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鞠躬后,周立行转了身,他竟是一拂衣袖,大马金刀地坐在了那一排椅子的主位上。
周立行眯着眼辨认人群里是谁看得懂他的做法,他目光扫过去,一个约莫十七八的少年迅速躲到致江的身后,似是不敢跟周立行对视。
或许,是当年老袍哥的下一代,周立行这样想着,决定再给这些人一个机会。
“既你们说自己是堂口,那今日的事,就按堂口的规矩办。”
周立行坐在那龙头舵把子的椅子上,神态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那份锐利和嚣张暂时突破了陈年累积的郁气,仿佛让他回到了当年的岁月。
致江进退两难,他吃不准这个敢单枪匹马来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又不愿意在小弟们面前丢脸,只能不屑地回答:
“虚张声势的东西,你倒是说说,啥子事!”
“海底十条和十款,纪纲从不讲人情。致江,弟淫兄嫂,是死罪。”
周立行手中亮出匕首。
致江脸色突变,他高声喊道,“你放屁!我那是请人上门说媒,她公公婆婆同意了的!这是我们一家人的家事,不过就是转房而已,她不愿意,家人来把人接回去了,我淫个锤子,我人都没有摸到过!”
周立行轻笑一声,从衣兜里掏出杨珺秀亲笔的委托晃了晃。
“苦主上陈,我忠义公周行善接受委托,今关圣见证。”
“致江,你觊觎寡嫂,殴打寡嫂老父幼弟,逼其带女离家,应责红棍八十;占亡兄家产,赡养叔婶不力,应责红棍二十,并磕转转头,归家产与侄女。致江,你可认罪?”
致江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听鬼火冒,一脚踹翻凳子,指着周立行大骂,“日麻你真把自己当公口大爷来传堂啊!”
“兄弟们,弄死他!狗日的杨家,竟然还敢找人来跟我论理,看我收拾了你,再怎么去收拾他们家!”
话毕,致江手里也亮出了匕首,带头冲了上去。
那些喝了酒气血上头的小弟们,也跟着哇哇大叫地冲了上去,势要让这个敢在他们的堂口大放厥词的男人知道什么叫双拳难敌四腿!
周立行站起来,左手拎起起沉重的实木椅子,却仿若拿着一根木根般轻松,他稳准狠地砸到了致江的手臂上,只听得咔嚓声响,致江的手臂和肩骨断裂,手里的匕首咣当落到地上。
“以下犯上,袭杀龙头,那不如开草坝场吧。”
说话间,周立行的声音快如闪电,他下手都是杀招,纵然是收着力道,也是一击制敌。
战场上活下来的人,从来不做无谓的争斗,无论是当年和日军在丛林中的生死拼杀,还是他刚刚跟随部队结束的剿匪争斗,他周立行能活到现在,凭的可不是心慈手软。
三下五除二,堂口的七把椅子砸出七个人躺地哀嚎,剩下四个人从背后合围而上,竟是不知从哪里拿出铁链,想要将周立行给绞住。
这些平日里仗势自己人多的地痞流氓们,论力气甚至都未必有日日劳作的船工农夫大,他们凭的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好勇斗狠,其实都是些欺软怕硬之徒。
周立行收拾他们,比收拾潜伏起来兴风作浪的特务以及真正杀人如麻的土匪简单多了。
他一个下腰贴地躲过脖子和腰间的铁链,手中匕首掷出,直插其中一人肩窝,反手抓起地上摔坏的桌腿,人未起身,一棍横扫,直接打断两人的小腿。
当只剩一个人的时候,恰好是那个之前发声说过周立行给关二爷上心香的少年。
这个少年一直出工不出力,看着跳得高,实际上离周立行远得很,所以一直没被揍。
此刻,这少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铁链,再看鲤鱼打挺站起来的周立行。
他丢掉铁链,啪叽跪了下去:
“大哥,我,这事跟我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都,都是致江一个人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这边最后一个小弟投降,那边地上滚了一堆哀嚎的人。
“啊啊啊……我的腿,腿断了!!”
“好汉饶命!大哥饶命!是我们狗眼看人低不知天高地厚……”
“大哥,我们错了,我们不该动手……”
“对,对,都是致江惹的事,跟我们没关系……”
周立行对那些哀嚎充耳不闻,恶人都是这样,自己欺负别人的时候趾高气昂,根本不会听别人求饶,甚至会为了听求饶而更加恶劣,仿佛欣赏别人的痛苦是享受。
当这些恶人遭受报应的时候,却又以为哀嚎和恳求可以减轻惩罚。
他十几岁就当纪纲了,走到现在,怎么可能听几句话就放过他们。
周立行把致江从地上像拎死狗一般拎起来,拍着他的脸,轻声问:
“说说看,你准备怎么去收拾杨家?”
致江猛地单手往身后一摸,竟是掏出一把手枪,对着周立行的脑门就要开枪。
周立行眼也不眨,一手拎着致江胸口的衣服,一手迅捷地抓住了致江的手枪。
砰!
