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伏以侧身走到沈梅面前,看着沈梅面前的生死簿上很多的名字闪着大片的红光。
——这是这些人命数已尽的讯号!
不过这也太多了,能造成那么多的人同时死亡的好像就只有两个结果:战争和瘟疫。
凌伏以朝沈梅投以询问的眼神,沈梅点头,神色有些凝重。
“不错,是瘟疫。”
沈梅向凌伏以解释道:“这场瘟疫的规模有些过于浩大了,再这样下去,会迅速蔓延,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凌伏以微微有些发抖,藏在衣袖间的双手攥成拳头,不过他面上依旧是八面不动。
沈梅没有忽略他细微的颤抖,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你不要怕。”
凌伏以听完,微微觉得有些好笑又带着点莫名其妙的看他:“我有什么好怕的,反正我都已经死了。”
“……”
沈梅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接着转身对黑白无常说:“你们先下去吧,我不在的这几天记得守好窈冥的入口,切不可让旁人入了窈冥。”
黑白无常躬身行礼:“是,大人。”
两缕青烟飘过,二人消失不见。
“唉,可算走了,这两人长的真是让我害怕。”凌伏以掩饰的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
闻言,沈梅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你还会怕他们俩,整个窈冥,除了我,就你跟他们见面的次数最多了吧。”
凌伏以点头:“是啊,可能是因为我生前太怕死了吧,毕竟我死的时候也是他俩来找我索的命,阴影太深了,死了以后还是会害怕。”
“算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去人间吧,刚才看您神色,这事情应该还是挺严重的吧。”凌伏以急忙开口道。
沈梅抚了抚手腕上的红色翡翠镯,将旁边架子上的许多医书收于镯中。
收拾好后,沈梅与凌伏以来到挽溪轩的院中,扬手一挥画了个阵,一阵灵光闪现。
再次睁眼,就到了传闻中的奈何桥。
这里倒是要比阎王那里要热闹多了,人群熙熙攘攘,不少过了头七的人去孟婆那领汤喝,喝完以后过奈何桥重回人间。
奈何桥的一边,竖起一口大锅,这大锅足足可以容纳八人有余,旁边有一女子正不停地从锅里舀汤分给那些正排队领汤的人。
这女子动作娴熟,用法术操纵这一个大勺子,勺子下锅,再拿出时,便可分完六至七人的汤。
一切井然有序,效率极高,所以这边也不会显得拥挤。
凌伏以与沈梅站在人群的不远处,凌伏以有些疑惑的问:“大人,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沈梅道:“找那位姑娘帮忙。”
说完,修长的手指在空中寥寥几笔画了一朵梅花,轻轻一点,那梅花就朝孟池飘去。
梅花落到孟池面前,她循着这花的轨迹看去。
只见她低声像旁边帮忙的小厮吩咐了些什么,灵力流转,旁边就出现了一个与她别无二致的人,除了周身灵力不如真的孟池丰盈,其他便是令人难分真假。
安排好各项事宜,孟池便来到了一直等候的两人身边。
刚才远远看去,只见这姑娘三千青丝尽数束起,周身都洋溢着一股寒气,令人不敢直视。如今这人到了眼前,更觉寒意逼人,玄衣箭袖,更显干练。眼神凌厉,所见之人只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孟池一手抚肩,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你找我?”孟池问道。
沈梅道:“是,人间某处村落近日突生瘟疫,你精通医术,来找你看看能不能帮忙,顺便……去看看你的故人。”
在听到沈梅说精通医术时她刚想说“治瘟疫有你,我去做什么”,但后来听到“故人”二字,她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 醉翁之意不在酒。
