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亲亲才能好 第8章 第 8 章

除夕夜，广场上，小孩子们在空地上打着雪仗，有小孩子不禁玩，被打中了几下便坐在雪地上哭着耍赖，遭来家长的几句不痛不痒带着诱哄的嗔骂，疼惜孩子的眼神语气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最终以给孩子买了一个小玩具告终。

小贩为卖出自己的商品，不断为行人们展示着小玩具的独特之处，小孩子们纷纷驻足，嚷嚷着好玩，要买，很多家长拗不过，不得不掏钱买了小玩具，小孩子才肯离去。

这么随意一看，广场上很热闹。

但，这热闹和段一哲无关。

他坐在昏暗孤寂的六角亭里，背靠在柱子上，双腿霸道地占了六角亭的一条边，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起，手肘搭在上方，有猩红的火光从指间冒出，若隐若现。

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在挺拔的鼻梁旁打下一片阴影，细细碎碎的刘海下是耷拉着的眉眼，薄唇抿直，下颚线绷直，眼里像藏了个无底深渊，一片死寂，阴郁积聚成团，又颓又丧，整个人看上去颓废阴郁又冷漠凌厉。

他沉着张脸，机械般地抽着一根又一根烟，直到有个小女孩走过来，伸着一条小手臂，递给他一个小东西：“哥哥，这个给你。”

小女孩声音奶萌甜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天真澄澈。

这双眼睛跟脑海里的那一双慢慢重合，段一哲烦闷的怒火在刚上心头的那一刻消失得彻底，他怔愣片刻，把手中的烟摁灭，沉默接过那只小兔子，僵硬又冷淡地道了声谢。

他不太懂，是不是有那么一双眼睛的人都那么的善良，对一个陌生人也这么温柔，他刚刚的样子明明那么可怕，小女孩却还是敢走过来。

小女孩似乎还没打算走，她静静地看着他几秒，然后手臂往旁边一伸，说道：“这个小兔子是那个漂亮姐姐让给我的。”

“嗯？”

段一哲其实不太喜欢小孩子，他觉得小孩子太闹腾了，他现在对着这个小女孩难得的好脾气，不但没有凶她走，还配合地顺着她的手臂看过去。

他当时也不过只是想着敷衍地配合一下。

却没想到这一幕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脑海里，陪他度过了后来那段寂静且难熬的时光。

*

小女孩话音刚落，梁冬忆便惶恐地朝四周看了一眼，所幸各有各的热闹，再加上小女孩声音不算大，也没人注意到。

梁冬忆松了一口气。

小女孩年纪小，说话都奶声奶气的，这话估计也是别人教她讲的，梁冬忆蹲下身子，跟她平视着。

小女孩继续说道：“那个哥哥说，如果你不过去的话，他就要去拿个喇叭喊你过去了。”

还拿个喇叭喊，那不得很多人都听到了。

梁冬忆苦着张脸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看去，男生坐在亭子里，橙色的灯光比较昏暗，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一个轮廓，身形有点儿熟悉，说话做事方式还那么的……骚。

梁冬忆能想到的只有一个人。

她跟小女孩说了几句会过去之类的话后，小女孩蹦跶着走了。

梁冬忆又看了眼十几米外的父母，叹了口气，追上去，跟父母说几句后，朝段一哲那边走了过去。

*

狭小的六角亭，亭子顶部一盏昏黄又带着古老年代感的吊灯微弱地亮着，作用不大，梁冬忆都是靠着亭子外面立着的路灯打量段一哲的。

他穿着深棕色大衣，里面一件同色系的浅棕色高领毛衣，再搭条黑色的围脖，配上他倦懒的神情，慵懒又随性。

梁冬忆走进亭子，一股浓郁的烟味蹿进她的鼻子，她马上皱起了眉头，眼睛不经意扫过地上的烟蒂，她捂着鼻子问：“这些都是你抽的？”

小姑娘穿了件很可爱的棕色的羽绒服，肚子两侧设计了两只鹿蹄子形状的口袋。这件衣服段一哲之前在学校见她穿过一次，是搬书的那天，他当时还扯了她帽子上的鹿角来着。

他不置可否，朝她招了招手，等她过来了点，他长臂从她耳边身边，直接将帽子给她戴上了。

两只小巧软绵的鹿角立在那，配上小主人那张可爱呆萌的脸，立马就生动起来了，愈发像只只会出现的丛林深处的小鹿。

今天段一哲和梁冬忆穿的都是同色系的衣服，有点儿像情侣装。

段一哲注意到了，拧着的眉松了点，阴霾也散去大半。

“哥哥今天不开心，”段一哲伸手摁住她的脑袋，阻止了她掀帽子的动作，“别动，这样好看。”

