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少女背着笆篓行走在山间。
一头黑亮柔顺的长发被一根木簪半挽起,头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其余发丝随意的披散在后肩,显得人瘦骨棱棱,好像此刻一阵风刮来就能将人吹跑了。
此间只有她一人行走在无人的山野小道,少女生的美,额头光洁饱满,一双漆黑眼眸犹如水洗过后的砚台,纯净明洁,面容妍姿艳质,像是行走在林间里懵懂无知的精魅。
少女抬头望了一眼天际的日头,加快了脚步,估摸此刻的时辰,正好能赶在晚饭前回去。
青色的裙摆急匆匆略过一株小花,白花压弯了花苞又在过后迅速恢复挺立。
衣衫的青是一种独特的青,仿若雨过天青,极为淡雅安静的颜色,若要用更准确的语言描述,这是一件被浆洗晾晒了上百次的普通蓝色衣服。
通俗一点:洗脱色了。
姜应啼是在十六年前穿越来这个世界,机缘巧合之下又被碧波宗宗主林妙儿收入门下,虽说碧波是太衡山最有底蕴的三大宗门之一,但碧波宗的人口组成却极为简单——
——算上姜应啼,宗门里的师尊林妙儿,还有一个师弟,一个师妹,再加上一头老黄牛。
统共也就四人一牛。
师门里师尊和善包容,师弟师妹们乖巧懂事,虽说宗门清贫,但姜应啼在外面卖些自己做的丹药赚些银子,勉强也能补贴家用,日子过的是拮据艰苦了些,但也算安乐美满。
直到——
“宿主,每日提醒。您的“碧波医科大学崛起计划”任务目前进程:0.1%。”
脑海里一道机械的声音响起。
这个前几天绑定在她身上自称是“施祝”的系统,一上来就要她去完成崛起碧波宗名扬天下的任务。光复宗门那是师尊的任务有她一个半桶水的弟子什么事?
姜应啼全当脑海里的声音是耳旁风,继续过自己安生的小日子。
但系统打碎了她美好的妄想。告诉她命里将有一个无解的死劫,未来她会因此丧命,这几天里系统也给她展现了一些能力,它预知事情都准确无误的发生了,这让姜应啼不得不去思考它话的可行性。
毕竟,她可一点不想死。
“那好吧,我该怎么做?”
系统将一份详细的计划表投射在她的脑海里。
姜应谛虽然同意了,但态度非常牵强。
为调动她的积极性,系统给了她一个“新手抽奖池”,据说里面有无数传说级法宝。
系统无实质的声音介绍着这里的法宝,“这里有北极冰川的玄冰珠,混沌初开聚气大混沌宝盒,活死人肉白骨的九转回魂丹……”
但……
姜应啼看着抽出来的写着“有子存焉”四字的纸条陷入了沉默,系统看到字条也梗了一下,滔滔不绝的介绍停了下来。
“这是……”
一句这是什么还没问出口,字条猛然闪烁了一下,指腹一痛,霎那自掌心中逃遁,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在了虚空。
她茫然地看向空空如也的手心,指尖有一个针眼似的小孔。
姜应啼:……还是应该再考虑下。
*
碧波宗傲立于云霄之间,仙宫层层叠叠在乳白色动云间若隐若现,宗门入口设立在山脚,这里靠近城镇,但鲜有人靠近,时不时会有村人来打野味儿。
刚远远看到宗门大石,就听见前方异常的嘈杂声,一群村民聚集在碧波石碑底下,满脸凑热闹的神情,时不时窃窃私语,前头,几个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半围在一个农村妇女的身后。
下田干农活的男人长的都很壮实,这下一排并列站在一起,像一座座人型大山伫立在身后,还真有几分唬人的架势。
女人叉腰嗤笑,一脸势在必得。
余氏今日特地请来了族中闲空的青壮年,给她来撑腰壮胆,这一排年轻汉子站在身后,即使是仙门中人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敢拿她怎么样。
余氏眼珠子一转,咳嗽几声,吸引众人目光,随即哀嚎出声,“苍天啊!还有没有理了!仙门欺负人了!还请各位过路的父老乡亲们给我评评理啊!”她一个屁股墩瘫坐在沙地上,利声叫屈。
“家中老来得子还不容易生了这么一个乖乖儿子,我儿一生下来就和其他只知道玩泥巴的娃不一样,聪明伶俐,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赤宏派的长老们都说了这是当仙人的才能,前几日我儿救了那碧波宗女弟子一命,谁知这女人瞧上了我儿子,缠上我们家了,非要我儿入赘她们仙门,仙门里的仙女还不如村姑有羞耻心!不要脸也不要皮了!”
