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食物维系的短暂联盟彻底崩坏,腾耀乖巧地目视前方,坚决避开嘟嘟喷火的小眼神。陆渊不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咬一口面包,于是嘟嘟的火力一点没浪费,全转移到他后脑勺上去了。
面包车早已不见了踪影,陆渊并不着急,反正上山就这一条路,他们早晚能弄清楚面包车的终点在哪里。
腾耀拿出随身的小本子,边回忆大学城附近的地形边写写画画。按岔路口的拐向推断,他们现在应该在马路西面的山上,可西面的山四面是百十米高的土坡,中间是洼地,根本不可能建造这么长的盘山路。东面那座山高度倒是够,但山上连条像样的小径都没有,更别说这种规模的公路了。
如果不是马路两边的山,那他们又是在哪儿呢?
“陆哥,你昨天说这附近有个废弃的墓园,”既然出现了不合常理的山路,他也没必要继续按常理思考了,“墓园建好之后轻易不会搬家,更没有随便废弃的道理吧?”
陆渊“嗯”一声:“西市郊在建造大学城之前是一片荒地,附近的村庄在那里开荒种蔬菜,挖鱼塘养鱼,规模都不大,也就够自家人吃。这么大块地空着也是空着,既然开发不成活人的聚集地,那就建成死人的地盘好了。”
建墓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首先,风水得适合死人居住,阳气不能旺,阴气也不能盛,而西市郊这块地阴气偏重,活人在这儿不得安宁,死人埋这儿也消停不了。
腾耀一面听陆渊娓娓道来,一面脑补各家祖先找子孙托梦的场景,不自觉地抖了抖。
“不是你想得那样,”陆渊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有些哭笑不得,“普通人的亡魂没什么力量,人们常说的托梦很多时候只是活人思虑太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只有极个别亡魂能在机缘巧合之下给亲人传递某种信息。不过先人所葬风水好坏会影响后世子孙气运是真的,把亲人埋在西市郊的那些家庭那几年很少有过得如意的,只是人们很少会把生活过得不好和长辈埋在哪儿联系在一起。”
墓园向来建在偏僻的地界,年头多风水好的墓园价格贵不说,空位也越来越少,新建墓园在这两点上的优势很大,所以西市郊墓园建成之后,墓地被抢购一空,一些没人过世的家庭也会提前买一块留给家里身体不太好的老人。
“十多年前吧,那年夏天雨水多导致墓园里大量积水,墓园哪敢把消息放出去,立刻找工人挖排水渠,好不容易把墓园里的水排干净了。可没过几天,墓园地下开始不明原因地透水,而且透上来的水没办法用排水渠排掉。一开始人们以为遇到了灵异事件,开发商还高价请了玄学大师去作法,结果法事才进行到一半,整个墓园突然陷入地下,彻底被水淹没了。”
“整个墓园下陷?”腾耀吃了一惊,透水地陷在挖矿开采行业比较常见,而他所在这座城市有百年历史,地下水道都有明确标记,当年的西市郊又一直处于未开发状态,连地下管道和下水系统都没有,怎么可能说陷就陷,还被水给淹没了。
陆渊沉重地点点头:“谁也说不清墓园下沉的原因,开发商连夜派人打捞落水的骨灰盒却一无所获,别说骨灰,他们连座墓碑都没能捞到,整座墓园仿佛沉入了另一个活人无法触碰的世界。这件事终究纸包不住火,家属们闹上门,开发商只能赔钱了事。”
骨灰找不回来是客观现实,家属们就是闹上天也没有办法,然而入土为安是多数人固有的观念,哪能让先人就那么不明不白地被水泡着。后来开发商请多位法师联手做了场超度法事,然后用土将那个水坑填平了。又过了两年,市区地皮吃紧,西市郊一跃成为开发商们眼里的香饽饽,可不久前才发生过墓园下沉这种诡异的事儿,开发商们又不敢贸然触这个霉头。
最后的最后,西市郊被规划成了大学城,本地一半高校迁到这里,学生多了人气旺了,那段离奇的过往也渐渐无人提及了。
腾耀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感叹:“学校是块砖,哪里闹鬼往哪搬,我读的小学就是建在乱葬岗旁边,冬天黑得早,放学的时候还能看见鬼火;初中更了不起,直接盖在乱葬岗上;等到了高中吧,校区是新建的,好巧不巧就在小学旁边,还是在乱葬岗上……我好像突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学习不好了。”
后座的嘟嘟嘎嘎两声,嘲笑得不要太明显。
陆渊含笑摇头,很良心地没再打击他。
腾耀冲嘟嘟皱皱鼻子,问陆渊:“到底哪个学校那么倒霉,盖在墓园上面了?”
“不知道,”陆渊实话实说,“我原想过阵子再探访这座墓园,便没有深入查找更多资料。”
腾耀知道以陆渊的本事,若是准备十足的话绝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心里默默记下这份情的同时并没有浮夸地表示感谢。
汽车又驶进一段路,二人终于瞧见了停靠在路边的白色面包车,陆渊缓缓停车,和腾耀一起去看个究竟。
这就是一辆最普通的面包车,车身还算干净,车窗上有雨水留下的痕迹,车里空空荡荡,没人。
“这车,”腾耀趴在车窗上往里张望,“后座全都拆了,不像能拉人的,倒像是拉货的。”
陆渊绕着车走了一圈,随即照着左前轮踹了一脚,也没见他使劲,车轱辘却滚出老远。他又绕到右边,把右前轮也踹掉了。
腾耀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温文儒雅的陆渊也有如此暴力的一面。
把四个轱辘都卸掉的陆渊很满意,招呼腾耀继续往前走。
“陆哥,”腾耀频频回头看他们开来那辆汽车,“你把他们的车拆了,他们会不会把你的车也给拆了啊,你那辆可比他们那辆贵多了。”
陆渊不甚在意:“随便他们拆,只要他们有这个本事。”
腾耀顿觉陆渊的身影高大了。
二人没走多远,前方出现个月亮拱门,门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拱门上方有四个奇形怪状的字,腾耀看了半天,一个都没认出来。
陆渊脸色微变,腾耀瞧见了,立刻虚心请教:“陆哥,这四个字怎么念啊?”
陆渊从喉咙深处发出几个低沉的音节,腾耀苦着脸:“听不懂。”
“翻译过来就是极乐之域,”陆渊解释道,“上面的字是水书,一种很古老的文字。”
腾耀恍然,水书就是人们常说的殄文,据说能沟通阴阳。与世隔绝的空间里,用水书撰写的“极乐之域”……
“这不会就是那座神秘消失的墓园吧?”腾耀的头皮有点发麻,那座墓园沉进水里,后又被土填平,又是水又是土的,想想就令人窒息。
陆渊没回答,他的印象里,那座废弃的墓园叫西市净土,意为城市西面的净土,暗喻这座墓园是西方极乐世界,倒是跟极乐之域的意思差不多。
“走,进去看看。”陆渊抬脚就往门里走,腾耀立即跟上。进入极乐之域的瞬间,手电立时熄灭,腾耀以为自己失明了,不停用手在自己眼前晃,却连个影儿都看不着。
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他乱晃的爪子,陆渊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那么让人心安:“没事,我在呢。”
“啊欧啊欧。”嘟嘟说它也在呢。
腾耀安心地迈出一步,脚尖碰到个软软的东西,紧跟着那东西不见了。
“啊欧啊欧!”
嘟嘟愤怒的声音由近及远,腾耀心虚捂脸:他这是把挡在他身前的嘟嘟踢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