凌伏以有些疑惑,他们两个看上去还挺熟的,不过与他无关,他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彼时才察觉到旁边还有个人,孟池将视线看向凌伏以,刚想询问沈梅这位是谁,但是在看到凌伏以脸的一刹那,她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准确来说,应该是看到了凌伏以眉心鲜红的朱砂痣。
凌伏以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熟练的准备跑。
此时沈梅挡在了他的身前。
“孟池,不是他,你冷静些。”沈梅柔和的声音唤回了孟池的神智,她收回刚才略带杀意的眼神,闭上眼睛长出一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淡漠,她有些歉意的开口道;“对不住,是我失礼。”
凌伏以眉眼低垂:“没事。”
反正,他也习惯了。
沈梅回过身,像哄小孩一般俯下身,安慰道:“伏以你不要害怕,你没有错,她刚才的眼神不是冲你。”
凌伏以心里突然就有点酸酸的,面上也没什么表情,顺从的点了点头。
抬眼望去,看见沈梅依旧注视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沈梅依旧好看的眉眼时,他突然有些想哭。
不过很快他就憋了回去。
似乎是想要缓解这种境况,凌伏以状似轻松的说:“不是还有正事要办吗,我们赶紧走吧。”
旁边的两人点点头,画阵,结印,不消多时就来到了人间。
他们三个来到人间正值午夜,按理来说,这里的人应该是最讲究阴阳调和的,夜晚时分,阴气重,一些人们俗称的不好的东西一般都在这种时候出现。
不过此时这个村子却活跃的有些诡异了。
村子里的人此时正大片大片的躺在没有树荫遮蔽的空地上,大多都是男人,裸露出自己的身体,正接受月光的映照,这些裸露出来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口,就像是被烧的滚烫的铁器烙伤了一样。来的路上只能见到几个女人,这些女人身上的洞口要比男人身上的多得多,就连脸上和脖子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口,触目惊心,不忍直视。剩下的估计还是估计名声,躺在家里或自家庭院内。
一路走过,这一片随地躺的的都是人,占据了整个街道,哀嚎声与呻吟声在整个村庄内回响。
孟池有些疑惑的发问:“为什么都要在夜里照月光呢,照月光会促进病的治愈吗?”
“并非是在照月光,而是在吸收阴气。”沈梅冷静开口。
孟池和凌伏以都有些疑惑的看向他,沈梅解释道:“这种病我在医书上看过,叫缺阴疫,幼时我父母曾医治过这种病患。”
“那要怎么才能缓解或者根治?”孟池在旁边询问道。
“缓解的话,只需吸收阴气即可,但若要根治,需要不少药材配置成一种药丸,不过需要些时日。”
语毕,沈梅扫视着这些躺在地上痛苦不堪的人们。
“现下,还是想办法先缓解他们的痛苦吧”
孟池若有所思的点头:“看他们痛苦的样子,照月光获得的阴气还是远远不够,需得要更多的阴气才行。”
“……”
一片沉思中,凌伏以缓缓开口道:“我来吧,我有办法。”
清亮又带着点青涩的声音与这里仿佛格格不入。
在两人的注视下,凌伏以取下被腰间衣物遮掩的玉佩,飞身上了一户比较高的屋顶,许是觉得距离仍是不够,就飞的更高了些。
孟池与沈梅二人立马飞身跟上,来之半空,只见凌伏以正挥手做阵。
周身灵力波动,月色汇做一缕湖蓝的薄纱,正缓缓涌入玉佩。
见此情景,沈梅与孟池也施展灵力,二人的加入,使得阴气的吸入变得更为快速,薄纱也形如丝绸。
不知过了多久,这玉佩却比沈梅见过的任何一样收容法器都要强悍,三人共同施展灵力,而这玉佩却没有丝毫容纳不了的样子,反而持续如饥似渴的吸收着阴气。
孟池心中此时也稍稍有些疑虑,这实在是太不对劲了。
一晚之中,月色的阴气也终归是有限的。
他们三个如此霸道的吸纳,刚才还是湖蓝色的阴气此刻却是变得有些透明了。
这些阴气估计足够了,沈梅正准备让他们两个停手,却发现这玉佩陡然一转!
——它正在吸食凌伏以的精气!
