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伏以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了几日了,他头脑昏沉从自己熟悉的小床上坐起来。
周围空无一人,安静的出奇,他房间的窗户从外面被人钉上木板,室内光线昏暗,他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种安静让他没有任何的安全感,他用嘶哑的嗓音喊道:“爹,娘,你们在哪?”
没有任何人回应。
凌伏以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家里找了一遍,出去的大门被锁上,屋里所有的窗子都被钉死。
他浑身好像被人吸干了精气一般,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应该已经很久都没有吃饭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来到厨房,掀开灶台上的锅盖,果不其然,里面有给他留的饭,凌伏以将饭盛出来,大口大口的开始下咽。
还是温热的,低下还留着些炭火。
填饱肚子,凌伏以的脑子开始转动,他现在知道了自己是煞的事实。
爹和娘的病都还没有痊愈就出门去了,屋内的门窗都被堵死,难道是害怕我醒来之后逃走,不对,如果是害怕自己出去,以他们对自己的了解,应该会把他的双手双脚都捆上。
因为他们两个知道,凌伏以若是想出去,哪怕是挖地道也会把自己送出去。
既然不是害怕自己出去,那就是担心别人进来。
“煞的出现必定会祸乱苍生……”
——有人已经找到这里来了,目的就是取凌伏以的命!
这个人现在还没有来到这里直接了解了凌伏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他们只知道大概的范围,还不知道煞的具体位置。
但是聂试灯和江阁悬去哪了呢?
他们身上还带着那么多的伤,哪怕把这屋子封死也要出去……
凌伏以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到了晚上,凌伏以在床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他睡得太久了,现在一点困意都没有。
好不容易,凌伏以终于听见了院门那里传来了声音。
聂试灯和江阁悬一进门,凌伏以就从床上跳了下来。
“爹,娘!”
“阿以,你终于醒了!”聂试灯慌忙上前来抱住他,临了又停顿了一下。
“娘,你怎么了?”凌伏以抱住她。
江阁悬扯开他,与凌伏以拉开距离。
“你离我们两个远一点,要是这病也染上你怎么办!?”江阁悬都有些动怒了。
凌伏以站着没动,他吸了吸鼻子,低垂着眉眼。
“爹,娘,你们今天干什么去了?”凌伏以冷不防的问这一句,声音平静的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聂试灯接话:“没干什么,就是我们这些生病的人聚在一起商量这病怎么治。”
凌伏以抬眼,他看见聂试灯和江阁悬的脸上又生出了几个洞,聂试灯还用帕子捂着,似乎是害怕吓着他。
凌伏以知道他们在骗他,他们也知道凌伏以根本就瞒不住,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索性,江阁悬一改往日平和的性子,斩钉截铁道:“别管我们干什么了,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一步都不许迈出大门!”
凌伏以看向聂试灯,聂试灯也坚定的说:“听你爹的!”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知道我就是个不祥的东西吗!我会给你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你们知道吗!你们的病就是我引起的!”凌伏以几乎是半哭半吼出来的,他胸腔剧烈的起伏着,眼睛猩红,死死的的抿住嘴唇。
凌伏以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抹额,给他们漏出他那仿佛淬血的痣。
“你们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我生来就该去死!”凌伏以指着自己的额头歇斯底里的跟他们说。
啪——
江阁悬一巴掌把他的脸扇的偏了过去。
“我们不知道什么是煞,不知道煞会给这世间带来什么!我们只知道你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想让你活下去!”江阁悬连自己都没料到,有一天他竟然会打凌伏以。
他真是气极了,紫色的嘴唇此刻都在微微颤抖。
聂试灯在旁边拉他,心疼的直掉眼泪。
“凌伏以,你回你自己房间睡觉。”江阁悬仿佛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瘫软在了椅子上。
凌伏以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们他们两个,转身回了房间。
夜晚,凌伏以躺在自己的床上,没有入眠。
即使他们两个竭力隐藏,他还是听见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呻吟。
凌伏以拉开屋门,走到院子里。
他毫不迟疑的拿起那块玉佩,将这与玉佩用自身灵力托举到天空中,那玉佩开始吸收阴气。
等凌伏以感觉吸收的差不多了,就像那日一般将这阴气尽数传给聂试灯和江阁悬。
这次的凌伏以明显能感觉到自己熟练多了,他甚至都没有让它吸收到自己身上的阴气。
但是随着阴气的散出,聂试灯与江阁悬身上的烂疮却并不见明显的改观,只是比以往好了那么一点,效果微乎其微。
凌伏以试探的将这玉佩召回,贴身挨着它,下一刻,这玉佩就像是一直在食草的小兽猛然见了肉就开始大快朵颐。
