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 第14章 臂弯

第十四章臂弯

正是上下班的时间，公车上拥挤不堪，辛念刚往里走了两步，就觉得难以呼吸，她费力把书包拿下来背在前面，双臂环住自己，这样更有安全感一些。

时易个高儿，浑身凌厉的气质又在那儿放着，没人敢挤他，因此，他往里走的那条路宽宽敞敞，辛念紧紧跟着他。

她清瘦，脸上的表情让人看来总是一副“我很好惹”的样子，因此明明个头不矮，也没人特意注意她。

辛念被撞得东倒西歪。

但她咬着下唇，尽量不出声。

在十字路口，公车忽地毫无预兆的急刹车，一个拿着公文包的男人没抓稳，紧急往后退，狠狠踩了辛念一脚。

“啊。”辛念小声惊呼，很快捂住嘴，然后忍着疼痛，下意识就说：“对不起。”

那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辛念，便立刻拧起眉头，“这么多人，你还挤什么挤？个小丫头片子……哎我靠！谁碰我？”

男人还没骂完，音调先变了，忽然冲着辛念呲牙咧嘴的，露出一个极痛苦的表情来。

辛念顺着目光往上，就见男人的肩膀被一只精瘦有力的手钳制住，那手骨节分明，青筋凸起，显然是用了十分的力气。

手的主人是时易。

男人已经动弹不得，想回头看看是谁抓住了自己也不能。

时易的表情倒还是那副样子，无所谓似的，好像现在手下用力要打人的不是他一样。辛念怕他把事情闹大，赶紧道：“没关系的。”

时易跟没听见一样，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怎么了？”

“没关系，就是太挤了。”

“他踩你了？”

“……嗯。”

“道歉。”时易忽然忪了手上的劲儿，拍拍男人的肩膀。

男人的整个身子立刻塌下来，骨头火辣辣得僵硬，像是被人打碎了又重新接上去一样，连脸上的眼镜也被吓歪了，他立刻低头说：“对不起。”

虽然是道歉，但是双眼看也不看辛念。

辛念摇摇头，只想离这个男人远一点，推着时易就往里走。

有了这层关系，也没人敢挤辛念了，一边为她绕道，一遍扭头打量她。辛念什么时候这样被人对待过，不由得耳根子红透，低着头，大半张脸埋在校服衣领里。

时易在车尾找了个靠窗户的位置，辛念跟在他身后，却没有可以把手的位置。时易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抓着我衣服。”

辛念站着没动。

时易垂眸，能看到白皙皮肤的后脖颈的那片皮肤上浅浅地覆盖着一层粉。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别的。

他挑了挑眉毛，也没催她，看了一眼窗外拥挤的马路。

正值高峰期，公交车忽然停下是常有的，辛念就在这些停顿中摇摇晃晃，没有扶手，就紧紧抱着自己的书包。

时易就跟看好戏似的，偏着头看她像是浮萍一般四处摆动。

在辛念第三次撞到旁边的阿姨时，她终于彻底红了脸。

时易眯起眼睛，几乎能感受到她的脑袋里在权衡利弊。

几秒之后，她慢吞吞地抬起手，抓住了他外套的一角。

时易的唇角挑起一个弧度。

不过，时易很快就笑不起来了。

辛念因为不好意思，就只用几根手指头扣着他的衣服一点布料，因此在公车晃动的时候，辛念也将他的衣服左扯右拉，且幅度越来越大。

时易轻轻颔首，见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她扯得不成样子，半边外套都快要被这丫头给扒掉。

他重新偏头看她。

只见人家辛念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只顾着拧着细细的眉毛，跟身体的惯性作斗争。

“哎。”时易忍不住开口。

辛念没听到。

他微微低头，一点点靠近，呼吸渐轻，又“哎”了一声。

果不其然，那只受惊的“小鹿”立刻瞪圆了眼睛，“怎、怎么了？”

她的眉头没有打开，反而拧得更紧，脖子还向后倾，似乎很不赞同时易突然离自己这么近一样。

时易也不动，甚至故意又把头低下来了点儿。

这样看得更清，辛念的面皮一点点涨红。

“我这衣服——”时易垂下眼皮，看着她握成的拳头，“——这衣服一万八，你要给我扯坏了，双倍赔给我。”

辛念一听，立刻跟触电一样，也不顾着刚才的害羞了，立刻把时易的衣服松开，有些紧张，又是不信，弱弱地询问：“什么衣服这么贵啊？”

“就是这么贵。”时易无赖地回答。

辛念盯着被自己揉得皱皱巴巴的衣角，双手停在空中，不敢再摸上去。

公车再度慢慢开启，辛念又开始在车上摇晃。

她身旁的中年阿姨终于忍不住，回头道：“小姑娘，你紧紧抓住你男朋友行不行呀，阿姨心脏不好，都要被你撞出问题了。”

