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华山,幽静庭院里。
一片喜气洋洋。
“如果那是只妖呢?”斐雎倏忽笑道。
众人的笑意顿时凝滞,惊异地看向他。
“如果是修者,为何不直接带人到凡人领地?偏偏将人藏起来,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斐雎缓缓说道。
修者一向喜欢将凡人放到一处,便于圈起保护。
若救人的是妖,她为了躲避魔族和修者,确实有可能将人藏起来,而不会送人到凡人领地。
众人均愣住。
“临城在北域与东域的交界,喜穿粉衣的妖不少,最爱穿的便是北域天凌桃妖。听说那时临城恰巧就出现了一只天凌桃妖杀魔兽、护修者。后来天凌妖王得知,十分恼怒,发誓定要抓出叛徒,最后还真让他找着了。为了杀鸡儆猴,那叛徒被折磨得很惨,最终魂飞魄散。”斐雎接着道。
南晁的脸色瞬间惨白。
其余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因为...也有这个可能。
“这个桃妖传言是真的...”楚渃遥小声道。她也听父亲说过。
“会不会也有一种可能是:那女子不巧碰上别的妖魔,为了保护程鸢,就将她藏起来,自己引开妖魔?”赵金金问道。
“也有可能。”程鸢点头。
不过这样的话,那女子活下来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那时魔王炼制的魔兽至少都在元婴期,若不幸碰上,真的就是一口一个金丹期修者。
“先从修者这边找吧?找不着再说。”楚渃遥提议。
众人认同。
待四人离开,赵金金长吁一口气。
“斐雎,你说找到的机会大吗?”
“大,”斐雎搓着指尖压着的二品巅峰丹药,“他们到最后就会发现是那只桃妖。”
赵金金看向他,“为何?”
斐雎揽过她的腰肢,懒懒道:“程鸢的只言片语以及当年发生的真事,都明确指向了那只妖。”
赵金金拿起他的手,戳了戳,有些闷闷道:“可是这样的话,她就死得透透了。”
那可是魂飞魄散啊,什么秘法都不能救回来。
斐雎少见地沉默下去。
许久之后,他说:“变强就好了。”
赵金金以为他在安慰自己,于是重重点头,“变强就能替她申冤了。”
这样一只好妖,不该被钉上叛徒的罪名。
斐雎瞥了她一眼,“不是。”
赵金金:“嗯?”
“只要他足够强,他就能让天道把人还回来。”
赵金金:“?”
*
当日,稀客上门。
开门的赵金金愣住,回头喊斐雎,“你徒弟来啦!”
慢悠悠从房间出来的斐雎抬了下下巴。
赵金金走到一边,留空间让他进来。
玄琉拱手作礼,“师父。”
“何事找我?来讨伐我?”斐雎眼底没有多少笑意。
玄琉浅浅一笑,态度恭敬:“师父怎么能这么说呢?师父是青山派的祖师爷,没有师父就没有青山派,我这个小辈又怎会讨伐您?”
赵金金皱眉。
他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斐雎眼底闪过嘲讽,抬脚走上前。
青山派掌门人玄琉笑意微敛,身体逐渐绷紧。
距离玄琉三步远的地方,斐雎停住脚步。
赵金金走到他身边,丝毫不受其威严影响。
说来也可笑,斐雎没有释放修为欺负玄琉,不过是走近了些,竟也吓得他露出如此神色。
“呵。”
斐雎搂着赵金金,轻轻一声笑让对面的人骤然变了脸色。
“你怕什么?”
“我没有。”
“嗤。”
“......”
赵金金越看越迷糊。
玄琉终是在男人的眼神嘲弄中败下阵来,无奈道:“师父,你这样我很难做。”
“这有何难做?”斐雎捏了捏赵金金的小耳朵,痒得她躲了一下,“管他们如何想,自己心里舒坦就得了。”
“这怎么令人不多想?”玄琉难得反驳他亲爱的师父,“师父对青山派这般冷酷无情,却对清虚宗弟子如此温和友善,那帮孩子会难过的。”
明明你是青山派的老大哥,怎么能漠视自家门派弟子却对其他宗门的弟子嘘寒问暖?胳膊肘也不能这样往外拐。
听到这,赵金金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因为吃醋啊。
当时玄琉是不在场的,看来那帮弟子很快就回去告状。
掌门掌门,祖师爷带清虚宗的小孩玩,不和我们玩,我生气了!
掌门掌门,祖师爷正眼都不瞧我们一眼,他是不是不要我们了?明日我们还有祖师爷吗?
掌门掌门,我们都输给清虚宗了,祖师爷还去教他们的天之骄子,都不管我们的死活,是因为我们不乖吗?
噗。
那画面有一点可爱。
“师父本身就受清虚宗猜忌,竟还如此胆大妄为不计后果。”玄琉越说,眼神越哀怨。
“你这是在怪我?”斐雎有些意外。
“...不敢。”玄琉的气势瞬间缩回去。
“哼!那不是因为你们也没找我吗?想要我主动去教?你们有这么大的脸吗?”斐雎切了一声。
怎么说也是祖师爷,真说到他面前,他哪会不帮?
