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硕大的木船,行驶在海面上。阳光直直的撒在甲板上,白花花一片,晃得人眼花。
这艘游船,船体上部共有五层,栏杆门窗处皆有雕刻精致的花草纹来装饰,穿过甲板,沿着木质楼梯,盘旋而上,便能入内,舱内物品一应俱全,内里陈设桌椅,提供饭食,以供游客观景。
此船下面三层,是一间间小隔间,供游客休息,最上面两层,两侧是一排木窗,观景及佳,用于游客赏景。此次船只一路向东行驶,是为了观赏海上奇景。
左手靠窗处,有五位穿着青色衣衫的中年男子,束着发,头戴发簪,围坐在桌前,喝着热茶,眉眼含笑,与友人闲谈。最角落里,三个孩童围着桌子,互相追逐嬉闹,一片热闹。
舱内数名小厮,腿脚灵快地穿梭在众人之间,来回沏着热茶,上着精致菜肴。
靠近右边窗户的那桌,一位妇人面若芙蓉,云鬓上插着一支金凤钗,金凤口衔一粒红宝石,微微晃动。妇人托着香腮,衣袖缓缓滑落,那白如玉的手腕上两只錾凤纹金镯交叠,闪着金色的光泽。一双美目,眺望着外面的景致。这位妇人便是听云山庄的夫人时蕊。
与妇人同席对坐的,还有一位灵秀少女和一位中年男子。那少女便是时蕊的独女元山栗,那中年男子便是时蕊的丈夫元安礼。元山栗穿一身浅蓝色衣衫,梳着发髻,发间点缀着金色嵌绿松石花钿,项上挂着一只累丝嵌红宝石金项圈,那项圈下坠着一枚莹润的白玉。
少女手中摆弄着,一支一尺长的木偶,倒是那中年男子,端坐在席间,手中捏着一颗粉色的大桃子,细细咀嚼。
元山栗一边摆弄着木偶,一边拿手肘戳一戳元安礼,时蕊盯着好动的女儿,说道。“栗儿,不要催促你爹爹了,让他吃完这颗桃子,也来得及。”
“娘亲,我那有催促爹爹啊。”元山栗望着时蕊,身体向后挪了挪,两手放在桌上捧着脸,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时蕊,可怜巴巴地说道。
“你还没有催你爹爹,你一会拉拉他的衣襟,一会拿手肘碰碰他,一会又挠他痒痒,可一会都没有消停,你瞧,你爹爹恨不得,将这桃子一口吞下去。”
元山栗闻言,将木偶放在桌上,望了爹爹一眼,没有出声反驳,眼睛一眨,一声“爹爹。”拉着长长的尾音,身体好似失去了重心一般,向元安礼那侧倒去,半个身子都倒在元安礼地怀里。元安礼无可奈何得一笑,放下手中的桃子,用手轻抚女儿额间的碎发。
“你瞧瞧这日头多晒,栗儿,等天凉一些再去好不好。”元安礼耐心地解释道。
“不嘛,不嘛,爹爹,我不怕晒,我现在就要去。”一边说着,一边在元安礼的怀里,打起滚来。元安礼嘴角上扬,无可奈何地一笑,赶忙答应。
“去,去,现在就去。”
元山栗上一秒还在怀里打着滚,下一秒已经端坐在垫子上,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元安礼。
时蕊将一方手帕递给元山栗,怜爱地望着女儿,一边细心嘱咐,一边拿起一把绸绣花蝶图木柄团扇,递给元安礼,目送两人离开。
元山栗,嘴里哼哼着,已经如一阵旋风一般,跑下了楼,依着栏杆,仰起头,向上望去,直到对上探出窗外,向下张望得时蕊,眨着眼睛调皮一笑。
元安礼下了长梯,一手捏着那半颗桃子,一手握着扇子,小跑着靠近元山栗,待站定,二人站在栏杆旁,面对着宽广湛蓝的大海,元山栗抬起手,还未挡在额前,元安礼已经将手里捏着的木柄团扇,移到元山栗的头顶上方,替她挡住阳光。
刺目的阳光被团扇遮挡,元山栗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大海,看着海浪起起伏伏,如同小山丘一般,绵延不绝。
正前方不远处,有咕咚咕咚的落水声,一条大鱼从水面跃起,激起一片白色的水花后,又落入水中,不见踪影。
“爹爹,爹爹,你刚才看到那条大鱼了吗,它的尾巴可真漂亮。”元山栗拉着元安礼的衣襟激动地晃了晃,便又被落水声吸引,一条接一条的鱼,接连从水中跃起,又落入水中。
鱼群迎着海浪,一条接着一条,从水面跃起,又随着白色浪花一同消失在海水里。元山栗只觉眼睛不够看,一会望望这边,一会又瞧瞧那边,时不时发出哇的声音。
就这么望着海面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元山栗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点心,先拈起一块,用力向外抛去,紧紧盯着海面。
又拈起一块点心,用力抛出去,这次的点心,被两只鱼抢夺了起来,方帕包着的点心,被接连抛入水中,引来一大群鱼,在水里聚成一团黑影,元山栗嘴里念叨着。“鱼儿们,快吃吧,快吃吧。”点心丢完了,鱼群还是不肯散去。
元山栗挥着空空的手,大声喊道 “回去吧,都回去吧,没有点心了。”正在为难之际,元山栗余光瞄到了,老爹手里捏着的半颗桃子,出其不意地夺过来,还未等元安礼反应过来,就已经抛入海里,溅起高高的水花。
