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嘈杂的人声瞬间淡去,徒留脑中一声响。
丫知道得太多了!
曾几何时,魏千竟然天真地以为他不过就是一个二百五。
如今一看,实在大错特错。
哥儿们太唯心了,这种话竟然都能听进耳里去,还能逆天地进行推理。
事已至此,魏千不得不搁下筷子,望着瞿东,点头默认。
瞿东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实实在在地翻滚着震惊与诧异,先前的不确定到如今魏千亲口承认,尽管她先前说话的语调毫无说服力,可是莫名的,他就相信她说的话。
再这么前后一想。
似乎,答案呼之欲出。
他也搁下了筷子,“这里人多嘴杂,我们出去说。”
那阵势就跟要出门单挑的前奏一样。
说罢便叫来老板结账。
魏千把双肩包背到身后,人站了起来。
两人沉默地走到美术馆后的停车场,魏千只觉脚步重如千斤,脑海里飞速地盘旋着应对计策。
上车坐下。
瞿东伸手合上车门,沉声道:“说吧,那卷录影带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魏千缩了缩脖子,先是点头,又马上摇头,“我的确有帮忙,但那才是带子本来的模样。”
瞿东问:“你怎么帮的忙?”再次回想了当天的情形,又问:“用你的血?”
魏千点了点头,想了两秒,半真半假地解释道:“那个女鬼在我手上吹了一口气,说这样我的指尖血能让录影带显像,还威胁我要是不帮忙,就要吃掉我,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啊……”说着,她转头看向瞿东,讨好地笑了笑,“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破坏证物,扰乱法纪,我是有苦衷的啊!”
魏千心想,我能认一部分,但决计不能认全部,保不齐他就会把我当怪物一样抓起来。
瞿东听得皱紧了眉头,女鬼在她手上吹了一口气?
聊斋啊?
不过,她的血的确让赵华莱显形了,鉴定科也说带子是真的。
沉思了一小会儿,问:“那……女鬼还对你说过什么吗?”
魏千立即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和她本来就没说上什么话,人鬼殊途,哪里有什么共同语言,对话也有限,赵华莱一被抓,她就消失不见了……”
瞿东心说,你还好意思说,人鬼殊途,那她怎么就往你手上吹气,不找别人呢,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只问:“那她还提到过赵华莱别的事吗?”犹豫了片刻,才补充说:“比如,邪财神什么的?”
邪财神?魏千这会儿终于腰板硬了,斩钉截铁地答:“从来就没听说过。”
当然,他是青面夜叉的事情你就不需要不知道了。
瞿东的手扶在方向盘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皮革,“哒哒哒”地响,人却半天没说话。
魏千越听这声响越觉得心虚,哒哒哒地就像是一把小锤子拷问着她的真心。
我都已经这么坦白了,你还不乐意啊,我不说全,也是为了你好啊,魏千在心里默默地安慰了自己一番以后,勉力又扯出个笑容,人朝瞿东凑了凑,“我说,这事你知我知就可以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再说,这也是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啊,你看,现在人也抓到了,案子也结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也就没必要再追究了吧……哈?”末尾,来了个漂亮的尾音上扬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瞿东手指停止了敲打,转过头来直视着魏千,她的脸上是明明白白的小心翼翼的殷勤,眼里黑白分明,亮晶晶的,像秋水一般澄澈。
他看得怔忡了半刻,“那你知道你为什么能看见鬼吗?”
魏千决意撒谎到底,索性说:“我不知道,不过电影不是经常演吗?这叫阴阳眼,几率就跟中彩票一样,但我是暂时性的,除了那个女鬼,后来我就再没见过了,我想,可能是因为她跳楼的那天我去了现场的缘故吧……”
瞿东终于点了点头,扭动车钥匙,准备开车了。
魏千一看,暗暗地松了口气,看样子他是不打算追究了。
开车前,瞿东没忘给埋伏在美术馆蹲点的刘学良发一条短信:没事了,都撤回局里吧。我马上带照片过去。
刘学良秒回道:好。不过那真是斑马姑娘啊!
瞿东没有再回,把手机放在车前台的机座上。
车头刚拐出停车场,手机又“唔”地一震。
魏千恰好扭头,看见了屏幕上蹦出来的短信提示,清清楚楚写着,刘学良:不过,你刚才干嘛问我美术馆里出来的是男是女啊?
魏千倏地反映过来,气得大叫一声:“你丫作弊啊!”
