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世录剑山篇 第7章 剑台竞意

九月三十日日间剑守山剑台

杜蝉盯着眼前的剑锋，心想要败得体面，于是将双手背在背后，微微一笑道：“慕师妹身手了得，师姐甘拜下风！”语气舒缓而从容，好似一位师父故意露出破绽输给了徒弟，而且很显然，砺剑门的弟子们都是这么认为的！

慕青却听不出其中的门道，得胜让她十分喜悦，再次恢复了开心的模样，嬉笑道：“师姐，承让承让！”

两人相互行礼后，慕青将剑插回地面的剑鞘之中，随后将整剑拔出，径直回到了慕白身后，杜蝉则捡起地上的试剑，放回了石阶上的剑槽内。xinghuozuowen此战虽然落败，但是杜蝉可谓赚足了吆喝，现在砺剑门个个都认为其剑法高超，故意认输的。

李秦对杜蝉点了点头，看来对杜蝉的活学活用十分认可，也并不意外会输。李秦早在看到慕青第一眼就洞悉了她的实力，故此才安排杜婵去。李秦转而对慕青道：“慕姑娘这么小年纪剑法便如此高超，假以时日，怕是要超过令尊呢！”

慕青道：“李剑师过誉了，我离家父还差得远呢。”

慕华岭倒是对输赢显得丝毫不看重，弟子无论是输是赢，他都是一样乐呵呵的表情，似乎正如他所说，就是图个精彩了。这会儿则一边跟李秦和慕青聊着，一边又念叨着赶紧开始第三场。

顾星洲走到李秦身边，行礼道：“师父，这第三场弟子愿一试。”

未等李秦回答，林明晴快步上前道：“李长老，弟子愿代门人比过这一场。”

李秦似乎陷入了一种为难的境地了，这两人主动请缨，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个是座下首徒，一个是大师姐，这让谁去都不好。而且这一场如果输了，姑且不说输的人面子上挂不住，按照之前慕华岭的说法，那就是剑意已然分出高下了。

李秦道：“客随主便，慕剑师都还未有所安排呢，你二人不急啊。”

李英年叉着手靠在莫晓光身上，道：“这下有趣了，你信不信他们俩又要吵起来。”

莫晓光道：“这么多人呢，不会的。”

穆奇峰道：“他俩也真是，此时相互争取，这不是让李长老为难嘛。”

李英年道：“要不咱们赌一赌？我押会让顾师兄上，毕竟他可是首徒。”

穆奇峰道：“你又来了，上次被你害得端了一中午的剑。”

莫晓光道：“大师姐还是颜面担当呢，我特别想看看她剑指他人咽喉的样子。”

三人正嬉笑之间，人群后传来一个弟子的声音：“江师兄！”

众人回头，自剑台入口而来的，正是江任雨！他左手执剑，腰间巡山的令牌还在随着他的行走而晃动，一众弟子纷纷行礼道：“江师兄！”同时让开一条道路，自然又伴随着一些女弟子的呼声。

李秦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表情瞬间舒展开来，江任雨走到李秦面前，行礼道：“李长老，弟子听闻有人在剑台私斗，故来看看。”

李秦道：“无妨，这些都是砺剑门的客人，在此以武会友而已。”

慕青如见偶像一般，看着江任雨，似欲言，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慕华岭道：“唉呀李剑师，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剑雨’啊，不行，可不能让他走啊！”

江任雨看似略显惊讶，还是在李秦的介绍下向砺剑门的一众人行礼，顾星洲在一旁小声嘀咕：“这弟子私斗之事，应该我严律阁来管。”

李英年三人亦是惊讶，没想到江任雨会突然出现，江任雨剑法高超，且道法为辅，剑意更是高深，李秦十分认可，据说当年李秦想把江任雨收到座下为徒，钟不韦说什么也不愿意。他若是出手，砺剑门弟子中应当没有几人能与之平手。

慕华岭道：“早就听过江小友的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我这个老人家可算大开眼界啊！”

江任雨道：“剑守山严禁私斗，剑台更不允许私下比剑的。”

这不是打人家的脸嘛！

李秦尴尬得说不出话来，林明晴抿嘴皱眉，似乎很生气，顾星洲已经悄悄转身往回走了，李英年三人努力憋着笑。

穆奇峰道：“江师弟这个脾气啊，唉”

莫晓光道：“看来江师兄今儿不想出手啊。”

