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梅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凌伏以内心无声的哀怨与思索。
“你最近替死了许多姑娘,以前还替死了许多阳寿已尽的人。”沈梅微微垂头看着凌伏以。
凌伏以低着头,淡淡吐出一个字:“是。”
沈梅接着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一遍遍的过洗灵河,你的元灵已经不明晰了吧,再这样,你会消失的。”
“嗯,我知道。只是我又没有亲人,没人会给我烧纸钱,虽然鬼是不需要吃饭的,但是我活着好多东西就没吃过,现在死了看着鬼街的东西倒是想尝尝。”
凌伏以抿抿嘴,又补充道:“而且,那些人我总觉得她们都不该死,尤其是那些女孩子,她们都还那么小,又生的这样好看,都是大户人家还读了书,她们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不应该就那样跟她们还未谋面的夫君睡进棺材里。”
“……”
这几日,沈梅其实一直在追查究竟是谁篡改凡人命数,这种行为本就是不良风气,应该严加整治,但是此时看着凌伏以微微有些委屈的面容他不知怎么的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过洗灵河很疼的,我看见你的元灵已经不是那么清晰了,你不去轮回,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消失的。”
凌伏以撇撇嘴:“我知道。”
消失了也好。
反正当初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想过事情败露会被怎样惩罚了,随便吧。凌伏以破罐破摔的想。
沈梅凑近了,眼睛就这么看着凌伏以,凌伏以此时也是想开了,直视回去,心想着谁怕谁,大不了消失。
只是他抬眼的时候望去,沈梅的眼中却没有任何责备的情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还在沈梅的身上闻到了一丝若有若去的草药味。
两人就这么相视着,凌伏以率先败下阵来,他总觉得再看下去,这双眼睛好像就能把他困住。
不知是害羞还是有些激动了,他总觉得如果他还活着,他的脖子和脸该红了,活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跟别人那么近过。
沈梅有些失笑,到底还是个未及弱冠的人儿。
看着凌伏以较记忆中成熟了几分的面庞,沈梅忽的起了几分戏谑的意味。
他往后退了半步,柔声询问道:“你叫什么,今年几岁,可取字了。”
凌伏以斜眼看他一眼,有些无语的回答道:“凌伏以,死的时候十七,未及弱冠,所以还未取字。”
“嗯,我姓沈,单名一个梅字,字是癯仙,刚弱冠。”
“你以后跟着我吧,帮我处理事务,我给你买吃食,也算是弥补你这些时日所做的错事。”
“啊,我不想怎么办?”凌伏以满脸不情愿的说道。
沈梅浅浅的笑:“那就只能把你赚的那些钱给没收了。”
“什么!”凌伏以简直都要炸毛了,紧紧捂着自己放在胸口的钱袋子。
此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缕青烟,不偏不倚的尽数落入凌伏以的钱袋。
——钱袋又变鼓了一点。
凌伏以惊恐的捂得更紧了。
“看啊,你的上一位客商给你烧的纸钱才刚到你的钱袋里,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我就只能抢了,你觉得你有几成的把握能打过我。”
沈梅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也不着急,等着他先做一番思想斗争。
此时的凌伏以心都凉了半截,他就是前世再强谁要在窈冥跟阎王打啊!
这可是他的地盘,整个窈冥都是以他的灵力所建造出来的,他都不敢想历代阎王的灵力到底有多雄厚!
算了算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不了到时候找到机会再逃跑算了,要是真的把他的钱全都收走了,那他那么长的努力到底算什么,算他能忍吗!算他勤劳吗!
当下,他心一横,双膝跪地,抬手作揖。
“大人,小的愿意誓死追随,从此唯您是从!”凌伏以装的一脸忠诚。
沈梅点点头,一边将这位忠心的下属扶起,一边说:“很好,那你收拾你的行囊跟我走吧,既然要帮我办事,最好是住的离我近一些。”
“不用,直接走吧,我什么都没有。”凌伏以满不在乎的摊手。
鬼是不会感觉到冷的,窈冥这里也只有白天与黑夜,并不会下雨,虽然大多数人还是会跟在人间一样,建造一座不大不小的房子当作家,毕竟有了家,灵魂才会有所归宿。
不过凌伏以就不在乎这些了,反正鬼也不需要睡觉,如果真是闲的没事干,就会随便找个人少的地方一躺,其余时间就随便飘着,飘累了就走两步。
沈梅的心里有些泛酸,他轻轻摸了摸凌伏以的头。
凌伏以却冷不防的抖了一下,这种感觉实在是太陌生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沈梅,对上了沈梅此时有些泛红的双眼。
“大人,你……”
许是感觉到自己的行为欠妥,他装作自然的收回手,轻咳了两下转身。
“没关系的,以后你什么都会有的,跟我来吧。”
是吗……
凌伏以转身跟上沈梅,大家在窈冥其实一般都是飘着走路的,觉得那样会省事一些,但是沈梅好像还是更习惯用脚。
一步一步的,轻快又不失稳重。
两人就这么走着,凌伏以为了配合他的速度也从飘改成了走,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凌伏以看着眼前有些不真切的的人儿,从上到下将沈梅扫了一遍。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人越来越少,环境也还越来越清幽。
周围渐渐出现了许多的竹子,随风飘摇,发出沙沙的声音,地上种了许多不知名的草药,有些开出了花,五颜六色的,高度参差不齐,野蛮且自由的生长,即使竹子遮住了部分月光,这些花却也能增添许多的生力,不显得凄清。
沈梅带着凌伏以小心的绕过这些草药来到一处房屋前,房屋不大,只有一间正室和两间偏房。硬山顶上还像寻常人家的屋顶上摆放着脊兽,玄鱼,檐牙高啄,如鸟斯革,如翚斯飞。
沈梅扬手,指指那两间偏房,“你去挑一间你喜欢的住下吧。”
凌伏以乖乖点头。
他领着凌伏以进入正室,坐到案几旁,拿起卷宗,淡淡吩咐道:“选完房间你就先去熟悉一下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有事你再来这间房寻我。”
凌伏以走到右边的偏房,旁边的小窗子透过几分月光,吐纳清辉,还能看见不远处随风飘摇的竹子。
当即,他就在在这间房的床上躺下了,也不打算再去看另一间房了。
他没有关房门,隔壁还能听见沈梅伏案写字的声音。
风就那么轻轻的吹着,月亮就那么亮亮的照着,竹子在窗外不急不慢的晃着,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他躺在这床上,慢慢的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梅汲着月光,来到凌伏以的房间,看着他就那么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眉心的朱砂痣在月色辉映下更加鲜艳。
他挥手给他盖了一层薄被,盯着那朱砂痣看一会,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最终像是思索无果,他轻轻的关上房门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