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玉阑音就这么大张旗鼓地入住夜雀宫了。
并且逐渐凭借着个人魅力俘获了夜雀宫一众侍奉的芳心——尽管这可怜巴巴的宫殿里的侍奉屈指可数。
只一个宫殿大管事栀子——包拦了上至衣食住行、下至扫地洗碗的所有杂活累活——再就只还有一群侍卫。
要说他们有多喜欢他们尊主夫人呢?
那可真是苍天可鉴,明月可察,感天动地,催人泪下。
先不说他们这尊主夫人神仙下凡貌美如花,谁能不稀罕?
细皮嫩肉到他们要担心自己爪子碰他一下就能拉个大口子,一副云州地界娇生惯养的少爷相,别提多喜人了。
而且这最重要的是,自从他们尊主夫人来了之后,他们尊主简直是大变活人。整个须弥之地从地狱进天堂,不外如是。
什么喜怒无常?什么阴晴不定?什么神出鬼没?
统统不是了!
从前有人想找他们尊主,栀子还得费心好一通描述:啊,就是那个长得最凶的、穿得最漂亮的、脸最像刀削的那个。
现在,嘚,再也不用花心思去找了,逛逛夜雀宫,最能呲着大牙傻乐的那个准是!
整日喜笑颜开,对谁都是一副“好好好”的好脸色。
整个须弥之地可谓是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对此,须弥之地各位厌族人士表示:没过过这种好日子。
整日接受上头尊主拨的救济款,过得越来越阔绰不说,民风也越来越开化,如今长得人模人样的高阶厌族,和云州人通婚的例子都有了不少。
毕竟……这上行下效嘛。
栀子仗着自己在夜雀宫“权力大”,总偷摸地滥用职权,钻进玉阑音房里听玉阑音讲故事。
听他东拉西扯,从一千年前讲到现在,什么都能说上两句。
“……靠!原来乌鸦是肉灵芝化的形啊!”
栀子惊呼,“我说他怎么和您长得那么像!像到咱尊主十年啊,十年都没舍得杀他!整个夜雀宫,达奚尊主的手下,就留了他一个,这不就是因为想您呢吗!”
玉阑音耳朵一动。
他佯装无意地笑眯眯问道:“他平时对乌鸦如何?”
“您说尊主啊?哎,您别听燕一胡说,我仔细看过,非常、非常不怎么样。”
栀子诚实道,“也就燕一那死猪眼睛觉得他和咱尊主有一腿,咱尊主每回看他的眼神都恨不得能杀了他好不好啊!”
玉阑音骄矜地点了点头。
“哦,这样啊。”
两人随后又谈天说地地侃了几句。
最终以温卓提着栀子的领子将他扔出去作为结局结束。
不过这种日子也只是持续了一小段时间,毕竟须弥之地灵气稀薄,不利于玉阑音养病。
温卓很快便带着自己的家业轰轰烈烈地回云州去了。
回到十方宗,温卓先后挨了善玄、秦鹤生、秉文、克古鲁、镜遥、君少暄、崇本、无妄、与徵的一人一顿揍。
——这回是真的挨揍,温卓一次都没回手,回回是以玉阑音看得心疼,作为权威的中间人士调停作罢。
“……如今恪心又随着无妄修习了,就在药谷,你有空便去看看他罢。”
温卓始终惦记着玉阑音对他的嘱咐,今日终于提上自己埋了四十年的桂花酿敲响了栾恪心的房门。
屋内的栾恪心很快就开门了。
像是提前知道了来人是谁一般,面上未有半分诧异,露出了故人相见时特有的笑容,“来了啊。”
温卓点点头,“嗯,来了。”
他刚一进屋,目光不经意一扫,恰巧看见了栾恪心房内充当聚灵阵阵眼的泰山石,一愣。
栾恪心注意到他目光停留之处。
“它啊,还是当时你从栾府见到的那个,”他笑了,“不过多亏了尊主你,这玩意儿如今已经不算是禁术了。”
栾恪心看看温卓,又重新将目光转向那个带来了无数好运和厄运的泰山石。
“若你能早生几十年该多好啊。”
他的语气和他这个人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外显的情绪。
不是叹惋,也不是埋怨,似乎只是话已至此,他便顺嘴提了一句,仅此而已。
温卓恍然回神。
他想到了什么,很快从识海中取了一只其貌不扬的小夜莺。
栾恪心愣了一下。
“给我的?”他看看夜莺,随后摇了摇头,“我不养宠物的。”
不过很快他便发现,温卓对于这件事情似乎由着不同寻常的执着。
温卓十分固执地又将夜莺往自己脸前一送,那夜莺也十分通人性地停在他的指尖,歪了歪头。
“他……”
温卓努力地寻找更好的措辞,“如果你想、如果……他也想的话,他可以修炼,作妖修,化形、延年益寿,同我们人类无甚区别。”
温卓的这段话前言不搭后语,不明所以。
可不知为何,栾恪心的心随之猛然砰砰跳起来。
他从来都不喜欢小动物。
可是不知是因为有了什么预感,又或者只是鬼使神差,他伸手接过了这只夜莺。
尽管栾恪心是个陌生人,但这只夜莺在他手中也十分乖巧。
甚至轻轻啼叫了一声,尽管不太明显。
栾恪心垂着眼睛看了看这只灰扑扑的小鸟。
“他……叫什么名字?”
