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有归期 第5章 第五步

孟遥一路向南途经了好几个小镇，在当地四处玩个一两天就去往下一个地方，当她走完这些小镇之后，时间过了将近半个月，身上的钱差不多要用完了，心境也平复了下来，于是她油门一踩，原路返航。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一如她走的那天，暗黄色的路灯下围着几只扑着翅膀的蚊虫，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盖过了虫鸣，卷闸门拉动的动静在这一片天地里格外响亮。

将车开回到厂里，又转头把卷闸门锁好，上车整理了这么多天换下来的衣服，又拿了一套睡衣去了后面的卫生间里洗澡。

片刻后淅沥的水声平息，只响起了洗衣机轻微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是人字拖踩水耷拉地面的声音和最后车门关闭的闷响。

她踩着人字拖从冰箱里拿了瓶啤酒，刚洗好的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将睡衣浸湿了大片，灌了几口啤酒以后又拿出吹风机将头发吹干。

一切都一如曾经，重复的生活中偶尔又夹杂着微妙的变化。

那瓶啤酒还剩下一半，孟遥只看了一眼没再碰它，把头发梳顺后上床熄灯睡觉。

在熟悉的环境之中，她睡了这么多天来最安稳的一觉。

小胖早上开门的时候，就听见里头有声音响动，他还特意回想了一下昨天走的的时候关没关电风扇。

等他推起卷闸门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房车，放心的舒了一口气。

不是庆幸昨天关了电风扇，而是庆幸孟遥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虽然她经常这样留张纸条说走就走，但是从来都没像这次一样，电话根本打不通，完全失去联系。

小胖在车头前跳起来看了两眼，确定看到是孟遥睡在床上，这才走到一边的桌旁打开电风扇吃早餐，还不忘给张叔和林朔他们几个发了微信，告诉他们他师父平安无事的回来了。

孟遥这一觉睡到中午，她坐在床上闭着眼睛醒神，听到小胖跟张叔在外头讲话。

“真不叫她吃饭呀？”小胖嘴里还嚼着东西，说话有些含糊。

张叔抿了一口酒，“等她自己起来吧，估计是真累着了，给她留点饭。”

孟遥从来都没有睡到中午起来的时候，她一向浅眠，甚至整夜睡不着，她能够像今天这样一直在睡，证明她是真的累着了，张叔不想吵醒她。

孟遥捏了捏鼻根的眼角处，换了睡衣穿了件白色吊带，起来又套上了牛仔热裤，最后才找出一件雪纺外搭套上。

耷拉着人字拖下了车，抬手给正在吃饭的两个人打了个招呼，又去了卫生间洗漱。

洗衣机里的衣服已经有人帮她晾在后头的空地上了，她洗漱完随意将头发一绑，桌子上她的碗里已经盛好了饭，小胖甚至给她让出了位置。

她坐过去端起碗就准备扒两口饭，却被张叔叫住。

“先凉一会，刚盛出来的，小心烫嘴，先吃点菜。”说完就给她夹了一筷子凉菜。

是她夏天喜欢吃的凉拌海蜇皮。

“师父，你看你出去这么些天，都瘦了，来，这个鸡腿，给你吃。”小胖也夹了个最大的鸡腿放在她碗里。

孟遥吃饭的动作一顿，眼底泛起了一丝波澜，却什么也没说，末了夹了碗里的菜吃了两口。

“遥遥，不管发生什么，去哪，一定得把手机开着，好歹让我们知道你平安。”张叔又抿了一口酒，放下酒杯之后一直握着，也没抬头。

他看着酒杯里还轻微晃动的透明液体，像是在看别的什么，声音也比从前低沉了不少。

孟遥一口饭才进嘴里，却感受到了张叔的不安，她慢慢咀嚼将那口饭吞下，轻声恩了一下，“以后不会了。”

张叔微微点头，动手又给孟遥夹了一筷子菜，然后才夹了一些慢慢往自己嘴里送，“林朔来过好几次，他也在担心你。”

“恩，师父，你是没看到朔哥那样，太暴躁了。”小胖回想起林朔拿着手机一直打电话焦躁的样子撇了撇嘴。

孟遥又扒了两口饭，没出声，直到吃完放下碗筷之后，才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小胖一会把碗洗了。”

然后起身回房车里，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了一直关机的手机。

开机之后是连续不断的振动和短信提醒。

她拉开凳子坐下，等着桌子上的手机振完，再拿起来看，一部分全是未接来电提醒，一部分又是林朔发的信息，从字里行间看得出他有多焦躁。

孟遥没什么耐心一一看完，选中了正在浏览的那条短信，直接编辑了一个句号过去。

没过三十秒林朔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面对对面像连珠炮.弹一样发问的林朔，孟遥把手机拿着远离了自己的耳朵，依旧能够清楚的听到林朔的声音。

