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员外的孙子不知道有脚的蛇长怎么样,疼爱孙子的张员外高价请黎良华画一只长有脚的蛇,张员外出价很高,就快没有米下锅的黎良华立马应下了,说明天就可以把画送去。
黄昏下,黎家庭院,梨花树下,黎良华转了转画笔寻思着有脚的蛇该怎么画。虽有古人画蛇添足过但长了脚的蛇,黎良华真的没有见过,该怎么画呢?晚风吹动树叶相撞,沙沙作响,一片早已经泛黄的叶子飘落到纸上,黎良华抬手把它轻轻移开,心思浮动,提笔在纸上描绘。
两个时辰之后,黎良华画了蛇,添了足,但还没有给纸上长脚的蛇画上眼睛,眼最好画,也是最难画的,眼睛是出卖内心想法的窗子,一切悲欢喜乐都会藏在眼睛里。
“大哥的眼睛因为长期挑灯苦读看东西模糊不清,我给你画一双红色的,能把一切看得真切的眼睛,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红眸!”
心思到,手到,手中换了画笔,点上了眼睛,点上一双深邃的红眸,点上眼睛的有脚的蛇栩栩如生的,好像在纸上浮动。黎良华把画好的蛇晾在专门用来晾画的架子上,晚风轻轻的,没有能力把画吹跑,黎良华看了看,就转身进屋煮米粥。
喝了稀粥的黎良华坐在屋内,在微弱的煤油灯光里伤神,桌上摆了一本书,是《春秋》,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开始看大哥的书,翻了几页,心终于静下了来,双眼在纸上游走。
淡淡清冷的月光已经照在庭院里、洒在梨树上、落在古井上、掉在挂在架子上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画上,映着寒光纸上的蛇随风游动。
一个人影跃过矮墙,进到院中来,他站在院子里透过从窗里照射出来的微弱的火光,看到了坐在屋内苦读的人,屋内的人突然站起来拿着书慢慢地来回地走动。
看了一会儿,院中的人影突然倒下,一只红色的狐狸坐在古井上,幽深的古井里有一轮和天上一模一样的冷月,看着水面上跳跃的寒光,他的双眼慢慢闭上,恍惚之间又睁开,但已经变了模样,清明干净的眸子变成一颗盛满悲伤无奈的珠子。
屋内的人终于把油灯的微火熄灭了,过了一会儿,屋内彻底没了动静,红狐轻声踱步走进了屋里,跳上桌子,摸上摆在桌上还有余温的书册,旁边有纸笔墨砚,爪子拿起这只很久没有把握的笔。
红狐走出屋内,看着洒满庭院的月光,环顾庭院熟悉的东西,堆在墙脚的柴火,长了不知道几年的梨树,深秋生寒的石桌不知道什么时候缺了一个角,他离开的时候还是完好无损的。他突然注意到挂在架子上的画,画上有一只长了脚的红蛇在盯着他看,看着看着,他被那双红色的眸子给吸引,红色的眼睛,是妖魔的双眼吗?还没有看明白,红狐的双眼突然变回清明干净不惹尘埃的模样。
还阳再看一眼躺在地上的男子的尸体,这次一定没有错,他都打听过了,这里住着一对兄妹,两年前大哥从军了,战争结束了,大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哥还是一个书生,所以还阳断定自己这次肯定没有送错,这个死人肯定就是这里的大哥,尸体送到了,还阳报恩的任务完成了,也就走了。
还阳走了之后,一缕白色的雾气从地上的尸体里窜出来,在院中游荡,最终落在架子上的画上,消失在画上那只小红蛇的红色的右眼里。
清晨起来,黎良华在院中伸了伸懒腰,脖子有点酸痛,她昨晚落枕了。走到井边要打水洗脸,弯腰去拿木桶时看到躺在地上的人,腰还没直起来,眼睛一直看着,它们看得很真切,真切得不敢相信,她大哥回来了,真的回来。慢慢的,走过去,坐下,抱住他,双眼生泪,张皇无措,望望院中的一切,她已经是恸然无声泣!
黎良华站在山上树下的新坟前,看着烛火在随风摇曳,它们好像想要跟风飘走,一直都在奋力挣脱红烛的挽留,最终还是在红烛烧尽的时刻才消失不见。黎良华把她大安葬葬在这里,安葬在她认为最宁静的地方,静静的,让他彻底走掉,走吧,去投胎吧,一定要投到好的人家!
黎良华不敢要求太好,只要有一千两银子,够交徭役费便可以了!