凌伏以尽量控制着它,他真的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这玉佩能把他整个人都吸干。
见差不多了,凌伏以将这玉佩吸收的阴气再次散去。
这一次,聂试灯和江阁悬身上的疮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
做完这一切,凌伏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关上了屋子的门,躺回了床上。
他有些困了,也可能是有些晕了。
即使是在此时寒冬腊月的日子,他感觉自己身上好像还是在不停地出汗,他蜷缩身体睡了过去。
第二天晨起聂试灯在锅里给凌伏以留了饭就和江阁悬一起出了门。
他们与在这里居住的的人聚在一起,聂试灯寻觅人群,不见林柏,就询问身边的人。
那人回她:“林叔啊,昨天晚上人没的。”
说完,那人似乎笑了一下。
“没了也好,被这病折磨,死的时候身上都没一块好的皮肉……”
“真不知道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我妻儿前几天都走了,如今拖着这不成人样的身躯在这里苟延残喘的活着。”
江阁悬站在他身边,一句安慰的话都说出来,此时再多的话语都是徒劳,没人能真正理解他的痛苦。
前面高处,腾着几个御剑的身影,来的人并不多,估计是兵分了很多路。
萧倚阑如今人已不如十年前年轻了,不过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不算太多,他依旧挺拔,一双眼睛还是不减当年凌厉。
看着下面人头攒动的人群,他想起当年最初追查到煞的线索的村落,唯一不同的是那里的人都还很健康。
如今看着下面的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洞,不少人以帕捂面,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
昨日萧倚阑就已费了一阵口舌,不过这里的人却是难以预料的执拗,硬是没有说出一条有用的线索。
这里太大了,家家户户住的地方都很隐蔽且相隔甚远,他们此次来这里的只有寥寥三人,挨家挨户的搜查太过繁琐。
不过,人心是最不可放在太阳下窥视的。
“我乃灵迅宗大弟子,我昨天所言千真万确,如果大家知晓煞的讯息,还望大家坦诚相告,这不仅可以挽救大家的生命,更是挽救天下苍生的生命。”
萧倚阑目光逡巡在人群中。
“你说,把这孩子找出来,我们的病就有办法治愈是吗?”一个浑厚且字正腔圆的声音出现在人群中央。
“不错,你们所得的病叫做缺阴病,煞本就是至阴之人,只要找到他,吸收他的阴气,再散到每个染病的人身上,就可以被治愈。”
聂试灯与江阁悬心里咯噔一下,他们回想起上次凌伏以吸收自己的阴气给他们治病的情形,只是他们两个人凌伏以就昏迷了三天三夜,如果把这里那么多的人全都治好,他会死的……他一定会死的……
蔡子衿接着问道:“你也说了,现在把这孩子交出来为时不晚,因为这孩子尚未弱冠,那么老衲想问你,这么大点的孩子,即使是煞,他身上的阴气又够几个人治愈呢?”
“把他交到你们手里,把我们治愈好,你们又会怎么处置他呢?”
见他说话语气不善,旁边的弟子正要反驳,却被萧倚阑制止了。
“先生说的是,但是煞本身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修仙之人定是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我们日夜刻苦修炼,就是为了能在煞祸乱世间时能与之抗衡。或许这煞现如今还是没有任何伤害世人的前兆,但是史书记载所言不假,以往那些被煞伤害过的人也不会作假,当年的山枕宗与隐顷宗满门被灭才只能换来于煞同归于尽的结果。”
“还请大家不要过度同情一个包裹在好看皮囊下的邪物,尽早将他交出来,还世间太平。”
蔡子衿拂袖,理了理他的青布长衫,“既然如此,老衲又不是修仙的,管不了那么多,只知道身边人没有你要找的十恶不赦的煞!”
“老衲无妻无子,这病若是想要这一条贱命,就尽管拿去!”
说完,也不管身后人如何,转身就拖着被病痛折磨的瘦骨嶙峋的身子走了。
旁边的小弟子见他如此的执拗且不识好歹,忍不住骂道:“愚蠢,真是愚蠢!”
“他是无妻无子,没有牵挂,那你们其他人呢,你们的许多孩子都也染上了这病吧!你们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你们孩子想想啊!”
一个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谁家的孩子不是爹生娘养的,谁家的孩子不是捧在手心的明珠,我们这里的孩子个个好的很,隔界山上没你说的这人!”
说完,拖着自己还在犹豫的丈夫,脊背挺直的离开了。
众人似乎是铁了心的不说出一条关于凌伏以的消息,纷纷回应说“这里没有这人!”就都散开了。
腾在上方的那个小弟子看起来性急非常,他在剑上跺了跺脚,焦急道:“师兄,你真不应该怎么柔和的,这一群人显然都是让这煞迷了心性,已经不清醒了,倒不如直接捉住一两个,逼问一下!”
萧倚阑听见这话,一阵寒光扫过去:“砚慈,你还记的你修仙的初衷吗?怎可说出这番话来,你换个角度想想他们不也是忠义之人吗,只是现在还不能理解我们的良苦,他们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你怎可对你要保护的人下手!”
韩砚慈闻言噤声,垂着头似乎是在反思自己刚才说的话确实是不恰当,他也真是心急了,这都十几年了,好不容易因为感知到了煞的灵力,才找到这里,若是再失败,下次可就是要直面已完全成为邪物的煞了!
萧倚阑知道他没有坏心,轻叹了口气。
“既然他们不说,那我们就只能挨家挨户的找了,你现在就像宗门传达消息,让他们再多派些人马了,做的隐蔽些,不要惊扰了周围的人,我们今天就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