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养伤的期间,伯毅的活动范围仅限自己的房间,翠羽十分紧张他,不仅每日精心照料,还不允许他随意下床走动。
虽然明知身体已无大碍,但面对可爱少女的命令,伯毅丝毫不敢反抗。
伯毅的长相不差,甚至称得上英俊,身材挺拔,又有一身武艺,第一眼见了就会给人一种安全可靠之感。虽说的确是穷了些,但为人正直和善,用心专一,这样的人原本会很受女性青睐。
然而,这样的他却有一个老毛病——害羞。
在面对女性时,尤其是适龄且貌美的女性,他会感到特别害羞。面红耳赤的程度还算是轻的,严重时会身体僵硬,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连逃跑都做不到。
这也是他如今已是二十七岁的“高龄”,却仍是光棍一条的主要原因。他一度将这种反应归咎于和尚当久了的后遗症。
这几天与翠羽的相处让他既紧张又煎熬,特别是在给伤口换药的时候,需要在女孩面前脱掉衣服,每次他都表现得像个被恶霸强迫的良家妇女,脱得很不情愿。
换完药后,他经常假装已经睡着了,但那紧绷的躯体,通红的脸庞,一眼就能看出是假装的。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发现翠羽这女孩表面上看着天真可爱,实则机灵过头,时常语出惊人,还跟师兄一样喜欢嘲笑、逗弄人,伯毅不禁感慨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又过了几天,他伤势好转,终于获准走出房间,但也只能在庭院里走走。
虽说之前已隐隐察觉这地方不普通,直到来到外间观看,伯毅才发现这座宅邸有多么奢华,处处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且占地宽广,感觉就是皇宫里也不过如此。虽然他也没亲眼见过皇宫长什么样。
伯毅看得目瞪口呆的同时,不禁心生疑惑,师兄真的只是做点小生意吗?这样大的宅子,先不说得花多少钱置办,光是打理恐怕就得十来个人。但奇怪的是,这些天除了负责照顾他的翠羽之外,他还没见过其他的人。
“那个,师兄到底做的什么生意啊?”
某天,他问翠羽。
少女歪着头想了两秒,卖了个关子:“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伯毅又问:“为何这宅子里不见其他人?”
翠羽道:“其实这里住着不少人,只是你平时没机会见到而已。另外,你绝对不可以打开其他房间的门,否则连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呐,记住了,别说我没提醒你。”
“我知道了。”所谓非礼勿视,就算她不说,伯毅也不会随便乱闯,这是起码的规矩。
感叹豪宅惊人之余,伯毅想起了自己的家,总共就两间破瓦房,两张土床,棉被是很久以前的了,补了又补,盖在身上又冷又硬,一到冬天他还得向左邻右舍借被褥才能顺利过冬。家里也没几件像样的家具,厨房里找不出一只完好无损的碗碟,房顶每到下雨还会滴滴答答地漏雨,随时随地享受淋浴,无论他跳上去堵上多少回,到下次总会出现新的漏雨点……
不过嘛,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那毕竟是自己的家,住久了也就习惯了。
伯毅算了算时间,他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心里有些惦念,便对翠羽说想想回去看看。
“啊,我忘了告诉你,你家被大火烧光了。”少女轻描淡写地说道。
“什么?!”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伯毅震惊不已。
“那是发生在十天前的事。为了让你安心养伤,我才没有及时告诉你。”
伯毅眼前一黑,几乎昏厥。
怎么会这样?身体受伤,工作丢了,现在连家也没有了,为什么他会这么倒霉?
翠羽显然没料到他的反应会如此之大,不就是两间破房子吗?她赶忙上前把人扶住,出言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先在这里住下,反正房间多的是,等完全康复后再从长计议吧。”
伯毅仍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
当天傍晚,伯毅食不知味地吃过晚饭后,一名童子走进他的房间。
“请您跟我来。”童子深鞠一躬,恭敬地说道。
伯毅总算见到了新面孔,有些好奇地打量这个孩子。
小孩大约十岁,穿一身红衣,肉嘟嘟的小脸上浮出两团红晕,嘴巴粉粉的,十分可爱。只是这孩子面无表情,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给人一股莫名的压力。
伯毅站起身:“去哪里?”
“去见主人。”
“师兄肯见我了?”
童子不答,转身向外走去。伯毅也不介意,欣喜地紧随其后。
过了片刻,童子在一间门扉半开的房间前停下,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翩然离去。
这里就是……
伯毅紧张地吞咽一口,慌忙整理了衣冠,这才步入室内。
刚走进去,房门忽然从背后关闭,发出清脆的咔哒声。伯毅心中一跳,迅速环视一圈,这里似乎是一间书房,古色古香,冷香沁脾。在敞开的窗棂旁,屹立着一条清瘦的背影。
哪怕五年未见,身形打扮略有变化,但这个背影他绝对不会认错。
这个人一定是师兄无疑了!