台边，众人一阵尴尬后，李秦道：“今日只是略微切磋，任雨你不必过于在意，况且我还这里呢。”李秦的意思是你得给我面子。

慕华岭道：“啊对，李剑师说的对，切磋讨教，以武会友嘛。”又转身道：“那个，慕雪，同江师兄讨教一番如何？”其实慕青在一旁跃跃欲试，但慕华岭未理她。

砺剑门最后排的一名女弟子走上前来，此女子看着约二十一二岁，比慕青高半个头，肤白如雪，着一身白衣，一头青丝挽于脑后，执一柄白色长剑。不同于慕白的剑，此剑剑鞘虽也是白色，却不似慕白的皮革质感一般暗沉，反而白日照雪一般，直视的越久，越发觉得耀眼。这女子的气质，倒是和李秦有几份神似。

慕雪走到前面，对李秦行礼道：“弟子暮雪，见过李剑师、江师兄。”

江任雨行礼，又转而对李秦道：“李长老，弟子巡山未毕，就不在此停留了，先告辞。”说罢便转身欲离开。

这不又是打人家脸嘛！

还未等众人再度陷入尴尬，慕雪道：“江师兄可是不敢一试？”

剑台所有人都沉默了，江任雨停下脚步，李秦看了看慕华岭，慕华岭也十分尴尬，眼神示意李秦不要说话了。

顾星洲此时已经走到了穆奇峰旁边，四个人异口同声道：“完了。”

穆奇峰道：“这女子和江师弟一个脾气，有趣有趣。”

江任雨转过身，未答话，径直向剑台中央走去，慕雪亦走向剑台，两人表情依旧自然，无怒无喜，几步后，站定。

第三场比剑，开始了！

九月三十日日间剑守山剑台

两人果然一个脾气，站定许久，皆未有所动作，剑台风起，把落叶又吹了起来，不多时，二人脚边已满是落叶，却还是未动。

莫晓光道：“他俩不是睡着了，就是很早前就认识，现在又想不起对方的小名了，正在回忆。”

李英年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穆奇峰道：“所以你俩剑法始终不得精进，他们是在等破绽，先出手的先露出破绽。”

剑台中，一片落叶飘至了慕雪的头顶上方，一阵摇曳后，缓缓向慕雪的眼前飘去，若是此叶遮住了慕雪的视线，那一瞬间，定是对手苦苦等待的破绽，以江任雨的修为，眨眼之间便可剑至咽喉。在场众人，都看在眼里。

就在这片落叶即将触及慕雪额头的一瞬，一道极细的白光在其面前闪过，细微到不易察觉，落叶瞬间被切成两半，分开下落。未及众人反应过来，又是白光一闪，两半被切开的落叶各自再被切开，化为四块下落，继而白光再闪，每一块落叶又再次被切开，等到这片可怜的落叶触地之时，已经是数不清的大小粉末了。

李秦转而对慕华岭道：“我猜，她是慕掌门的徒弟吧？”

慕华岭道：“李剑师所言不错，正是大哥座下二弟子。”

李秦点点头道：“这剑气游走周身，还能拿捏的如此精巧，普天之下，我所知的不过十人，还在世的，慕掌门又是之首，这名弟子不仅得了真传，天赋也是极高的。”

慕雪的剑意，已经高过在场的大多数人了，慕白失误没有展示出全部的实力，既然是大师兄，其实力不一定在暮雪之下。

只是两人还是未动。

又一片落叶缓缓飘向慕雪，其结局自然与刚才那一片无异，接着，两片，五片，飘向慕雪的落叶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而慕雪以剑气切开落叶之时，也开始传来兵刃碰撞相击的响声，从零星稀疏，到密集如雨。很快，剑台上方已经有无数落叶飞舞，剑刃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值得一提的是，这些飞舞的落叶，全是向着慕雪飞去。有些落叶速度极快，与慕雪擦身而过，竟直直得飞向了其身后的地面，山石，然后贴于山石之上，似乎被一把无形的利刃给钉在其上一般。

慕华岭道：“这亦是？”

李秦道：“剑气！”

剑台中，江任雨剑气密集如雨，无死角一般袭向慕雪，每一缕剑气又夹杂或隐藏在落叶之下，漫天落叶，亦是漫天杀机。而慕雪依旧面不改色，准确的以自身剑气挡住了对手的每一道攻势。慕雪的剑气也愈发朝前方行进，如丝般的白光闪烁也愈发远离了自身，但是丝毫不乱，甚至依旧将近身的落叶割得粉碎。

几乎是同一瞬间，原先站立不动的二人，都不约而同拔剑了，江任雨的剑身上有如波光潋滟一般的纹路，应当是铸剑所生成，此刻在他手中，这些纹路如同活过来一般，浮动于剑身，仿佛倒影着一湾泛着涟漪的水面。别说砺剑门，就是剑守山的众人，都无几个人见过江任雨剑气浮动的长剑。

