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前辈如何筑建的圣剑山?”
明柚微微弯起眸,问道。
“此山非我一人所建,”七杀剑尊缓声道,“是我几个好友帮我一同建造。我们运用各种阵术,吸引各地无主灵剑来此,然后以我的七杀剑镇守。……你若是想求一份建造的方法,便拿问最后一个问题的机会来换。”
“不用换了,”明柚摇摇头,“我还有问题想问您。”
“如此,你要问什么?”
还剩最后一个机会,问什么呢?
她已经满足了自己对圣剑山的好奇,也尝试了寻找解决天灾的方法。
可以直面这位赫赫有名的剑尊的机会非常难得,最后这个机会,或许可以让他指点功法,或许可以问天下秘宝所在。
但是……
明柚仰起头,缓缓说出早在心中预设好的问题:“前辈,第九千九百九十层是我的小师兄,我想替他问一下——为何登山良久,他却无一把灵剑?”
这很奇怪。
明柚心想。
她的小师兄天资卓越,修行刻苦,为何却没有一把灵剑肯承认他?
这一路登来,她都吸引到许多柄灵剑,只是她有倚虹,便回绝了这些灵剑的心意。
没有佩剑,但剑术卓群的小师兄不应该更受这些灵剑欢迎吗?
长阶夜谈,虽然他表现得毫不在意,但她分明瞧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他其实还是在乎的。
一个剑修,竟然没有一把属于自己的称心如意的好剑,这该有多么难受?
“你真的想好了?”
剑尊最后问道。
*
时虚盘坐在第九千九百九十层,耐心等待明柚回来。
虽然没有得到灵剑,但登阶数层,依然有其他好处。
时虚眸子半阖,梳理体内气息。
他的精神识海、体质能力和剑术水平都在圣剑山中得到了淬炼。
怪不得世人争相来此登阶。
爬得层数越高,淬炼得越多。时虚运转了一个大周天,感觉筑基瓶颈隐隐松动,有结丹迹象。
他深深吐纳几番,没急着突破,而是巩固了一下基础。
——他还要等明柚,现在不适合突破。
炽热的太阳缓慢又迅速地向西移动着,丝丝缕缕白色的云彩轻轻飘荡在太阳周围,闲适又散漫。
忽然,一道雄浑声音出现,惊散了这些闲适的云。
“尔可上前一步。”
轰!
随着声音响起,第一万层台阶终于也在时虚面前展现。
时虚蹙了一下眉,按下心中所思,收势起身,踏上台阶。
当他踏入此阶,周围所处环境顿变。
时虚望着冲自己微微颔首的明柚,轻轻眨了一下眸。
紧接着,他的目光转向那抹幽魂,朝剑尊抱拳行礼:“见过前辈。”
七杀剑尊微微扬起眉,一下又一下地捋着自己的美髯。
他仔细打量了时虚一番,而后眼睛微眯:“你的师妹为你求得一问。你此行登山问道,是否一剑未得?”
“……是。”
“你天赋不错,破关时的剑术也表现优异。”剑尊说到这里后,语气不免带了点惋惜,“你可曾想过为何没有一柄剑选择你?”
“……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明示。”
“你非真实!”
剑尊的话语如同平地炸起一声惊雷,震得时虚和明柚皆怔。
他继续道:“你一直在怀疑自己的存在。我虽然看不出你到底是何来处,但我能感知到这些剑的想法!它们告诉我,它们不是不想选择你,而是不敢。”
“……”
心中掩藏的,不曾告知别人的忧虑一下子被点破,时虚的脸色先是一白,后又一红。
他定了定心神,继续听剑尊教导。
“它们不敢选择一个连真实存在都存有疑虑的人,因为虚无缥缈,稍有不慎便会随着主人一起消失于世间……”
剑尊稍稍平息了一下激动的话语,摸着胡子,意味深长地道:“你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是存在的,又如何让这些有灵之物选择你呢?”
……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二人告别剑尊转身下山,但剑尊的话依然回荡在时虚的脑海中,久久不曾消散。
二人一起往下走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该如何打破这份沉默……?
明柚用眼角余光小心觑着,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七杀剑尊的这番话简直是否定了小师兄的一切……包括他存在的价值和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
小师兄不是真实存在的吗?
可是……
时虚忽然抬起眸,眼中充满了讶异、羞涩和紧张。
他紧紧盯着明柚,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小、小师妹?”
