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湘湘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求救,赶紧放下竹篓,手忙脚乱的将他扶到一旁,又喂了点水。
“……湘湘?”草娃从竹篓里爬了出来,看着她凝神专注的样子,忍不住撇嘴道:“你怎么走哪儿都能捡到病人?”
任湘湘手一顿,忽然记起当初留在狐山的原因,哂笑一声,“天赋药郎中呗。”
“奇怪……”任湘湘抽出银针仔细观察,“没有中毒?那为何嘴脸乌青?心脉微弱却不致命,浑身也不见哪里受伤,好奇怪的症状……”
“他是谁啊?你认识吗?”草娃躲在任湘湘身后,抬头询问。
任湘湘点了点头,复而又摇了摇,“不认识,但我知道他是飞鼠族人。”说着,她提起青年的手给他看,“他肤色偏青,手臂下生有翼膜,善于飞行。”说着又掰开他的眼皮查看瞳色,浅淡微黄,阳光下几乎看不到瞳仁,他们都是夜间活动,白天视力不佳,靠听力出行。
“这里虽说已经是飞鼠族地界,可离嶙峋窟还有些距离,他明显刚成年,应该不会被派出来白天巡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任湘湘自言自语,环视四周,道:“草娃在这里乖乖看着他,我去别处看还有什么人。”
“啊?”草娃不安的喊道:“我一个人吗?湘湘……”
“没事的,这里是祈灵山啊!放心,我很快回来。”任湘湘拍了拍草娃的脑袋,在对方极力抗拒下,还是飞快的消失在了林深处。
草娃战战兢兢的躲在树后面,又战战兢兢的探出头来,等了好一会儿,见那人躺着不动,才胆大走上前。
结果还没等他松口气,地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吓得草娃赶忙又躲到了树后面。
地上的青年仿佛是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却被透过树梢的阳光刺的下意识抬手挡住视线。
他费力的坐了起来,茫然环视四周,看到旁边放着的竹篓,下意识拉到自己跟前。
“别、别动!”草娃鼓起勇气大喊,“那是湘湘的东西!你、你的救命恩人!”
青年手明显顿了一下,视线追着声音望向树后,“草人……成精了?”
“你才成精了!你全家成精了!我叫草娃!”草娃愤怒的跳了出来,头上蓦然一暗,才发现对方已经站了起来,惊的他立刻躲回树后,“你、你别乱来!你、你……”
臭湘湘……坏湘湘……你怎么还不回来啊……呜呜呜……
草娃在心底大哭,谁想身子一轻,那不知好歹的青年竟直接将他拎了起来,方才还淡的看不清颜色的瞳孔,泛了一层淡淡的猩红。
“放我下来!你、你……”草娃终于被吓哭了,吱哇乱叫的哭喊,“湘湘大坏蛋……呜呜呜……湘湘大骗子……”
“你是……”青年猛的摇了摇头,喉咙又干又痒,意识还停留在夜里,他好像闻到了一股幽香,迷迷糊糊跑了出来,他难耐的转动脖子,手上力气越来越大。
“你干什么?哇……湘湘!”草娃挣扎着扯着喉咙大喊。
忽听嗖的一声,草娃眼前闪过一道寒光,吓得他赶忙闭上眼睛,寒光从他耳边擦了过去,在青年猝不及防时砍断了他的手。
“啊!”青年发出惨叫,鲜血喷洒,他眼底的红更加浓烈,脑海不停的有声音让他杀!
杀光眼前所有人!吃了他们!杀!
青年咆哮着冲向来人,林深处,一条黑红身影顺势欺出,反手唤回自己的半边扇,一招抹断了青年喉咙。
青年捂着喉咙,鲜血飞溅,这才看清眼前纤细又挺拔的背影,眼底恢复短暂清明,张了张口,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可惜了……”女人轻叹一声,掌心燃起一小簇蓝色火苗,正要将尸体烧毁,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急喝。
“住手!”
女人抬头,淡的看不出颜色的瞳孔中掠过一抹讶异。
“燕姨,是我。”
任湘湘回来了。
“湘湘!”草娃扑上去抱着任湘湘大腿哭的格外惨烈,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被任湘湘嫌弃的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掰开。
“小湘湘?你不去阳殿怎么还在这里瞎晃?”
女人名叫燕别故,正是飞鼠族族首,一边上下打量任湘湘,一边将自己的一对的半边扇插回发间。
任湘湘干笑一声,迅速转移话题,“燕姨,不说我了,你这里又怎么回事?我刚从那边崖上下来,发现北面有一大片白,说不出是什么,而且好像顺着水流方向朝这边缓慢推近,方才去转了一圈,香味浓郁蛊惑人心,你知不知道?”