红烛燃尽,香也灭了,黎良华再摸一次刻在墓碑上的字,也回去。她大哥走了,走了,应该过了奈何桥吧。
黎良华刚回到家就看到张员站在外门口,张员外见黎良华回来了,赶忙上前。
“小画师你再给我孙子画一条蛇,长脚的蛇,之前你画的那只不见了,早上我孙子起来就发现它不见了,可能是哪个家仆不小心把茶水泼到画上把它弄掉了,我孙子一直哭着喊着要蛇,所以只能麻烦你再帮忙画一条。”
张员外把钱塞给黎良华,要她赶紧画一条长脚的蛇。
“我明天送到你府上。”
“等不到明天了,我孙子哭得厉害,请你马上随便画一条,我这就要带回去了!”小孩子哭闹起来,张员外再有耐心再疼爱孙子也受不了。
黎良华看了看手里的钱,好多枚,进了家门,很快就重新画了一条蛇,添上四足,给张员外拿回去了!
坐在屋内桌前,黎良卿还在看那张写有字的纸,大哥真的回来过,留下书信,去投胎了,在纸上点墨告诉她不要再担心,他走了,去往来生了,可是他还没有高中?还没有和巫姑娘在一起?怎么就走了呢?这就是命吗?
为什么?黎良华不明白尊严真的比生命重要?如果当初去巫家借钱大哥就不会死了,有钱才保住性命,没钱的,命随时都会失去,他还没有高中呢?现在又要科考了,他苦读十年寒窗还没有参加科考呢?他没有高中呢?如果他能参加一定会高中的,一定可以当大官的,他努力了十一年不就是为了科举吗?他的心愿还没有实现呢?他一定走得很不安心!要是能高中,那该多好啊!
皇帝不仅答应巫家的要求,封巫家为御用皇商,今后皇宫内所有的采购都会交给巫家,而且圣旨上还有一个内容,是巫家父女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巫桃云接了圣旨,脸上出现忧虑,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赵氏和辽人结盟,他认为边界就安宁了吗?要开始着手收回兵权了?
“这是天大的荣耀,巫姑娘好像不是很高兴?”皇上能给他们巫家赐婚,这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文博看不出巫桃云有一丝高兴的迹象,巫家这个老匹夫倒是很兴奋。
“怎么会不高兴呢?高兴,巫家多谢皇上了,到时候一定请文太傅来喝喜酒!”巫金示意忠叔给林公公塞钱,林公公也乐意给他们道喜。
巫金亲自把文博和林公公送走,一蹦一跳的,又回到了客厅。
“这样大的喜事,小云你怎么不高兴?”能攀上南易这样的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巫金乐得都合不拢嘴了。
“喜事,确实是喜事,怕是办了喜事,不久就要办丧事。”巫桃云眼里的光暗淡下去。
“呸,呸,别说不吉利的话!”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巫金知道女儿是什么意思,“小云你杞人忧天了,这飞鸟不是还没有飞尽吗,狡兔还在边境活蹦乱跳的,他还不敢把良弓折断。”
“活蹦乱跳的?”巫桃云转头看巫金,“就像刚才爹一样吗?”
“爹我是高兴的,不说了,我去把家里头布置布置,女儿出嫁必须办得热热闹闹的!”巫金一点也不担心巫桃云说的事情,满心欢喜的,就去布置。
鞭炮响后剩下的碎纸铺红了整条街道,八个身强力壮的轿夫抬着八人大轿,新娘子头上盖着红盖头优雅地坐在轿子里,秋风吹来,吹开了轿子的帘子,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黎良华透过帘子看到坐在轿子里面的巫桃云,她嫁人了,二十二岁才能嫁出去,如果大哥没有去服徭役她二十岁就可以嫁人了,可是天算不如人算,如今她已经嫁作他人妇,大哥也死了。
黎良华眼中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看不到了她,便不再看。
南易穿着喜服骑在马上,他脸上的笑容让看热闹的姑娘红了脸。
拜了堂,在洞房里,南易轻轻掀起她的红盖头,一张如桃花般倾国倾城的脸映入南易眼帘,烛光映红了南易的脸。
“巫姑娘,不,夫人,我我们喝交杯酒!”南易很紧张,手里酒杯里的酒在摇晃。
巫桃云轻笑一声,“将军不必如此紧张。”巫桃云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仿佛她才是新郎,而南易是新娘。
“让夫人见笑了。”南易知道自己失礼了,就是管不住自己手,它们自己颤抖,自己也没有办法。
“以后将军府的一切都由我来管,将军可有意见?”
“没没有。”她已经是他妻子了,他家里的一切理应由她做主。
“那就好。”巫桃云接过南易手里的酒杯,和他喝了交杯酒。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两人沉默相对了很久,南易才开口说道,“夫人,时辰不早了,我们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