他们对他又不是多喜欢,傻子才巴巴凑上去跟伺候祖宗一样,吃力不讨好。
“那不是...”玄琉蓦地哑言。
这也不是斐雎一人的错,那帮孩子确实也不见得对斐雎多喜欢,只是怕自家长辈被别人抢走而别扭着急罢了。
“毕竟孩子第一次见您嘛,发现您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咳咳,一时接受不来,那不敢麻烦您教导也情有可原。”
那帮孩子或多或少都比较怕斐雎。
他太凶了。
“那关我什么事?”斐雎呛声道。
玄琉疯狂点头,“是他们多想了,明日师父都给他们指导一二吧?不管有没有进入第二轮比试,对他们日后的修炼都有帮助。”
“行吧。”斐雎勉强道。
玄琉很是高兴,“多谢师父!”
“不用谢我,谢你师娘。”斐雎懒懒道。
若不是赵金金喜欢亲近人类,他才懒得管他们。
玄琉一怔,转看向赵金金,笑着道谢。这笑容显然就疏远许多,不比对斐雎那般的真情实意。
赵金金也礼貌笑了笑。
等玄琉走后,赵金金踮脚抱住斐雎的脖颈。
“其实你对青山派也挺在意的。”没有表面上那样不在乎。
“这就算在意了?”斐雎笑笑,“比起你来可差太多了。”
赵金金脸颊微热,他这是在哪学的情话?越说越好听。
翌日,卯时。
玄琉哐哐敲门。
斐雎脸黑得想杀人。
门一开,玄琉就露出灿烂的笑容,“师父。”
“辰时过去。”
“明白,师父。”
“现在滚!”
“好的师父。”
等再次回到被窝,床上的赵金金睁开一条眼缝,“玄琉?”
“嗯。”斐雎将人又塞进怀里。
“这么早?他们不会高兴得一夜没睡吧?”赵金金眼角微弯起。
“跟我没关系,”长发如瀑的男人轻啄她的脸,“再睡会儿。”
“我再躺一小会儿就起来。”赵金金声音软软的,透着一股不清醒的迷糊劲。
今日也算是他首次授课,也不能太晚过去。
两人到集合地点时,已然过去一个时辰。青山派弟子极为乖巧,在斐雎没来之前便自个练,见人来了便乖乖停下等命令。
赵金金坐在休息区看斐雎“收拾”小孩,目光含笑,这时玄琉坐到身旁。
“师父变弱了。”
赵金金转过头,只见玄琉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场上不可一世的男人,神情却如同静谧的湖水,不起丝毫波澜。
她不知他为何这么说,但心里确实产生了几分警惕。
近来斐雎化原形的次数很是频繁,而此事也不能让任何人觉察分毫。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群需要指导的小辈。”赵金金说。
“有道理。”玄琉轻笑。
“谈什么呢?”
不过交谈寥寥几句,场上的男人便看不下去,黑脸瞬移到女子身旁,长臂一揽就将她拥入怀。
“教完了?”赵金金笑问。
斐雎先是警觉地瞪徒弟一眼,接着才懒洋洋道:“累了。”
这才指点几个就累了?显然就是不想教了。
玄琉欲言又止。
自家弟子们还在场上眼巴巴等着。
“再教教他们吧。”赵金金捏捏他的手心。
斐雎不是很想,神色淡淡。
“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去吧。”赵金金依旧笑脸盈盈地劝他。
拗不过赵金金,斐雎不情愿地过去。
这次他下手很重,练得弟子一脸龇牙咧嘴,一看就是想速战速决。
“真羡慕师娘,您说的每句话都是金科玉律,”玄琉看着场上的人,轻声感叹,“师父永远会遵守。”
“他也很看重青山派。”
“是吗。”玄琉脸上没什么笑意。
赵金金见他不信,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想他抱着好奇心问道:“师娘未来如何打算?”
未来啊...
“努力成为强者吧。”
她曾内心挣扎许久,后来决定说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反正自己如同蝼蚁,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影响不了,所以跟着丈夫就好,只当一个安静的挂件。
毕竟丈夫虽是人族痛恨的妖,但也是因为他,自己才能好好活着。也是因为他,她才得到明目张胆又独一无二的偏爱。
她仍然不知他具体经历过什么,故而也没资格去站在丈夫的对立面斥责他做得不对。
然而,从小接受到的教育告诉她要以大局为重,以民族利益为重,而她作为人类也难以接受自己与残害人族、嗜杀成性的妖类同流合污。
但人有好坏之分,妖亦然。幸运的是,她感受到的斐雎不是这样的坏妖,没有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最初的斐雎还十分痛恨修道者,可现在已经能和他们好好相处了,这就是好的改变。
若是曾经人族让斐雎受了委屈,赵金金非常愿意用合理的方式帮他讨回公道。
因为那是人族欠他的。
可若是曾经的斐雎无端欺负了人族,赵金金则会选择替天行道。
收拾他。
而不管是哪种情况,她都会一直陪着他。
因为他们是道侣,有最亲密的关系,更是一体的、分不开的。
赵金金觉得自己虽然是人,可也不是非得凌驾于妖魔之上。若人妖魔能和谐共处,这个世界必定更加美好幸福。
战争的危害太重了,你杀我,我杀你,永远没有尽头。
世界需要和平,和平才是所有生灵最好的选择。
赵金金想,那只魂飞魄散的天凌桃妖应该也是这般想的,所以她才会背弃她的种族观念,杀魔兽、护修者,可惜力量单薄,最终丧命于此。
希望世界和平的愿望若要得到实现,需要拥有更强大的力量。
只有变强了,才有资本与高位者进行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