“师兄,我,我来了。”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约莫两个呼吸间,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是熟悉的容颜。
雪肤红唇,目如点漆,颜色绝美。身体长高了一些,却还是那么瘦削。他身着一袭玄衣,束一条红色绣纹腰带,勾勒出不足盈盈一握腰身,整个人透出一股柔弱美态,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一番。
“师弟,好久不见。”
雪铭的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雪铭,是他还俗后替自己取的新名字。
伯毅激动得浑然忘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人拥进臂膀,眼泪簌簌而下,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也因此,他并未发现对方的笑容根本未达眼底,甚至称得上冰冷。
雪铭被他一个饿虎扑食,不禁皱起眉头,努力喘息道:“松开点,你要勒死我了。”
“对不起。”
伯毅不好意思地把人放开,磕磕绊绊地说出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的话:“师兄,对,对不起,当初我不告而别,违背了我们的约定,可是我……”
“以前的事,不用再提。”
雪铭以食指抵在他的嘴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那,你是原谅我了?”伯毅泪眼汪汪地凝视着他,忐忑地问。
雪铭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手轻抚伯毅的脸庞:“师弟,前些日子你受苦了,是我不好,一直没来找你,你明明是我的人,却被那些人欺负……”
伯毅连忙摇头:“师兄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这段时日我实在太忙,冷落了你,现在让我来好好安慰你。”
雪铭牵着伯毅的手让他到书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接着侧身坐到他腿上,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头按到自己脖子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抚摸着。
师兄弟二人许久不曾如此亲密相处,伯毅突然鼻子一酸,喉咙发紧,也抬臂抱住了雪铭纤细的腰身。
感受到有温热的东西滑落颈间,雪铭勾唇,凑到他的耳边,呵气如兰道:“好孩子,真乖,给你奖励。”说罢吻了吻伯毅的耳垂,又吻了吻太阳穴和额头。这些动作,他们曾经做过无数次。
伯毅像一条乖顺听话的小狗,任由雪铭抚摸亲吻。以前他难过时,师兄也会这样做,他真的好喜欢师兄,真想让时光停留在此刻。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过了片刻,雪铭道:“师弟,你现在工作丢了,房子也烧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伯毅吸了吸鼻子:“我不知道……过几天出去问问看有没有需要打零工的吧。”
雪铭道:“我这里倒是有一份工作,你愿意做吗?”
“是什么工作?”
雪铭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啜饮一口,而后缓缓说道:“翠羽应该已经告诉你了,我现在做了点小生意,最近刚好缺一名助手,不如你来做吧。”
伯毅有些犹豫:“可是我没有经验……”
他除了会干点下力气的活,别说谈生意,连算盘珠子都不会打,要如何胜任这一职务呢?
雪铭道:“我没有太多要求,你还像咱们原先在外游历时那样就好。”
听他这样说,伯毅心里有点数了,他问:“是那种工作吗?”
雪铭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原来在两人十几岁时,曾经有一年到外地游历修行,期间为了筹措旅费,师兄弟二人不得不替别人做些诵经念佛、举办法事之类的工作,有时连算命驱鬼这种玄乎的行当也偶尔会做。
工作一般由师兄来主导,因为他天生就具备一点“法力”,而伯毅只是帮忙打打下手,主要负责体力方面的工作。
当然过程并非总是一帆风顺,有时一件看似简单平常的委托,后面往往会朝着意想不到的情况发展,害得他们好几次命悬一线,非常惊险。不过只要有师兄,最后总会化险为夷。
既然有以往的经验在,加上二人久别重逢,伯毅不想拒绝师兄的好意,便不再犹豫:“那好吧,我做。”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雪铭打了个响指,外面似乎早已有人等候多时,只见方才离去的红衣童子推门而入,将一叠纸递交给雪铭。
雪铭接过,站起身来,将纸张放到伯毅跟前的桌面上,自己则坐到旁边的椅子里:“这是就职契约,你现在就签了吧。”
“还要签契约?”
伯毅拿起来大致翻了下,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他直犯头晕。
雪铭双手交叠:“只是一些形式上的东西。”
“好吧。”伯毅接过童子递过来的笔,“写在哪里?”