“怎么能不知道?两日前我就发现了。”燕别故看着脚下的尸体,神色黯淡,“那地方西边挨着阳殿,东边连着湿峭岩,我跟阳殿那群妖师没打过交道,不清楚情况,就飞了只蚊听询问湿峭岩那边,到现在也没个回信,反倒是折了不少族人。”
任湘湘已经蹲下来检查尸体,一招毙命,其余并无异常,她不解的望向燕别故,希望能给个解释。
“……哎……他是我族之人,无缘无故我怎会杀他?”说着陷入沉思。
原来两日前,她无意间巡山时发现北面动静,那时她并未多想,谁知快入夜时忽然接到巡逻弟子无故发狂咬伤同族之事,来到此地后明显异香惑人心智,中招的弟子受了致命伤也能活动,最后不得已被她一把火烧了。
之后,她又带人深入,发现了几朵诡异的小白花,但香味已经淡了很多,她恼怒之下命人全给烧了,结果次日前来查探又出现一些,这次她烧的更多,也开始防着让巡逻弟子不再靠近此处。
“……至于他,被当日发狂弟子咬伤,原本在修养,不知怎么跑了出来,我的担心果然是对的,被咬伤的人,伤口会飞速愈合,但也会感染发狂,好在我来的及时。”燕别故说完,一把火将尸体烧了,“如果不烧,他们还会死而复生,伤及同伴!”
任湘湘看着妖火迅速烧毁尸身,烟雾缭绕,迷乱了两人视线。
燕别故顺着阵阵幽香望去,叹道:“我本想放火将那怪花烧个干净,但一来那东西长的太快,二来我也怕火大难以控制,烧了山林,再有就是始终是治标不治本,不知道哪里来的古怪东西。”
“你说的花……是不是花蕊处好像老鼠脑袋,还会吱吱吱的叫?”任湘湘问道。
燕别故点了点头,恍惚回神,道:“别管我这里的事了,你不是要回阳殿吗?替我打探一下怎么回事?”
“这……”任湘湘瞬间犹豫。
“你不想回去?难不成真惦记狐山那小子?”燕别故饶有兴趣的抱着胳膊,“想想你娘,我看见她都得躲着走,你说你娘见了会不会……”
“燕姨!”任湘湘心烦意乱,燕别故轻笑,“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见燕别故真的扭头就走,任湘湘忽然想到了什么,问:“燕姨,前几日有没有人进山?”
“嗯?”燕别故微微侧身,“有,两波人,一个是从谪仙镇来的商客,护着他们的是夜红家的后辈,我没见过,但不会认错。另一个,狐山来找你的,我给他指了一条路生路,不用谢,大家都是妖,我也不想他枉死在弑妖师手中。”
任湘湘蓦地瞪大眼睛,“你说他是谁?”
“是谁?”燕别故佯装思考,慢吞吞道:“好像……叫什么墨……忧?”
“真的是墨忧!”任湘湘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燕别故转过身来,微微皱眉,“你高兴个什么劲,难道还盼着他早死不成?我让他往曲幽径那边去了,大家伙劝劝,该回狐山回狐山,该成亲成亲,岂不皆大欢喜,小湘湘……即便你有妖气,到底还是人族小姑娘不是吗?”
任湘湘刚雀跃的心情突来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燕别故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消失在了林深处。
——想想你娘,她是不会同意你与一个妖在一起。
——弑妖师是个妖都害怕,她平生最恨什么你不知道吗?
——可是墨忧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难道不是妖?而且是狐山的妖?你娘更不会手下留情。
任湘湘内心挣扎,她害怕他来,又害怕他不来,她欣喜若狂又忧心忡忡,不知不觉顺着小路向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到她好像从狐山回忆到了儿时,又从儿时想起了狐山点点滴滴,想起她初次救下的那名女子,想到老枯树下借酒消愁的青年……
任湘湘脚步一顿,恍惚看到不远处英姿挺拔的青年,目光沉沉的望向她,宁静而深邃,他一言不发,却好像撞进了她的胸口,将她藏起的千言万语都勾了出来。
“墨……”任湘湘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原来她等的就是这一刻,即便知道娘不会同意自己与墨忧在一起,即便知道自己身为半妖,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即便祈灵山与狐山不和,即便……
胸口像压了块石头,让她难以喘息,任湘湘再也顾不得其他,飞快朝墨忧奔去。
谁知刚跑出两步,小腿肚子忽然一疼。
“任湘湘——”
遥远的呼喊穿云裂石般重重砸进她的胸口,方才呼之欲出的惊喜顷刻间烟消云散,任湘湘倏然回神,猛地咬了一下舌尖,疼痛瞬间让她的灵台恢复清明。
眼前十几朵鼠头花吱吱吱叫个不停,草娃抱着任湘湘的腿,腿上还有一排牙印,他累的气喘吁吁,看到任湘湘清醒,终于一屁股坐在地上。
“吓死我了吓死了我,湘湘,你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又哭又笑的往前跑?”
任湘湘后退半步,揉了揉眉心,“我大意了,这东西蛊惑人心,我早该一把火烧光它们……”
说完安慰似的拍了拍草娃,“谢谢你啊草娃,燕姨说这东西晚上味道会变淡,我们还是等等再走吧!”
“去哪里啊?回阳殿吗?”
“不回。”任湘湘摇头,看着吱吱乱叫的鼠头花,定了定神,“去湿峭岩送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