呸,明明是你儿子非要倒贴。
听着这一声声泣血般的控诉,姜应啼面无表情挤开人群,站定在姜氏前,也不说话,只双目像寒剑一样刺向她。
来势汹汹,余氏不觉往后一仰,被这眼神吓的一哆嗦,矮了半截。
“你、你是谁?”
有村人认出了姜应啼,“是姜姑娘。”
“这女人好像不是我们村的,好像是从外村过来的。”这是说余氏。
“姜姑娘,我们看着婆娘鬼鬼祟祟,指定是不怀好意,我们一路跟着她来。”
余氏见这女子一出现,口风就不对劲了,她定眼一瞧,觉着少女颇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终于,她回过劲了,认出来了,这不是那天在那不知羞耻小女子旁边的女人吗,两人举止熟稔,指定是一个宗门的师姐妹!
一想到自家儿子她便又有底气了。
姜氏余光看了眼身后的汉子,给自己增加点胆气,站起身,指着姜应啼鼻尖,声音就像指甲刮过玻璃一样刺耳,“我儿子好心救了你们师姐妹你们不感恩就算了,摆着一副清高的假模样,背地里教唆我儿子给你们入赘当姑爷。”
姜应啼冷笑。
“你说的救命之恩,不会是我们师门照例下山除祟,半路遇到两头低阶的狼兽,我们都要将那狼兽斩于剑下了,剑都抵住那狼喉咙了,结果你们二人经过你儿子突然出现投了最后一击让狼兽毙命吧,什么救命之恩,说出来也不怕笑死你自己!”
“你、你……”余氏瞳孔放大,话也梗在喉头,心虚了,眼睛瞄向侧边,自己的儿子没同她说过这些事情。
余氏心中慌乱,她确实不清楚当时的情形,当时她落后儿子一段距离,等她走到的时候看见自家儿子都剑插在那狼兽喉咙上,旁边站着两个弱不禁风的少女,自然先入为主。
余氏脑中疯狂转动,不好,差点被这丫头绕进去了,想到她来的主要目的,她又有底气地说:“我不管有没有救你们,你那不知廉耻的师妹勾引我儿子是事实,我劝她趁早打消了这个心思吧,想进我王家的大门,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呸,别想!更不要说入赘!天底下没有英雄好汉入赘的!”
姜应啼不应她,供拱手,温声道:“各位乡亲都知道每年春秋疫病多发时节我们碧波都会下山派发汤药,山岭多野兽,这样的狼兽狗兽我们不知道斩杀几何,诛杀的妖兽我们都会到镇子里熬肉粥分发给那些挨饿受冻的人。”
此话更佐证了姜应啼斩杀狼兽不在话下,也让村民们想起了碧波的乐善好施。
碧波世代医修,济世救人,匡扶天下,这群村民就住在碧波山根底下收到的庇护最多,心里本就向着碧波,听到姜应啼这番话为之动容,连忙附和。
“姜姑娘和粟姑娘的人品高洁,我们都是知道的。
“是啊,是啊。
“这村妇想要来抹黑粟姑娘我们第一个不同意!”
面对村民们姜应啼笑了笑,但转过来对着余氏就没什么好脸了。
这女人还想抹黑她的师妹?
她睨着余氏,气势像雪峰上的利剑,冰冷冷道:“你那智障儿,只见了我师妹一面便痴缠上了,日日跪在我这山门前,口口声声说的漂亮对我师妹一见钟情,非她不赘。
“想入我碧波,也不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三两重的骨头,他那资质放在我碧波都得诊断先天不足,肖想我师妹,”姜应啼拍拍袖子,好似那里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眼神蔑视,“他也配?”
“你!”余氏手指颤抖,胸口一窒,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这么牙尖嘴利,自己的宝贝儿子在她嘴里成了路上看见都得踢上一脚的垃圾。
“啊!我的命好苦啊!”