童子翻到最后一页,指向落款处。
伯毅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字迹与雪铭的有几分相似,那是雪铭曾经手把手陪他练字的结果。
伯毅想到师兄不仅字写得好,在绘画方面也有着极高的造诣。十几岁时,雪铭曾以“雪尧居士”这个笔名出道,一幅字画往往会卖出令人咋舌的高价。除了伯毅在内的极少数人外,外界几乎无人知晓这位“雪尧居士”的真实身份。
雪铭飞快地拿起契约书看了一眼,确认签字无误后,面上浮现出一个不明意味的笑容。
“有些退步了。”他评价道。
伯毅惭愧道:“这几年没怎么写字……”
雪铭将契约书交给红衣童子:“你拿去好生保管。”小孩的手还未碰到纸张,他又收了回来,“不,还是我亲自保管吧。你可以退下了。”
童子鞠躬,再次翩然离去。
伯毅本想跟师兄叙叙旧,他有太多的话要对师兄倾诉,最好是来个彻夜长谈,谁知雪铭开始下逐客令:“好了,今天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累了。有事的话,我会找你。”
伯毅一时无法适应雪铭突然变得冷淡的态度,明明刚才对他那么温柔,为何说变就变,难道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得师兄不高兴了?
他心中忐忑不安,安慰自己兴许是两人分别太久,还无法立刻恢复到往日的相处习惯。不过来日方长,他相信他们一定会和好如初的,于是告辞离开:“那我不打扰师兄了。”
在回房间的路上,伯毅才后知后觉感到有点不太对劲。
虽然师兄弟二人分开许久,性格习惯可能有些变化,但他们曾经在一起十二年,很多时候即便不看对方,也能大致猜到对方心中所想。
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师兄刚才那分明是奸计得逞的笑容。
他有些惴惴不安地想,我该不会签的卖身契吧?
————
休养了足足一个月后,伯毅身上的伤已彻底痊愈。
他到底年轻,身体底子好,又有内力护体,浑身伤口看着狰狞吓人,其实大多是皮肉伤,未伤及骨头和内脏。
他从来就是个闲不住的,养伤期间总想找点事情做,心里惦记着师兄承诺的“工作”。
这天,伯毅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香味,他在这里住了一个月,基本每天都会闻到。
他来到中庭,见到翠羽,走过去打招呼道:“你又在晒药啊,这些是用来干嘛的?”
翠羽道:“是主人炼药需要的东西。”
“炼药?有人生病了吗?”
“没人生病啦,大家身体都好好的。至于炼什么药,我也不清楚,我只负责准备好药材,炼药是由小红负责,你去问他吧。”
翠羽所说的小红,即是伯毅之前见过的那名红衣童子,至今为止那孩子现身的次数屈指可数,神出鬼没,也不知整天在干些什么。
“他在什么地方?”
翠羽抬手指了个方向,“往那边走。”
伯毅闻着味儿找到炼药房,发现这里与厨房仅一墙之隔,大小格局和旁边的厨房没什么两样,普通的灶台,锅子,橱柜,桌子。话本里描述的什么足有两人高的豪华炼丹炉,三昧真火,金银器皿,仙雾缭绕……这些统统没有,与他想象中的场景大相径庭。
红衣小孩坐在灶门前的小板凳上,双袖向上挽起,一手拉风箱,一手执火钳,忙得热火朝天。
“喔,正忙着呢?”
伯毅打了声招呼,孩子闻言,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专心烧火。
预料之中的反应。伯毅尴尬地摸摸鼻子。
“累不累?要不我来帮你吧,锅里炼的什么药?”
小红摇摇头。
不累?不要我帮忙?还是不知道炼的什么东西?伯毅不知他否定的是哪一条,也可能是全部。
大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着,蒸汽从半圆形锅盖的透气小孔冒出,药香扑鼻。灶台上放着十来个容器,里面分门别类装满各种药材,伯毅认出其中几样,均是名贵的滋补类中药。
这时小红站起来绕到灶台后面,小孩的肩膀才堪堪与灶台齐平。伯毅不知他要做什么,赶紧让出位置,却见小孩居然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虚悬于大锅的上方,两只小手抓住锅盖手柄,猛地提起来挂到旁边的大铁钩上。
小孩又在半空中调转方向,将事先准备好的药材一一倒入大锅中,再用一把铲子似的大铁勺搅拌均匀,复又盖上锅盖,然后轻飘飘地落回地面,坐回小板凳上继续烧火。
“你……”
伯毅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小红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这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的表情,不想搭理他。
伯毅离开炼药房,径直去到雪铭的房间,没见到人,又去了一趟书房,里面同样没人。看来师兄又出去了,他这段时间总是早出晚归,他们见面的时间都好少。
伯毅又跑去院子里找翠羽。
“你说那个啊,因为小红本来就不是人哦。”
“什么?!”伯毅的心提了起来,背脊窜起一股寒意。
翠羽叹息道:“看来秘密已经瞒不住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其实我们俩都是吃人的恶鬼,吃过的人多不胜数!”
