:“你们的儿子现在就在医院里守着孙教授,您过世这些年他们父子相依为命,您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失去他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吗?”
这话似乎对老太太有所触动,墓碑后的寒气凌乱起来,腾耀一鼓作气正要继续劝,突然,这块夫妻墓地周围亮了起来,数十张绿油油的鬼脸浮现出来,诡异莫测地盯住他。
腾耀的头皮阵阵发麻,脑门的冷汗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不过很快他便镇定下来,借着这些幽光看向墓碑后面。那里果然飘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然而此时,老太太的表情似是一言难尽,想帮腾耀救自家老头又拗不过墓园里其他的亡魂。
腾耀冷冷地问:“你们喜欢这里吗?”
亡魂们直勾勾盯着他,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腾耀挥了挥膏药:“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你们和我之间没有实质上的利益冲突,我既然接了孙教授的委托就一定要把他安全带走,你们无权阻拦。如果你们非要从中作梗,我也不怕你们,大不了同归于尽。我友情提醒你们,你们杀了我,我会变得跟你们一样,可要是你们被我制住是个什么后果,相信上次我来得时候你们都见识过了。再提示一句,我的朋友就在外面等消息,你们收拾得了我,对付得了他们吗?”
许是最后这句话起了效果,亡魂们面面相觑,没有进攻也没有让步的意思。
腾耀心里着急,他眼见着墓碑上的“之”字马上成形,亡魂们再拖上一段时间就够了,压根没必要跟他动手。
“看来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腾耀故作深沉地从包里摸出一盒朱砂安神丸,这是他买膏药的时候顺手买的。他捻起一颗药丸,瞄准老太太身边那个最凶的大高个儿掷了过去。
药丸碰触到大高个儿的时候亮起一簇光,大高个儿吼了一嗓子,跳着脚退出老远,看腾耀的眼神既凶且怕。
一招奏效,腾耀心里有了底,他压住嘴边的笑意,义正言辞地说:“这只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警告,如果你们继续胡搅蛮缠,别怪我用更狠辣的手段。”
众鬼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并不好惹,除老太太之外全都在向后退,可他们依然没有让开路的意图。老太太脸上的焦急更甚,她比腾耀更明白时间的紧迫性。
腾耀记得陆渊说得那些关于墓园封住亡魂的话,他问:“你们没办法离开这里对不对?”
这次老太太点了下头。
腾耀狠下心使出杀手锏:“您被困在这儿十年,您难道希望您的老伴儿和您一样也困在这里永远出不去,永远入不了轮回吗?”
如果可以,他更想把老太太甚至这里所有的亡魂都带出去,但他清楚自己没这份本事,做不到的承诺就不要随便许下,否则受牵连的可不只他一个人。
老太太双目含泪,频频摇头,努力开阖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腾耀内心升起了希望:“您说,我看得懂。”
老太太有些语无伦次:老孙阳寿尽了,就算没有墓碑上的字他也活不长,他不该在这里买墓地,所有墓地的主人不管死的还是没死的最后都要来到这里,履行他们当年和墓园签订的购买契约。我不想老头子和我一样永远困在这里,可我不知道怎么阻止他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太太无声哭泣的同时,其他鬼魂的嘴巴也开始张阖,腾耀快速扫了一圈,他们都在说同一句话:进入极乐之域就能摆脱无休无止的轮回,外面的人求都求不来这样的好福气,你这小子不要扰了孙老先生永世的清静。
被打过的大高个儿仗着身高优势被腾耀捕捉到了他多说的一句话:有情人只有在这里才能永远相守,孙老夫人在这里,她先生心里有她的话会心甘情愿来陪她。
老太太疯狂摇头,似乎很不赞同他们的观点,却又无可奈何。
墓碑上的最后一个“墓”字已经完成了“日”,腾耀懒得再跟这些死脑筋的鬼浪费口舌,他从包里拿出个尖头凿子,又拿了把锤子,对准本该是“土”的部位一通猛凿。大理石墓碑异常坚硬,他震得双臂发麻也没能把这块石头敲下来。腾耀双眼赤红,他想到了网上所说治鬼最管用的一招:舌尖血。
虽然摆在他眼前的难题并不是那些鬼,但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情急之下只能抱着试试看的心理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从舌尖窜至大脑,腾耀疼得脑仁都麻了,他忍住吸冷气缓解疼痛的冲动,一口血喷在了墓碑上。
霎时间,石碑如同泼了浓酸的皮肤,表面泛起细碎的红色泡沫,那慢慢刻上墓碑的字停住了笔画。噼噼啪啪之声打破了极乐之域的禁制,清晰地传进腾耀的耳朵里。腾耀晃晃眩晕的脑袋,执着地举起锤子和凿子砸掉书写最后半个字的墓碑,随即整个墓碑糊成了一片,连已然成形的几个字都消失了,他踉跄着蹲在地上抱住发胀的脑袋,胸膛里的跳跃声在耳膜上越来越响,扰得他心慌。
意识模糊间,他轻轻地叫了声:“陆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