梁冬忆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上男生漆黑深邃的眸，他眼神很淡，早在她进来前，他眼里的阴郁便匿去了，此刻没有过多的情绪。

梁冬忆挪开了视线，不知道为什么，段一哲那句今天不开心，勾起她心底一片酸涩。

像是别的小孩子跟自家父母说今天不开心，父母就马上给他买东西带他去玩哄他开心，而段一哲，什么都没有。

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梁冬忆心里莫名其妙闷闷的，她用脚尖戳着地上的雪屑，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不开心。”

“嗯，”他顿了顿，说道，“因为你没给我礼物。”

梁冬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先不说她根本没想过会在除夕夜在广场上偶遇，再者，他们之间什么时候熟悉到过年互相送礼的程度了？

但梁冬忆现在说不出那样的话。

她沉思了下，不知道该送什么给社会大佬，送什么？

这会儿社会大佬心情不好，她也不敢乱说话，干巴巴地开口：“祝你除夕夜快乐。”

段一哲笑了：“我说的是生日礼物。”

“今天你生日吗？”梁冬忆瞪大眼睛。

他生日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他的家人呢？没给他过生日吗？

“嗯，”段一哲说，“都没人给我过生日。”

在梁冬忆的记忆里，每次生日，父母都会给自己买个生日蛋糕给自己庆祝，虽然说不上有多隆重多热闹，但是温馨是真的。

所以，当段一哲说出那句话时，梁冬忆心里酸酸涩涩的。

“所以，”他又问，“你要给我过生日吗？”

梁冬忆更难过了。

他在自己生日当天，孤独地待在亭子里，孤寂又悲凉，像一头受伤的雄狮，收起平日锋利的爪子，敛去身上的张狂戾气，温顺地趴在一旁，可怜又惹人疼。

还卑微地问她要给他过生日吗。

梁冬忆压下心中的酸涩，刚要开口哄他时，她看见段一哲身后冲过来一个人，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即便是在颠簸的冲的过程中，那人手里的东西依旧稳如泰山，那人边跑边兴奋道：“段哥，来了来了，我们来了，来给你过生日了。”

段一哲：“……”

梁冬忆：“……”

说好的没人给你过生日呢？

段一哲：“我不知道他们会来。”

鱼仔没发现这奇异的气氛，把盒子放在六角亭中间的石桌上，见到梁冬忆的时候还挺惊讶，惊讶之中不忘兴奋地打了声招呼，：“嗨！小妹妹，段哥还叫了你来啊？”

还叫了你来啊？

还……

段一哲：“……”

梁冬忆心中的难过瞬间烟消云散，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段一哲。

鱼仔丝毫不知道自己在段一哲心里已经和死人画上了等号，甚至还不懂得给自己留个全尸，义无反顾地走向化灰的道路。

“这次换了一家蛋糕店，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舟舟和阿灰在鱼仔后头慢悠悠地跟着，这会儿刚进来，便听到段一哲平静地问着鱼仔话：“鱼仔，你觉得今天的太阳怎么样？”

舟舟和阿灰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黑得像团墨的天空，心里已经开始给自己默默找好了退路。

鱼仔终于开始意识到了点什么，他欲哭无泪，他就是实话实说而已，的确是段一哲自己叫他们来的，说什么要去酒吧，大家都是哥们，也听出了他心情不好，行呗，那咱就去酒吧。

他们一群大男人记得他的生日，提前给他订了蛋糕，结果提着去了酒吧后，没见着人，打电话了才知道来了广场，这不，他们又马不停蹄地转换了场地。

鱼仔是真的不知道他哪里错了，就差跪下来叫爸爸了。

最后还是梁冬忆救了鱼仔一命，她走到石桌旁坐在那石凳子上，笑道：“对啊，他也叫了我来，人多热闹嘛。”

梁冬忆其实也没觉得什么，主要是刚刚段一哲的两句话都让她心软了下来，他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和学校里传闻的社会大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她心里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想要哄他开心。

梁冬忆伸手就要去拆蛋糕盒，鱼仔“哎”了一声，梁冬忆疑惑抬头：“怎么？不能拆吗？”

鱼仔接到段一哲淡漠的眼神后，缩了缩脖子，讪讪道：“可以可以，你想怎样就怎样。”

他还小声逼逼：“主要是这个蛋糕本来想凌晨整点在拆的。”

梁冬忆：“啊？”