阿姨话没说完，辛念的脸颊连着脖颈就跟熟透了似的。

“我、我们不是……”

她声音不大，被公车的鸣笛声掩盖，阿姨也根本不在乎她回答什么，说完就把头转了回去。

留下辛念一个人脸红心跳，不知所措。

她害羞得目光躲闪，最终不幸与时易对视。

只见那人漫不经心地笑道：“那我就吃个哑巴亏，不跟你计较了。”

辛念怒目而视，沉默了半晌，才意识到他说的吃亏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嘀咕，明明吃亏的是我。

辛念低头不吭声。

“呲——”

突然，公交车狠狠刹车，整车的人“啊”的一声，向前倾斜。

辛念更不能幸免，她来不及回头，只感觉到身后忽地空空如也，像是很快就要一头栽地，此时此刻，她顾不得别的，张开双臂就抱住了时易的腰。

辛念这人最会抱紧稻草，抱住时易的那一刻，她大脑是空白的，只觉得双臂中的那东西又硬又有力量，像是个坚实的柱子一般。她只想着不要摔倒，把刚才的害羞暂且忘掉，紧紧圈住他的腰就不放了。

车上嘈杂，她忽略了头顶的一声闷哼。

时易紧紧握住车上的栏杆，右手小臂都跟着肌肉凸起，他被辛念的力气拽得向旁边稍微踉跄一步。

就听见臂弯下的姑娘细细地惊呼了一声。

他站稳，小腹绷紧。只觉得身边那人跟吊在了自己身上一样。

辛念半闭着眼睛，扯着时易不放，跟着他一同在公车上前后晃动。

车轮胎的呲啦声停止，整个车身猛烈地向后一倾斜。于是辛念又跟着时易从这边晃悠到了那边。

两人之间原本还有些空隙，这样又一晃，辛念的上半身也彻底紧紧贴在了时易的腰腹。

那一刻，时易觉得自己像是被轻柔的棉花给撞了一瞬，不疼，但竟然有强烈的酥麻感，他微微愣怔，很块明白那两团棉花究竟是什么东西。

时易的心跳快了一拍，差点跌倒。

他的右手在栏杆上滑过几厘米，眉心一跳，抬起左手紧握住栏杆，才没让辛念把自己给扑倒。

几秒之后，众人才慢慢站稳。

辛念晕晕乎乎的，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个散发着热度的柱子。

不知是自己抱得太紧还是怎么地，时易的腹部似乎还微微动了一下。

辛念猛地醒过神来，渐渐感觉到自己的胸口传来疼痛，那种挤压感一点点蔓延开来，她回忆起刚才的撞击，脑袋嗡地一声，脸热得像是要烧起来一般。

浑身一抖，就把时易给推开了。

“你、你变态……”

她虚弱地说。

时易哪里有防备，轻巧地就被她往旁边推了两步。

辛念用了十足的力气，而且张牙舞抓地，竟然还顺道把时易外套上的一个纽扣给扯了下来。

银质的小扣子叮叮当当地滚到地上，绕了几个圈，滚进了公车的角落里，不见了踪影。

“这……”辛念慌张起来，连忙低头寻找扣子的踪迹。

一件衣服一万八的价格还像是一把刀子一样立在她的头顶，以至于连个纽扣也不敢怠慢。

时易低头看她，见这人就要爬到地上去找扣子，立即捏住她的手腕将她提溜起来。

“哎，你别拉我……”

辛念小声抗议道，疼痛还没消散，时时刻刻地提醒她方才的尴尬。

时易一向霸道惯了，才不管她说什么，轻轻一用力就将她的位置换了。

辛念只觉得自己的双脚脱离了地面一秒之后，又重新落下。

肩膀上还停留着温热。

时易让她站在自己的身前，一只手按着她，一只手搭在栏杆上。

辛念双手握在座位靠背的把手上，微微侧头，感受到时易和自己只有一两厘米之隔，她这次站得倒是牢固，只是觉得十分不安。

她抬起头，窗户正好倒影出二人的身影。身影重叠，此刻就像是她靠在时易的臂弯里一样。他肩膀宽，有一种别样的安全感，但饶是如此，辛念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莫名剧烈。

辛念才十七岁，还不能做到自如地与同龄的异性相处。

她因此站立不安，动来动去。

身后的时易不耐烦，扫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碎发，不知道她用的什么牌子的洗发膏，发丝间传来的香气让他浑身异样，他干脆用力扣住她的肩膀，低下头警告道：“辛念，再动把你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