余氏见目的不成干脆撒泼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闹,哭喊自己一个寡母这么多年拉扯大一个儿子多么不容易,现在碧波还仗势欺人。
却不知她后面那些青壮族人觉得丢人,早不知何时悄悄散去了,哪还有人理她。
姜应啼神色越来越不耐。
有眼色的村民们跑上前站在她左右挽起她的双肩,没想到这妇人看起来精瘦但爆发时力气极大,两个大男人一下子竟没有拽动她。
最后,姜应啼震袖出剑,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你听不懂人话,那在下也略懂一些拳脚。”
寒光凌凌的剑指着自己的鼻尖,这么近的距离能感觉剑上冒出来的泠冽杀意,余氏就像被竹签戳破的气球,一下子泄了气瘫软在地,村民顺势将人拖走。
“母亲!”王勉从村人那听到风声,匆匆赶来。
“你来这干吗?”他将余氏从村人掌心下捞出。
“还不是为了你!”余氏掩面而泣,看到儿子一下子有了主心骨,恨不得当场告诉儿子他的老母受了多大委屈,情绪激动下头脑一黑,顺势扑倒在儿子怀里。
王勉:“娘!”
姜应啼厌烦地侧头,看也不看这两母子,头也不回走入宗门石阶。
在她踏进碧波范围内的那一瞬,虚空荡起一圈圈涟漪,随着她走入而消失,隐于无形——这是碧波宗的护山大阵,只有碧波宗人能够通过。
“姜师姐。”王勉将母亲安置在树下,上前追她,眼神殷切,想与她解释清楚,却被大阵阻止在外,一步也不能跨越。
姜应啼没有回头。
“姜师姐!”
王勉看着姜应啼消失的背影,温润的面孔渐渐冷下,他捏紧了拳头,眼里闪过一抹历色。
*
妖界,深渊十六宫。
几个人被捆了手脚,压制着跪在地上,眼眶赤红,不甘地瞪着高位上的红衣男人。
妖将清点了人数,上前,拘谨地低下头,拱手道:“尊上,仙门的内奸都在这了。”
姬乘渊颔首,从高台缓步走下。
男人红衣白发,三千银丝用一顶玉冠整整齐齐束着,眸中带着狠戾与漠视,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不屑。
大殿内属下皆恭恭敬敬低头,看着地板,内心凛然,上一个直视妖尊面容闪过惊艳的人当场血溅三尺,现在坟头草都有人那么高了。
姬乘渊走到跪最前端依然昂然挺立的男人面前,大掌扼住他的脖子,眼神轻蔑,“是你将我十六宫的消息传回仙门的?”没等他回答,手掌一点点用力,那个男人闷哼一声,脸色登时变的青紫,目眦欲裂。
男人的身躯直接被他强横的妖力压爆,血肉四溅,腥臭的血液将身边人的衣袍染的通红,不知名的碎块从脸上滑落,“林兄!”
姬乘渊的衣袍上仿佛有看不见的结界,明明站在最前,却纤尘不染。
“你这个妖孽!”被绑在一边的青年暴呵而起,硬生生绷断了束缚在身上的绳索,劈手攻向姬乘渊。
不自量力。
姬乘渊看死人一样看着他,抬手凝聚妖力,两相交锋,在出手之际腹中忽然一阵钝痛,他整个人恍惚了一瞬,趁着这个间隙男人一击而中。
“嗯……”姬乘渊受了这一击,反手一掌将男人掀飞,男人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摔在宫殿大门上。
“尊上!”妖将们大惊失色,愤怒出手,四面八方的攻击直接将男人就地格杀,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
姬乘渊回到寝宫,召来了医官。
姬乘渊凝视着收回手有口难言的医官,眯了眯眼,眼神锐利,“到底怎么了?”
“我、这、老夫再把把。”医官欲言又止,再次把手搭了上去,这一次直接汗如雨下,在姬乘渊的目光下匍匐跪地。
他闭了闭眼,视死如归般开口。
“尊、尊上啊,这是喜脉啊!”
姬乘渊转动杯子的手一顿,看了眼左护法无情,“拖下去。”
无情拱手“是。”了一声,将面如死灰的医官带了下去。
姬乘渊将杯子重重放到桌面上,茶盏应声而裂,浑身气息陡然变得危险,脸色更是漆黑如墨。
十六宫里养的都是些什么酒囊饭袋,满口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