伯毅一脸不信:“你不会又在唬我吧?”她这段时间没少戏弄他,就会欺负老实人。
翠羽嘻嘻一笑:“我是不是对你说过不能随便打开别的房门?”
“是说过。”
“知道那些房间里面有什么吗?”
伯毅摇头。
“当然堆满了吃剩下的人骨头咯!”
翠羽说着,脸庞突然蒙上了一层恐怖的阴影,她闭上眼睛,再倏然睁开,眼珠竟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两个深深的眼窝。
伯毅哇地大叫一声,跑到檐廊的柱子后面躲了起来,一脸惊恐地偷偷看她。
翠羽哈哈大笑,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原貌:“逗你玩的,你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居然怕鬼,丢人不?”
伯毅恼羞成怒,重重跺脚:“你故意吓我!”
翠羽也来到檐廊下,伯毅立即往旁边挪了两步。
她说道:“好了,别气了,其实我和小红都是主人的御灵,你知道御灵是什么吗?”
御灵?
伯毅想起来了,以前师兄将灵力注入小纸人或者小人偶一类的物品,操纵其行动,便是称之为御灵。但操纵御灵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掌握许多方式技巧,且御灵的力量来源于主人,若是灵力不足,便无法驱动。
雪铭在这方面可谓是天赋卓然,以前苦于无人教导,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摸索,还真给他摸索出一些方法来。伯毅则是完全相反,就算有雪铭这样的天才在一旁指导,学不会就是学不会,最后雪铭只得放弃,直叹孺子不可教也。
伯毅点头道:“我知道了。以前我和师兄在外游历,其实也经历过不少奇闻怪事,只是这几年没再见着,感觉上有些生疏了。”
翠羽和小红不是小纸人的形态,看起来完全就是活灵活现的人类,伯毅猜测师兄的修为应当是有了极大的飞跃,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翠羽笑着应道:“你能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师兄他现在很厉害吗?”
翠羽眼里闪光,一脸崇拜道:“主人当然厉害了!红叶鬼的鼎鼎大名谁人不知?当初他操纵两名火灵,杀遍了整个碧落崖,一把火烧光风云堡,所向披靡,无人可挡!啊啊啊!他是我的神!”
伯毅疑惑:“……红叶鬼?”
“那是主人的光荣称号!他的王冠!”
伯毅:“……”他不在的期间,师兄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
在伯毅养伤期间,他回了一趟家里,就算被烧了,他无论如何也要亲自确认一遍。
即便事前已经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当亲眼看到昔日的家变成如今的惨状,伯毅依然忍不住眼眶一热。
现场只剩下一片大火肆掠后的废墟,墙倒梁塌,一片狼藉。他走进灰烬里四处翻找,企图找到几样幸免于难的物件,除了弄得满身黑灰外一无所获,烧得什么都不剩下。
幸好他家是独栋的房子,与左邻右舍隔着一定距离,这才免于波及周遭。
据说失火原因被判定为人为纵火,但由于缺乏线索,官府至今没能抓到纵火者,也就无法查明纵火原因。
伯毅自认从不与人结仇,感情纠纷就更不可能了,他实在想不到谁会这么丧尽天良放火烧他的房子。他想,会不会是陷害他入狱的那个男人干的呢?都能诬陷他杀人了,放火又有什么不敢?
一想到牢狱里那暗无天日的三天,伯毅心里五味杂陈,愤怒,难过,不解,失落。虽然身体上的伤口已经复原,心里的伤却难以愈合。有时候他会做噩梦,梦到自己仍身在牢狱,被解救只是一场梦,只要他一天不认罪,等待他的依旧是无穷无尽的酷刑。
每次他满头大汗地醒来,一时竟分辨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现实。这些事,他连师兄都没有告诉过。
看着面目全非的昔日家园,伯毅不禁感到疑惑,世间的一切,总是轻易就会消失吗?
房子也是,工作也是,兄弟也是。
他想到一句经文:凡有所相,皆是虚妄。
这句经文出自《金刚经》第五品之首,曾经当和尚时,他念诵过无数次,对其中深意却一知半解。
不止是这一句,大多数念过、背诵过的经文,他都似懂非懂,只知死记硬背,图完成任务。若用师兄的话来形容他——悟性不足,还是去当武僧吧。
此时此刻,这句曾经在他看来高深莫测的经文,他似乎有些懂了。
伯毅伤感地伫立良久,心潮几度起伏,最后像是终于认命般,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他来到发生命案的那条街,想要找那个中年男人对峙,却发现屋里空荡荡的,已是人去屋空。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那人早就搬走了,不知所踪。
线索自此中断,伯毅叹口气,只得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