鱼仔解释道：“严格来讲，晚上十二点之后，才是段哥的生日。”

以往的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在酒吧待到十二点，再神圣地吃个蛋糕，完成庄严的仪式后，才走的。

梁冬忆点点头，哦了一声：“那你们等晚一点再吃吧，我得先走了，我爸妈叮嘱我要早点儿回去的。”

段一哲瞧见梁冬忆要走，忙起身，说道：“现在吃吧，早点晚点不也是吃吗？”

舟舟和阿灰也坐到旁边的空位上，舟舟忽然想起了些事，转头对段一哲说：“对了，望舒姐说今年要留在家跟他哥跨年，就没来了。”

段一哲点点头：“嗯。”

鱼仔突然大声嚷嚷：“我操！这垃圾店，连蜡烛都没配，这咋整啊？”

阿灰冷哼了声：“我都说了回原来那家店订，你偏不听。”

鱼仔将矛头转到舟舟上：“那还不是舟舟，说那家店的店员小姐姐长得好看，再加上这蛋糕店的价格比其他几家的都贵，说一看这家的逼格就比较高。”

舟舟后背开始冒冷汗。

梁冬忆在他们争执的时候已经想到了方法，她留下句“你们等”便蹦蹦跳跳地走了，没一会儿，又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只不过怀里多了几根手持烟花。

“这烟花有点儿脏，就不插在蛋糕上了，我可以帮你拿着，你许完愿后就可以吹了。”

少女兴奋地说着，看着他的眼睛微弯，眼角轻翘，欢快愉悦，像是等待着他的夸奖。

没等到他的赞赏，小姑娘又垂下头，有点儿懊恼的样子。

这手持烟花比较大，不像那种小巧的仙女棒，燃烧的时候噼里啪啦的，近一下身都可能被溅到。

梁冬忆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刚刚的想法：“不行不行，万一弄到眼睛怎么办。”

段一哲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一晚上的烦躁在此刻瞬间消失得没有踪影，他拆开包装绳，打开最后一层盒子，说道：“那就不许了，麻烦。”

梁冬忆又有点子了，她欢呼雀跃道：“那你可以许一个像燃尽一根手持烟花那么长的愿望，它烧完的那一刻你刚好许完愿望，都不用吹。”

段一哲将整个蛋糕拿出来：“我没什么愿望。”

梁冬忆想说什么，却被那个蛋糕上的字惊到了：

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段哥称霸，名垂千古。

“……”梁冬忆一言难尽地看着那口号般的祝福，中二也就算了，是怎么做到一点儿都不押韵。

“你们怎么不祝我早生贵子呢？”段一哲简直没眼看。

“好的，明年马上安排。”鱼仔毕恭毕敬道。

梁冬忆没管那口号了，就生日仪式感这个问题，一直在劝段一哲，说得段一哲还是答应了许愿。

耳边是手持烟花噼里啪啦燃烧着的声音，段一哲安静地闭上眼睛，那双淡然又多情的眸子闭上后，整个人显得乖巧了不少。

噼里啪啦声刚消失的那一刻，段一哲恰巧睁开了眼睛。

许愿的仪式进行完，就该开动了。

他们吃完蛋糕后，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出于安全问题，段一哲把梁冬忆送回家后才回的自己家。

段一哲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右手在里面把玩着那只小兔子，别说，手感还挺好，软软的，他马上就想到了梁冬忆那张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蛋儿，不知道，捏起来是不是也这么软。

天空又开始下雪了，窸窸窣窣的，几瓣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视线马上多了几点模糊的白。

刚到家门口不远处，他便看见有一个中年男人从里头走出来，见到他站在那，还愣了愣。

“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段一哲笑道：“不早了，我们段总都要赶着回帝都了。”

声音淡漠，眼里藏着冰冷的情绪，没有一点儿笑意。

男人身形不自觉一僵，拉车门的手一顿：“阿哲，爸爸那边，工作比较忙，希望你能理解。”

蓦地，段一哲那锋利得像一把剑的眼神射过去，像是把他整个人都剥开一样：“到底是忙工作——”

他冷笑一声，冰冷的笑意夹杂着寒风通过那被剥开的掩饰的外壳裂缝，毫不留情地钻进去：“还是忙着照顾别人，你比我更清楚。”

男人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恼羞成怒做着无畏的挣扎，像个跳梁小丑：“段一哲！你别胡说八道！你在学校别给我乱惹是生非就够了，别的事情也不需要你管！”

段一哲冷漠地看着他，这人尽皆知的事实，也不知道他还在瞒着谁。

男人最后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进车子，啪地一声关上车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