另一边，慕雪剑身出鞘一刻，如雪后初晴，剑身自带如雪的白光，剑气附着其上，白光闪烁，如同迸飞而出的雪花一般。两人执剑而立，左手依旧握着各自的剑鞘，暂时还未有任何动作。

率先出手的，还是砺剑门，慕雪素手自下而上一挥，白光一闪，一道无形的剑气自身前而形成，直奔江任雨，所袭过路径不单弹开了江任雨所有的剑气，割裂了每一片经过的落叶，更是在剑台的地砖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却见得江任雨也未有任何的动作，剑气近身一瞬，亦是一道白光，只听得兵刃相击之声，剑气消散，江任雨集中数道剑气于身前，合于一处之后，挡下了慕雪击来的剑气。两人的剑法虽然都是剑气随身，慕雪能将无尽的剑气尽数控于周身，这一点上，似乎略高一筹。

穆奇峰道：“我若是剑身不附道法，怕是也难以接下这一道剑气。”

莫晓光道：“这划坏的地砖，砺剑门会赔吗？”

四人又是一阵嬉笑。

双方试探性的一招过后，慕雪舞动手中长剑，舞出数个剑花，手中长剑生生增长了两倍有余，斜向执剑都已经触及到剑台的地砖，慕雪剑气化形已是炉火纯青的境界了。江任雨似乎未有半分惊讶，亦舞动手中长剑，剑锋指天一瞬，身后凭空化出六把半透明的气剑，并排浮动于身后，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漫天落叶之间原先并不可见的剑气，此刻都化作无数柄肉眼可见的半透明气剑，依旧攻势不减，纷纷击向慕雪。不过空中的气剑更显得细长，大小也不及江任雨身后的气剑。看上去，江任雨亦精于剑气化形，不同的是，慕雪所化之剑，与自身手中的长剑无异，而江任雨所化之剑，更偏向于透明的气剑。

漫天的气剑似乎并未对慕雪造成影响，每一柄气剑都未近身便被击散。又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开始向对手走去，不同于之前四人，这两人步伐缓慢，每一步都步步为营，每前进一步，都必将先剑气布局完好。

两人相距几尺之时，慕雪动手了，凭借手中增长的剑气而率先进攻，而手中长剑虽然已经有数尺之长，却丝毫不见有缓慢的迹象，轻盈如初。挥剑之间，剑身留下数道残影，想必亦是剑气所化。慕雪长剑横扫，直奔江任雨左侧而来。

江任雨依旧无任何动作，脚下步伐稳健，对手剑锋至时，身后一柄气剑眨眼之间迅速移至身侧。又听得刃击之声，慕雪此招被挡下，剑势骤停，但此招威力之强，依旧将江任雨用来格挡的这柄气剑击散。剑势虽止，慕雪的剑身上，原本跟随的剑影尾随而至，其势看上去完全不像只是影子而已。

果然，剑影骤然已至，同时，江任雨身后又一柄气剑飞出，护于先前气剑之处。刃击之声再起，慕雪此道剑影再次击散这一柄气剑，随后，第三道剑影紧随而至，江任雨身后又一柄气剑飞至原位，再次被剑影击散。呼吸之间，江任雨身后仅剩下两柄气剑了。

两人招式华丽，气势非凡，而且整个过程，除了慕雪挥出两剑之外，两人多余的动作就只有缓步前行而已。而整个过程，江任雨漫天进攻的气剑和暮雪无限防御的剑气皆未有所停止。

穆奇峰道：“江师弟的修为竟有如此之高。”

李英年道：“那他们俩谁厉害些？”

穆奇峰道：“难言，江师弟的气剑是剑法，亦是招式。而此女子的剑气是心法，那横扫才是招式。同是剑气，修习的方向不一样，差异也是有的。”

剑台中，暮雪已经收回长剑，同时其剑身长度已经缩减回原先，半空中，四柄气剑转变原先击向慕雪的方向，飞向了江任雨的身后，同时不断增大，于其背后浮定之后，大小已如原先的气剑一致了。

又是同一瞬，两人出手了，这一次，两人均飞身而出，以刃相击。暮雪剑影随刃，招式之间，剑影不断补击，均被江任雨以手中长剑抵挡。同时，自己身后六柄气剑如数飞出，尽数挥砍于暮雪四周，自然，也均被其剑气击散。每击散一柄气剑，空中飞舞的气剑便有一柄飞至江任雨身后，变大之后飞出，重复着挥砍向对手。