“恪云。”
话音将落,温卓便看见栾恪心的眼睫忽然扑簌簌地扇动起来,“他叫恪云。”
大概是沉默了很久很久,栾恪心终于动了。
他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哦。好名字。”
温卓不胜酒力,栾恪心也鲜少饮酒。
可是当晚,温卓带来的一整坛桂花酿却一滴没剩。
第二日,当温卓头晕目眩地从栾恪心住处踉跄出来的时候,他看见,门口的桂花树叉上已经被板板正正地塞进了个鸟窝。
——这鸟窝显然是有哪个喝醉了的人徒手搭的,粗糙得很,一看便不是小夜莺自己的手笔。
不是我搭的。
温卓想。
这段时间,玉阑音在十方宗乖乖地养着身体,和那久违的心脏相处得越来越好。
具体体现在不再嫌它跳个不停或是嫌它吵了。也算是某种长足的进步,可喜可贺。
不过坏就坏在玉阑音是个按不住的性子,养病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便是他自己。
这不,这身体才刚有了起色,他便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作妖了。
善玄也劝不住玉阑音,于是玉阑音就这么大大方方领着温卓去了一趟玄天门。
同泓继简单打过了招呼,随后恭恭敬敬地给元宿央和拢虚一人上了三炷香。
玉阑音在元宿央的墓碑前时,温卓十分善解人意地退了很远。
于是玉阑音便得了机会一个人在元宿央的墓碑前待了很久。
他可能是说了很多话,也可能一句话都没说。
在玉阑音的遮挡下,温卓看不到石碑。
他只能看见石碑前,玉阑音那蹲着的消瘦的背影。
温卓其实大可以上前去抱一抱这个近乎蜷缩的人。
如今的他也不再是那个只能眼巴巴仰望神明的孩子了,他已经拥有了亲吻玉阑音、并且告诉他“别难过,有我在”的权利。
可是温卓却没有这么做。
毕竟悲伤也是生活的调味剂。
后来他们两人又先后去了一趟札布萨和云州西南。
去札布萨当然是为了见见山桂一家,顺便在药居落落脚,给部落里的大家抓抓药。
去云州西南则是因为秋风不止一遍的诚恳的呼唤。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秋风堂堂一名记者,此次云州出了如此大事,不出来记录一二那岂不是有损他记者的名号了?
不过不同于上次的是,这次故事和记忆的承载者是温卓。
两人遂又有幸亲眼目睹了记者秋风的左脸赫然爬上了一道青纹的全过程。
不过就算是再见多少次,这也依旧还是挺神乎其神、玄乎其玄的。
玉阑音不由地再次啧啧称奇。
两人小住三日,随后又是白鹤展翅,全须全尾地被送回到了陆地上。
整个云州如此转了一遭,等到玉阑音和温卓再次回到十方宗的时候,已经是年关将至了。
趁着玉阑音不在,善玄很早领着镜遥他们一帮小孩子,把虚空山和流离所打扮得张灯结彩,里里外外通红一片。
玉阑音刚一落脚,就险些被这火红的山头闪瞎了眼。
温卓看看那大红灯笼,又看看玉阑音,只是笑。
“不难看。”
玉阑音叹口气。
“也就你脾气好,惯得他们这些毛病,若是我,早就……”
……早就什么呢?