明柚抬着头,语气异常认真:“看,我能触碰到你,你是真实存在的。”
时虚一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
……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因他时常感到与这世间的疏离,唯一真实的就是脑海中“杀死祂”的呐喊。
可是此刻,手上那温热的触感竟也如此真实。
“其实一直以来,该说谢谢的是我。”时虚没敢反握住她的手,只敢悄悄地,把手指微微一弯,将之虚虚包拢。
“谢谢你,小师妹。”
他是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被“看到”。只有明柚,会主动关注他的微小情绪,肯定他的存在和努力。
时虚轻轻抿起唇角,感受到自己与这世间的关联变得密切。
“主人,你为何对这两人说这么多?”剑灵童子不解,“明明他们没选择成为七杀传人。”
“他们能走到最高层,便是有和我们的缘分。”七杀剑尊缓声道,“况且我冥冥之中感觉……”
“什么?”
“不,没什么。”七杀剑尊笑着摇摇头,伸手抚摸剑灵脑袋,“还要委屈小七再陪我等几年了……”
“能陪伴您,小七不委屈!”小童子立马道,说完又翻了几个跟头想逗他开心。
见剑灵如此,剑尊微笑着轻轻捏了捏它的脸蛋,而后喟叹一声,负手抬头望向远方。
*
俗话说,下山容易上山难。
明柚和时虚往山下走,顿觉脚步轻快许多。
天色已近黄昏,二人收拾了一下心情,抓紧往山下赶。
时虚紧紧缀在明柚后边,眼神不自觉又飘到眼前的少女身上。
她相信我。
我是存在的。
我是真实的。
时虚一遍又一遍地肯定自己的存在,企图获得灵剑的肯定。
他释放出自己的气息,渴望得到灵剑回应。
……他确实需要一把灵剑,以此增加自己的实力,保护重要的人。
什么样的剑都好……
二师兄借给我剑登山,小师妹替我询问方法……如果因为我自己的缘故,没能拿到一把剑,实在辜负他们的好意……
时虚一想到此,心口便闷闷的。
他想要一把剑。
不为自己,而为他人。
逐渐接近山脚了,时虚的心情也渐渐沉了下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准备等会儿下山了,去买几把铁剑。
没关系,普通铁剑虽然容易损耗,他多准备一些就可以了。
时虚不知不觉间被明柚感染,哪怕心情低落也可以很快调整过来。
虽然他还是会不自觉怀疑自身,但比之前好了许多。
周遭的登山人渐渐多了,时虚抬起头,只见天边赤红明黄的颜色混杂在一块,形成一大片浓烈的火烧云。
如同火烧云一样浓烈的还有地上人们的声音。
交谈声、抱怨声、呐喊声……忽地一下全涌了过来。
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嗡鸣声。
时虚的呼吸猛地滞了一下,周围的声音也跟着一齐停住。
因为有一把剑,正向他飞来。
“呀!”明柚也跟着惊叹一声,她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时虚。
只见这把长约三尺七寸,宽约二指的黑色长剑倏地朝时虚飞来。
长剑剑身无任何花纹,只有剑颚处刻了一个篆体的“夕”字。
和明柚漂亮的倚虹剑风格完全不同,此剑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但是时虚很满足,他伸出手轻抚剑身,而后滴血结契。
“小师兄,恭喜呀!”明柚此刻比自己登上最高层还兴奋,她激动道,“这剑叫什么?”
“此剑名为‘夕’。”时虚拿着剑,供明柚观赏。
“是一把好剑!”明柚赞道,“古朴内敛,剑锋锐利,且夕字也很配它。”
漆黑如墨的夕剑闻此,嗡鸣一声,似在表达羞涩。
“它说,它很喜欢你。”时虚转述灵剑的话——滴血结契后,他便与灵剑心意相通。
“是吗?”明柚刚想再夸夸夕剑,就感受到倚虹剑不断的嗡鸣。
于是话到嘴边便只剩下一句感谢:“谢谢小夕。”
“我们赶快下山吧?”明柚紧接着转移话题,生怕倚虹剑自己气断了。
“好。”
时虚点点头,收了灵剑,和明柚一起继续下山。
二人走后,其余登山人纷纷讨论起来,其内容无一不是关于夕剑的事情。
没有人来抢夺夕剑。
有人是不屑抢夺他人之剑,有人是因为拿捏不准二人实力,还有人则是知道夕剑来历。
那知道详情的人不禁嚷道——
“真是不要命了,这可是把凶剑,它的上一任主人入魔死了!”
第一卷《天地浩渺,世人如蚁》的伏笔基本埋好,接下来开启第二卷《风起云涌,世事无常》,开始慢慢揭露伏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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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最后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