瞿东大笑一声,暗灭了手机屏幕,“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没必要再追究了啊。”
堵得魏千哑口无言。
小人,纯粹的小人!
越野车驶上快车道,魏千憋闷着一口气,扭头看窗外。
夏天里的南城昼长夜短,已近八点,天空还有瑰丽的红霞。一大朵一大朵的红云四散耀目。
车窗降下一条小缝,有徐徐微风而入,吹着魏千的额头。
她忽然闻到了一阵甜蜜的花香,像是桂花的馥郁裹着蜜糖一般。
魏千吸了吸鼻子,有些晕眩。
瞿东正在开车,也闻到了同样的气味。
脑中忽地晕眩,他心叫不好,第一反应是有人下药,可晕眩的感觉稍纵即逝,短短几秒就消失不见。
那一股莫名的花香也消失不见了。
魏千望着天边那一朵红云,觉得一切就像是幻觉。
车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两人对望了彼此一眼。
徐徐的微风吹起了魏千额前的几缕碎发,飘飘摇摇。
瞿东忽然觉得此刻的魏千看上去格外温柔。
而魏千望着瞿东深邃的眼睛,心跳忽然快了两拍。
两个人脑中同时想,
我这是怎么了?
异乎寻常的气氛充盈着狭窄的空间。
魏千浑身每一处毛孔似乎都能感觉到一臂之外瞿东的存在,她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一种夹杂着烤肉气味的好闻的味道。
瞿东闻到的则是魏千身上青草和阳光的味道。
砰砰砰砰,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当“华夏国际”几个大字出现在视线的时候,两人俱是长舒了一口气。
车子刚刚停稳,魏千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
瞿东也下了车来,两人隔着宽大的车头。
魏千心里明明想说“再见”,然后转身就走,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瞿东走去。
每走一步,魏千的心跳就更快一秒。
周围寂静无声,眼前的瞿东长身而立,以一种可亲的目光看着自己。
眼神脉脉,似有风雨雷电,惊心动魄。
魏千身不由已地抬起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碰触的短暂瞬间,瞿东身体猛然僵硬,神智恢复了一大半。
这次她又要做什么?
他随即迅速而本能地一把推开了魏千。
魏千被忽地这么一推,也清醒了过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
抬眼看了一眼瞿东,魏千觉得很有些尴尬。
嘴唇张了张,半句话都想不起来,只好转身就跑。
一路仓惶地跑回家,魏千才喘匀了气。
这到底是怎么了?
魏千一面想,一面进了卧室。
趴在窗台上的两只猫,齐齐纵身一跳,跳到了她的脚边。
白猫开口了:“千千,你有麻烦了!”
黑猫迎合说:“大麻烦!”
魏千大感惊讶,尚还来不及回话,刚一抬头就看到镜子里的自己,全身一震,生生地顿住了。
她看见自己的四肢,头顶,腰部,肩膀,每一处都被一根根红线系住,拉拽着直冲头顶的天花板。
整个人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提线木偶。
和她见过的小王一模一样。
“妈呀!”
那厢,瞿东浑浑噩噩地开车回了局里,心里还没回过味来。
之前发生的一切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就像……就像是魔怔了一样。
因此,瞿东在去会议室之前,先上了三楼做了一个血检。
报告出来得很快,没有药物成分。
他收好报告,满腹疑惑地进了会议室。
手机拍到的照片被导进了电脑,投照在巨大的屏幕上。
瞿东正了神色,说:“并没有太多可疑点出现,只是这个胖子有些古怪。”说着,他手上的激光器对准了胖子的脸,在侧脸那一撮羊角胡上打下一个红点。
刘学良皱眉看了一会儿,忽然说:“这胡子看着挺眼熟啊。”
一语惊醒其他人。
众人赶忙翻出了之前六个人失踪前被监控拍到的画面。
第一对被拍到的照片是在当日他们用餐的餐馆。
刘学良指着画面右上角,“你们看,这个老头也有羊角胡。”
第二对是在电影院里的大厅里,刘学良又指着画面最下角的一个年轻男人,“他也有胡子。”
最后一对,是被街角的监控拍到的。
两人站在车旁,车门刚刚打开,人还没进去。
街上行人很多,看了许久,都没找见留胡子的人。
那羊角胡说不定就是巧合了?
刘学良正有些颓丧,抬头却见屏幕上红点一闪,激光点落在一辆经过车辆的后座。
瞿东指着那辆出租车,沉声说:“那乘客有胡子。”
众人一看,果然又是一模一样的羊角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