等他说完她才悠悠开口，“回了，挂了。”

然后毫不留情的挂断了电话，再打过来她也没接。

点开微信图标，登录上了自己个人微信，最顶上的还是林朔醒目的99 ，孟遥没点开看，直接右划删除了对话框，连同那些99 的信息一起。

删除了林朔的对话框，张叔的消息就移到了最顶，点开全都是张叔关心她的消息。

看完以后还醒目的未读只剩下小胖。

小胖的消息倒是不多，翻到最顶开始也不过十几条。

最顶层那条是她走的那天白天。

“那个奔驰GLC260来了，问你，我说没你这个人，替你打发了。”

往下就是连续几天的：“他又来了。”

再然后就是三天前的：“他没来了。”

最后是这两天发的：“师父你真失踪了啊？可别吓我，也别吓张叔，他年纪大了，不经吓，你看到了赶紧给他回个电话吧。”

看完微信孟遥就退了出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点燃却没有放在嘴边，她靠着椅背仰头看了看车顶，片刻后才将烟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原本空空的脑袋在吐出烟圈的那一刻突然想到，没钱了，得干活挣钱了。

这个想法过脑之后，她又笑了起来，伸手抓了抓头发，原本就勉强扎进去的碎发落出来，散在脸颊两边，她坐直身子看着窗外，看着正在收碗的小胖，又吐了一嘴烟圈。

这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钱。

她叼着烟，活动了一下双手，骨节处发出一声声声响，站起身来，下车干活。

小胖洗完碗出来看到孟遥居然在换轮子，“诶，师父，这个不用你来，我来就行了。”

孟遥刚升好千斤顶，正拿着十字扳手准备松螺丝，她嘴里咬着烟头也没抬，手下的动作也没停，偶尔龇开牙吐口烟圈，剩下的半根烟抽完，轮子也换好了。

“还有没有别的活？”孟遥随意将烟蒂丢在地上，用脚踩灭。

小胖摇头，“我这没了，张叔那边还有个车要抛光。”

孟遥看了一眼张叔那边，正好张叔刚洗完车，她擦了两把汗就朝那边走去。

“剩下的我来，您去歇会，中午太阳正烈，回去睡会吧。”

声音虽淡，但是话语里却不容拒绝。

张叔也并没有拒绝，只是告诉她东西都放在哪了，就离开了厂里。

孟遥看了一眼这车，车尾被人刮花了一大片，惨不忍睹，得花点时间弄了。

“这车收了多少钱？”孟遥一边开工一边文小胖。

“这个我不知道，张叔跟人谈的，那会我正给刺头整他那摩托呢。”

听小胖不知道，她也没再问，张叔谈的生意她心里大概就有个价位了。

抛光是个细活，再加上这车被刮得有点惨，更得仔细些，光是打磨研磨她就花了点时间，等用机子抛光完也到了快吃晚饭的时间。

林朔这个点从他爹的公司里打卡下班来顺带给他们带了饭，一进厂里就先找孟遥的影子。

“朔哥，你眼里就没有我吗？”小胖为找存在感跑过去问。

林朔把饭给他就把他拨开，“去给你师父盛饭。”

小胖啧了一声，认命的去给孟遥拿碗添饭。

孟遥这时候正准备动手给这车上光，就看见林朔一脸不满的朝她走过来。

“玩了一趟，多的别问。”

她知道林朔想说什么，但是他要说的那些，她不想听，毫无意义。

林朔表情瞬间就变了，有时候他真的恨死了孟遥这份灵性，让他连一分过多的关心都无法给予。

她就像一座封闭的森林，没给任何人留下进去的路，他徘徊了这么多年，始终被拒绝着。

他微微叹气，坐在一边的小木凳上，“好玩吗？下次能不能带上我？”

孟遥专注着手上的细活，直到弄完才回他的话，却直接过滤了他第二个问题。

“还行。”

“你是不是在躲那个人？”林朔沉默了许久又问她。

正在收拾东西的孟遥手一顿，末了抬头看向他，眼神平静而幽冷，“我从来不躲谁。”

说完她又转过脸，继续收拾东西。

林朔还不知道怎样开口接这句话，又听到她平淡如水的声音响起。

“没有用的。”

在她十几岁的时候，她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有些人和事。

是躲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