玉阑音思来想去也没能说出个一二三,于是只得又叹口气,认命地摇摇头,作罢。
“长老!”
“药郎先生!”
“长老!我们回来啦!”
君少暄、克古鲁、镜遥三人组恰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到了虚空山。
随着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那噩梦般的冰糖菠菜和炸酸果。
玉阑音的脸青了又绿,绿了又蓝。
温卓对此依旧只是笑。
他宽慰似地捏捏玉阑音的掌心,笑道:“好了,别苦着个脸了。你上次没尝过,其实也不算难吃。”
玉阑音不撘他的话茬,看着忙里忙外净添乱的一群孩子,无力地摇了摇头。
“……算了,大过年的。”
他选择性地无视了旁人,拍拍温卓的手。
“过来给我打下手,今天煮一壶新茶喝。”
小壶咕嘟咕嘟煮起了绿茶,不一会儿,整个屋子的角角落落便都是浓浓的茶香。
玉阑音卧在摇椅里半阖着眼,屋内枯枝上不知何时已经又停了一匹海东青和一匹金雕。
忽然,一阵脚步声匆匆响起,随后流离所的门由外向内被什么人自来熟地打开了。
门缝里钻进了寒风,凉得玉阑音打了个寒颤。
善玄带着一身寒气像一条泥鳅溜进了门,双手神秘兮兮地背在身后。
他看了看屋里,似乎有些惊讶,“哟,这大家都在呢?”
他鬼兮兮地往里走了两步,忽然从身后掏出了一个炮筒模样的礼花。
他的手也不知往哪迅速地一抹,紧接着那礼花便“砰”得一声炸了开来,压根没给玉阑音任何反应的时间。
纸筒里藏好的彩带花瓣被气流轰得高高飞起,降落之时却是天女散花,晃晃荡荡暧昧地飘落。
落了玉阑音和温卓满袖满裳。
漫天的五彩缤纷中,善玄笑得宛如百年前作怪的孩子。
他扬起手,将手中的礼花往角落顺手一丢。
“好啦!新年快乐!”
到此全文完啦~
其实本来是有想过把这一章的大家都写到番外的,但是写起来有些力不从心,删了又删改了又改,最终还是选择利利落落大团圆结束吧!还是不要拖沓了!
而且我的结尾可是“新年快乐”诶!再拖下去可就连新年的尾巴都摸不到了!
所有我能想到的人物和小情节我都收尾了,但是还是不能保证没有遗漏,如果大家发现我有没收尾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啊!
唯一有点可惜的是之前答应过的云月线没能写完…包括如果后续有想补充的小剧场,大概就随缘掉落啦。
-
然后,本文最后的一趴则完全是我的一些自话了,熬着夜写的,大家酌情观看。
首先,非常感谢一路陪伴我走来的各位。
虽然连载的过程中说过非常多次感谢了,但是在这里还是要郑重地再次感谢大家。
大家的每一条评论、每一条建议我都有在认真读、认真记。
我的记性还算不错,足够我记得住很多,记得住这一路的故事,也记得住每一位你们。
就像我在给评论中提到过的那样,四个月的连载过程中,我其实不断地在发觉自己的短板和不足,中途一度都有些心灰意冷,很多次卡文都是因为这个原因,甚至不止一次地有过“不然索性停更修文好了”的想法。
可是在今天回头看,当时觉得过不去的也都过去了,走不通的也走通了。我只想夸我自己一句我他妈真牛逼。
我一开始选择写文其实完全是出于热爱,没想到居然能这么顺利地申签成功,我感觉十分惶恐,也十分幸运。
我从前时常会自言自语感叹文字的美妙,它让我觉得人类居然能是如此的富有激情,冰冷的字符彼此交接居然奏得出如此美妙的交响乐。
而现在我则更感激是文学让我遇到了各位。
感谢一路没有放弃过我的你们。
你们和文学本身是我笔耕不缀的全部理由。
最后,借用一下辽师大张少娇女士在《论麦家小说中的悲剧人物形象》论文中的致谢。
“感谢这个世界还有文学。”
再次,十分感谢陪伴我到这里的大家,我们再会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8章 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