枪口被挪开了几寸,擦着周立行的眼前,从致江和周立行对视的视线中穿过,集中了背后的关圣像。
关圣的额头被击中,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孔。
致江额头的汗水低落,他竟然没有在周立行眼中看到任何的闪躲迟疑,周立行就那么看着他,仿佛是看一根木头,或是一块石头,不像是在看人。
周立行手指用力,捏的致江惨叫起来,不得不放开了枪。
枪落在周立行手中,他手指极为灵巧,单手卸掉了弹夹中的子弹。
铜壳的子弹落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之前惨嚎的小弟们此刻鸦雀无声。
“要杀我,可惜,我命硬。”
周立行把没有子弹的手枪揣进自己兜里。
致江整个人都瘫软下去,他忍着痛,等周立行到了他面前,他才对着周立行的脑袋开枪,竟然这样都没有打到……
“这院里没铺石板,干脆就在这里开草坝场吧。”
周立行自言自语。
满地的小弟们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人结结巴巴地问,“啥,啥子是,草坝场?”
周立行抖了抖已经身躯发软的致江,“你是懂的,你说说?”
致江吓得尿都出来了,说不了话。
周立行直接看向之前说过话的少年,“你说说,什么是草坝场。”
“自……自己挖坑……自己埋……”少年吓得眼泪直流,哆哆嗦嗦地回答。
“你们的大哥现在吓耙了,就得麻烦你们给他挖坑咯。你,去拿铁楸!”
周立行心下更加相信,这个少年家里有当年的袍哥中人,更是要好好的教训他一下。
这群小弟吓傻了,他们你看我,我看你,纷纷推诿起来。
“我手断了……”
“我腿断了……”
“对,我们都被打伤了,我们动不了……”
唯一跪着身上没伤那个少年更是头摇得更拨浪鼓似的,“我不行,我不可以,我哥是警察!我不能干这种事……”
一片乱七八糟的叫喊声中,周立行听到少年说警察,他走到这个少年面前,弯腰端详对方的表情。
“你多大?”周立行问。
“十七……”少年吓得一哆嗦。
“参与殴打杨家老父幼弟没?”
周立行算时间,杨珺秀的父亲是四年前被致江带人殴打后,病了半年死去的,应该十三岁的孩子还不至于参与。不过,不确定就先问问,毕竟当年谷娃子石娃子十二岁就跟着去堂口做事了。
那少年更加使劲地摇头了,他感受到了比他哥更吓人更恐怖的杀气,摇头摇得眼泪都飞出来了。
“我今年才进他们的堂口,我,我就觉得威风……我没有做过坏事……就,就跟着打几场群架……我错了,呜呜呜大哥你饶了我,我不敢杀人的……”
周立行一个爆栗子敲上了那年轻人的脑袋,“既然你哥是警察,他没跟你说现在大量匪特顶着袍哥的名义搞暴乱,在新中国决定清匪反霸后,整个大西南的正规堂口全宣布自行解散了吗!”
“说了……呜呜……”
那年轻人抱着头哭,“我就是,他以前,他当过,我也想……”
不再理会这个愚蠢的年轻人,周立行言归正传,拎着致江往院子里面走。
“那就只能我挖坑了,让你的小弟们一人一捧土埋你。”
周立行说到做到,亲自找出铲子,速度极快地挖出一个大坑。
致江这是真的慌了,一直在旁边痛哭流涕地求饶:
“大哥,大爷,舵把子……我错了……我不该觊觎兄嫂……我不该殴打亲长幼弟……我不该侵占亡兄家产……我错了,我都归还,我全部都还……我赔偿,对,我可以赔偿……求求你啊舵把子……我狗屎糊了脑袋才对你开枪啊……这也没有伤到你,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周立行充耳不闻,直接把致江放进了坑里,他侧耳对着门口听了听,示意其他跪在坑周围的小弟们填土。
“不填土的,我就踢下去,让你们去陪他。”
那些手脚骨头被打断的小弟们,如丧考妣地往坑里填土。
致江自觉没有生机了,转而破口大骂:
“日你先人板板的龟儿子杂种!老子做鬼都不得放过你们的!格老子的当袍哥要讲义气,你们讲的锤子义气!”
“杨珺秀这个贱人,老子当初就该直接弄死她母女……”
周立行一把土砸进致江嘴里,手动消音。
眼看着致江整个人都被土埋住,周立行端着个凳子坐在坑边,听着一队人在街道上跑动的声音。
“警察!!!有人举报你们聚众斗……”
冲进来的五名警察声音戛然而止,他们和一群肢体扭曲着往坑里填土的男人们面面相觑。
周立行单手托腮,挑眉提醒道:
“这下面埋了个人,你们要挖吗?应该还没有憋死。”
为首的派出所所长颤巍巍地伸出手,先是指着跪在边边上哭的少年:
“三娃子!你……”
然后听到周立行说话,又把头扭过来,然后瞪大眼不可置信地说:
“周,周俊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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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