鱼儿们将那桃子团团围住,争想咬着。
元安礼望着空空的手,小声嘟囔着 “我的桃子。”元山栗笑嘻嘻得将一张小脸凑过来,眼神中透着狡黠,而后又变成一幅无辜纯真的模样。
“爹爹,爹爹,这半个桃子就给它们吃吧,让它们也尝尝桃子的味道,等一会去楼上了,盘子里的桃子,都是爹爹的,我绝对不吃一个。”元安礼无可奈何地一笑,轻抚女儿的额头,说道。“好吧,我的栗儿都这样说了,也让鱼儿们尝一尝。”
父女两相视一笑,依着栏杆,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驻足观赏。
船还在前行着,刚才还万里无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静悄悄聚集了很多云朵,一刹那间,将太阳包裹起来。刚才还在夺食得鱼儿,一瞬间散去。
海风带着一股湿咸的味道,扑面而来,一种阴郁的静寂笼罩着海面,元山栗抬头望着天空,只觉得天上堆叠着厚厚的乌云,那云朵好像被墨浸染了一般,好似下一秒,就会从云间滴下,浓浓的墨汁来。
海风裹挟着海水,堆砌起一面又一面的高墙,激起一层白色的水花,又重重地落下。元安礼望着眼前的变化,皱着眉头,有些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变化,风吹得他的衣袍翻飞。
元山栗望着海浪,突然心里无端的生出一种恐惧,不由地望向元安礼,海风吹得她的碎发乱飞,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一只温暖的大手将她的小手,包裹住。元安礼望着元山栗,安慰道。
“栗儿不怕,有爹爹在。可能是要下雨了,风浪大了些。去楼上找你娘亲吧。”元山栗呆呆站着,有些迟疑。
元安礼摸摸元山栗的额头,将团扇塞到她手里,催促道 “快去吧,像是要下雨了,一会淋湿可是会生病的。”元山栗才转身向楼梯走去。
风浪一下又一下,拍向木船,船只像无根的浮萍,随着海浪起起伏伏。元安礼站在甲板上,望着,眉头紧锁。甲板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不安地四处张望着。
时蕊透过窗户,观望着外面的情况,转身叮嘱元山栗,乖乖待在舱内,不要四处乱跑,又关上窗户,才手提长剑,向楼下奔去,同元安礼站在一起。
一股强有力的风,向着船只劈来,两把剑齐刷刷飞出剑鞘,朝着前方而去。其他修士也催动着利剑,一齐向前飞去。同那妖风缠斗在一起。
两股力量在木船之外,相互抵抗着。船舱内的众人,一边不住张望着外面的情形,一面相互之间低声交谈着,阴云笼罩在每个人的脸上,气氛变得沉闷。
元山栗坐在软垫上,手里捏着木偶,将一方蓝帕子系在木偶身上,眼下大家的窃窃私语,让她心里越发担心和害怕,元山栗犹豫了一会,便捏着木偶,向楼下跑去。
银剑与之缠斗,那风却似一只精力旺盛的野兽,越是缠斗,越是厉害,逐渐站了上风,将那银剑一起向船上甩去,众人快速闪躲,甲板上狼狈一片。
元安礼看向时蕊,沉重的语气说道。“蕊儿,有人在此处布下此阵,便是算准了要这船上的人,今日在此处葬身。我们也只能尽力一试了。”
妖风携着海浪围绕着木船,形成一个漩涡,木船已经脱离控制,开始自顾自地打转。船上的游客开始害怕的惊呼。
甲板上的人,重新合力,与妖风抵抗。船只在海上旋转得速度已经慢下来了,众人一起使力,控制木船,想要木船冲出此阵,风浪如同一只巨兽,众人拼命抵抗。
那风越来越大,如同一只巨蟒一般,死死缠绕着,越是挣扎,越是缠绕的紧,船上的人,已经体力渐渐不支,船只在两方的作用下,有了裂缝,海水倒灌进来,船只的一端已经开始倾斜,原本躲在楼梯口,暗中观望的元山栗,向父母身后跑去。
颓势已定,挣扎已经无用,元安礼眼眶中含着泪,无望地转身望向元山栗,唯有她的小女,还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呀呀学语仿佛还是昨日。
元安礼似是下定决心一般,望向时蕊,彼此已知晓心意。二人合力,将元山栗向阵外推出去。
元山栗,还未明了眼前的情况,人已经悬在海面上,向外一寸一寸移动,只觉得离父母越来越远。她向前伸出手,想替母亲擦拭眼角的泪滴,嘴里不住地喊着。“娘亲,娘亲,爹爹,爹爹。”
元山栗的挣扎丝毫没有作用,一股无形的不可抗力,在推着元山栗,离船只越来越远,元山栗只觉全身疼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手指用力得捏紧,握着的木偶,血水从伤口流出,顺着胳膊,沿着手指,滑落在木偶身上,将那木偶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