两人身法竟然相当，攻守不停变换，呈势均力敌之势。慕雪剑影数量不断增加，每一击过后，至少有八至九道剑影随之而至，以至于新的一招攻击他处之时，余势剑影还在攻击上一处。而江任雨依旧从容不迫，挥剑格挡之时，还遭受剑影攻击之处，则以气剑加之格挡。顺势，还从不同方向化出更多气剑，直奔慕雪死角而去，随着数量激增，不时有一两柄气剑绕过了慕雪的剑气防御，逼得慕雪收剑击散。

胶着之势持续一阵，暮雪稍微拉开距离，左手举起剑鞘奋力向地面一掷，白色的剑鞘脱手飞出，直插入地面，生生将地砖击碎，而后竖立其上。

（莫晓光道：“砺剑门人就是改不掉他们的毛病！”）

慕雪空出左手之后，改用双手执剑，众人本以为她将使出威力强劲的双手剑技，却见慕雪双手一分，一柄剑影随之分离而出，被她执于左手之上。现在慕雪手执双剑，两手的剑皆泛起白光，挥动之间，俨然如白雪纷飞，游于周身。稍微运气之后，再次缩小二人的距离。

双剑慕雪身法似有所提升，左手剑影与右手无异，亦化出道剑影。双剑共击之下，江任雨的气剑数量明显不足，原先从各个方向源源不断飞向暮雪的气剑，不得不分出更多的数量来协助自己防御，有些气剑甚至来不及飞回自己身后，直接至攻击处格挡慕雪的剑影。主动进攻次数有所减少。

江任雨眉头一皱，瞬间聚集周身所有气剑，数十柄气剑于周身汇聚成一个剑环，剑锋均指向慕雪。一声剑啸，江任雨击开了慕雪的剑与剑影，拉开些许距离，手中长剑收于心口。

也就是这一瞬间，李秦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从江任雨的眼中，她看到了一种不该有的东西。

杀意！

纵使是李秦，授剑给弟子，从来都以击倒对手为目标，且时常教导弟子，非命门受制，擅动杀念，于自身永远弊大于利。剑守山门人，即使诛妖，也未丧失过心智，李秦不免开始担心起来。

江任雨收剑于心口，手中长剑似贯全力一刺，瞬间，游于周身的剑环，数十柄气剑，尽数直刺慕雪而去，果然是一记杀招。

只见慕雪亦是瞬间凝神，周身剑气汇聚身前，手中双剑幻化出无数剑影，形成一道剑影凝聚的盾一般。招毕，气剑已至，一柄柄气剑尽显贯穿之势，慕雪周身剑气呼啸，却也无法完全击散迎面而来的所有气剑。近三分之一的气剑贯穿了暮雪的防御，重重地击于其双手剑盾之上，击得她连连后退，手中剑盾，不少剑影被气剑击碎，一轮气剑尽数贯穿而过之后，剑盾已经残破不堪，慕雪勉强接下了此招。

江任雨再次收剑，剑锋向天，瞬间周身再次凝聚近百柄气剑，于刚才一般形成一个剑环。

慕雪双手一合，左手剑影融入右手剑中，改为双手执剑，同时纵身一跃，离地数丈，高举双剑。亦是一瞬之间，手中长剑剧增大小，化作一柄比慕雪自己还长一倍，宽近一尺的巨剑，白光骤亮，似雪峰之顶，剑势如山，携雪崩山击之力劈向江任雨。而后者也未束手就擒，再次收剑与心口，长剑突刺，周身气剑再次直奔暮雪而去。

“住手！”

一声怒喝，剑台中的二人顷刻间收回攻势，慕雪散尽手中功法，巨剑瞬间化作一团白雪散开，破碎的剑影如雪花一般，纷纷飘落。江任雨瞬间收剑，原先击向暮雪的百余气剑眨眼四散飞向他处，而后消失。慕雪落回地面，执剑而立，雪花纷纷落在她的肩头，江任雨将手中长剑一甩，亦执剑而立。

喝止二人的，是慕华岭，众人望向剑台边，看上去李秦刚刚亦劝慕华岭制止了二人。

慕华岭道：“说了切磋，点到为止，你是要拆了这剑台吗？”

剑台中，慕雪抿着嘴，看上去很不服气。江任雨呼吸有些轻微的不均匀，表情未有变化。

慕华岭又道：“此战二人不分伯仲，李剑师意下如何？”

李秦道：“剑意无高下。”

慕华岭点点头，道：“咱们还是去会宾阁坐会儿吧！”

剑台中，慕雪拔起地面的剑鞘，收剑侧身对江任雨道：“江师兄剑气如雨，慕雪自愧不如。”

江任雨收剑回鞘，并未答话，转身走出一步后，回头道：“剑守山剑台严禁私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