月色浅薄的阴气已经满足不了它了,它就像是因为品味到乳汁的甘甜,却因为只有一口的美味而不甘心正如饥似渴的寻觅着源头想要大快朵颐的婴孩。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法器,而是不知从何而来的邪物!
凌伏以也感觉到了这玉佩的变化,不过相较旁边两个正全力阻止这邪物吸食他精气的人,他就显得淡定多了。
不过还没等到他动手,这玉佩就被孟池的乾坤囊收了进去。
动作如此之快,倒是让凌伏以微微有些震惊,不过想来也是,孟池前世就是修仙的,对付这种邪乎的东西自然有不少办法。
虽然被吸走的精气不多,但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灵相太弱了,回收灵力的时候,竟然腿一软,头一晕,险些从这半空中跌下去。
不过他也只是身子刚微微一晃,就被一个胸膛结结实实的抱了个满怀。
沈梅抱着他到了地下,找了个稍显开阔的地方把凌伏以扶着坐下。
看着凌伏以煞白的脸,他抬手就要给他渡灵力。
凌伏以强撑着挥手制止,“不必了大人,这是在人间,您灵力不如窈冥充沛,您别浪费这些灵力了,我缓一会就好了。”
沈梅墨画般的眉此刻皱起:“无碍,你不要讲话了。”
他把凌伏以还想举起的手轻而易举的摁下去,温柔又不容置喙的让灵流传到他全身。
孟池从高处下来神色也是一脸凝重,手里拿着还装着凌伏以玉佩的乾坤囊。
“无漪,你先去把吸收的那些阴气找个高处的地方,分散给这些患缺阴疫的人吧。”沈梅说道。
“行。”
说完,孟池闪身,行云流水般的行至半空,开始将阴气化作甘霖一般,朝这座村庄倾倒。
这片村庄上的哀嚎与呻吟声还是明显变少,变小,不少人进入了睡梦中,身上的洞口也开始变小或者愈合了一些。
将所吸阴气尽数撒到这村庄的每个角落,孟池从高处落地,负身而立。
因为沈梅大量的灵流输入,此刻的凌伏以觉得自己又行了!
他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朝孟池伸手,有些哀求的问:“孟姐姐,你把我那玉佩还给我呗。”
孟池转身,眼里的凉意简直快要溢出来。
“你明明知道这邪物会吸食你的精气,却还要留在身边?”
他一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竟然为了这玉佩去求别人。
“没关系的,孟姐姐,我可以控制的住的,平时还是没什么事的。”要不是因为孟池周身的寒气,他就要去拽她的衣袖了。
孟池刚想再拒绝,沈梅却突然开口:“还给他吧,无漪,这看起来对他真的挺重要的。”
“你就惯着他吧!沈癯仙!”说着,把玉佩连带着乾坤囊一并交给了凌伏以。
“谢谢孟姐姐,我一定会把着乾坤囊和玉佩都好好保管的。”凌伏以连忙卖乖。
说完,便把这囊直接系回了腰间。
系好以后,便准备问他们俩,下面去干什么。
一抬头,就看见沈梅正如沐春风的看着他,凌伏以还以为是有什么事,于是刚准备问,就听见沈梅说:“你难道就不谢谢我吗?”
凌伏以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迅速目光坚定的躬身作揖:“当然也要谢谢大人,不过大人帮小的实在太多了,正所谓是大恩不言谢,小的等着以后定当拼尽全力回报大人!”
沈梅追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回报呢?”
“啊,这个我还没想好,难不成以身相许?”凌伏以有些无措又带着点试探的问道。
沈梅突然笑了一下,凌伏以看着他,总觉得天地好像都黯然失色,要是真以身相许……
不行!想什么呢,大人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随便肖想他!
“没关系,你慢慢想吧。”说完,就自顾自的往前走。
凌伏以立马跟上。
后面的孟池总觉得自己的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沈癯仙怎么感觉好像被人夺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