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劫录之祈灵 第44章 人与妖

祈灵山，湿峭岩下。

蛊女安静地睁开眼睛，她的头发变得花白，眼底闪过一丝冷漠。

感觉到头顶心脏兴奋的颤抖，她有些茫然的自语道：“我们……还有同伴？是谁？”

远在琉雾林内的术卉心手指微动，藤蔓嗖地回到她的袖中。

屋外传来一阵轻浅的脚步声。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水不允逐渐暴躁。

任湘湘拄着拐杖走得满头是汗，“我——”

“湘湘醒了吗？”

屋门打开，术卉心滑出轮椅，疲惫一笑，“他没事了，现在已经睡下。”

“他——”任湘湘下意识向屋内张望，回过神时，术卉心已经走远，水不允跟在身后。

“师父！”任湘湘见状忽然朝术卉心追去。

“怎么？”术卉心转过身。

虽然她闭着眼，但任湘湘始终能感觉到术卉心温和关切的目光，不过今日的师父似乎又与平常不同。

她没有过多疑问，仿佛什么都知道，很坦然、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任湘湘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师父她

“师父，你……我……”

“你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吗？”术卉心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岔开话题。

任湘湘先闷闷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否认，术卉心继续道：“他的妖力被蛊虫压制，又做了标记，不过已经不用担心了，我都已经替他拿掉了。”

“嗯？”任湘湘慢慢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可是……可是我明明检查过，为什么没有发现蛊虫？”

“因为你看不见。”术卉心认真地回道。

这回除了任湘湘，连水不允都惊呆了。

被一个瞎子嘲笑看不见，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很显然，术卉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沉默片刻后，慢慢滑着轮椅来到任湘湘面前，“湘湘，你长大了，师父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师父你在说什么啊？”任湘湘脱口打断了她的话，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是，你这半吊子徒弟还得好好跟你学一学，别出去坏了你的名声。”水不允也急忙开口。

若是以前，听到这番话，她难免要和对方掰扯掰扯，但今日，她什么也顾不得，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对啊对啊师父，你别这么说，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有弄懂，我还需要你的指导，我……”

“你瞅瞅你这徒弟，她离不开你。”

“水叔说的对。”

“你们不要给我打岔！”术卉心脸色一沉。

两人立刻并排站好，大气也不敢喘。

术卉心无声叹了口气，重新拉过湘湘，“有些事不是你我可以左右，有些事注定要有人去承担，湘湘，这个人不是我、也不可能是我，但因为你是我弟子，所以……”

“也许很难，不，真的会很难，可除了你，没有人能做到，你能答应我，无论未来要面对什么，你都必须走下去。”

任湘湘感觉术卉心的手越来越紧，抓得她有些疼。

“我……”

“湘湘，就当师父对不起你吧！”

说完，术卉心松开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师、师父……”任湘湘追出两步，但被水不允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师父说的什么意思？

她从来都没有这么严肃过，到底怎么回事？

“也许我知道怎么回事。”拂漪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任湘湘的身后，“这个秘密经年累月地折磨着她，我无意间得知，我想，你比我更应该清楚整件事的始末。”

任湘湘闻言，蓦然回头。

当年炼妖老廖万川以人为载体炼制可以消灭天下妖的妖蛊，这件事任湘湘都已经知道了，也知道妖蛊是廖万川的杰作，最终埋在了延石岭一带。

而她不知道的是，当年那些被廖万川带走的那些人里，其中一个正是术卉心。

“什么？我师父？”任湘湘不敢相信。

术卉心若有所思地望着祈灵山的方向，似乎也陷入了回忆。

“你跟他们完全不一样好不好，他们都是一群被妖蛊操控的尸体，而你——”

水不允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术卉心一笑，替他回答：“而我是唯一一个成功操控妖蛊之人，是唯一成功的一个。”

“你、我——反正这都不是你的错，都是廖万川，都怪他，再说了他死得灰都不剩了，你怎么还过不去？”水不允烦躁地抓头发。

“可是他们都活了。”术卉心喃喃。

记忆越飘越远，穿越山海，飞回了祈灵山外的小村落里。

那里居住了很多人，他们这些人世世代代居住在此，因为祈灵山有妖师坐镇，所以附近很少有妖类出没。

“阿容哥，快、快来帮帮我！！”小姑娘踮着脚站在溪中的石头上，摇摇晃晃，怀里抱着几个红果子。

深秋时节，林子里的果子都熟透了，酸甜可口，村子里的孩子都会来这里，捡果子，捞鱼虾。

“你怎么跑过去了！”少年扔下手里的东西，赶忙跳进水里，一把捞住小姑娘。

小姑娘笑的果子都掉到了水里，结果一着急果子，少年脚下又一滑，两个人双双滑倒。

好在少年眼疾手快，赶紧把小姑娘拖住，只让她的脚沾了点水。

“你身体不好，都说了不让你下水，你就在岸边自己玩，我捞的鱼虾、摘的果子都给你！”少年冻得哆嗦，表面依旧不以为然，将小姑娘安顿好，又跑去收虾笼。

“阿容哥，你衣服都湿了，这样要着凉的，你快上来，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小姑娘在岸上急着转圈。

少年回头露齿一笑，“没事。”

夕阳洒在他黝黑的皮肤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说不出的帅气。

小姑娘抱着膝盖，托着脑袋，有些呆呆地看着水中忙碌的少年。

察觉到的少年回过头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说着，脸不好意思地红了。

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岁的样子，仔细端详少年一会儿，一边回忆一边道：“阿容哥，我听到阿爹对阿娘说，让你以后收了我，我在想，你要怎么收了我？收、收……我又不是妖怪，你也不是妖师啊！”

少年脚下一滑，差点又摔一跤，脸红的好像秋天里熟透了的苹果，结结巴巴地问：“你、你阿爹什么时候说的？”

小姑娘仰头思考了一会儿，“好像是前天，阿容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要怎么收——”

“小心儿！”少年赶忙打住她的话，“这话以后不能对别人讲知道不？就是除了我之外的别人。”

“为什么？”小姑娘歪着头，乌黑的大眼睛，比夜晚的星星还要明亮。

“因为……因为……”少年脸红得快要爆炸，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因为，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你相信我。”

小姑娘咯咯地笑了，也不知道是否明白，开心地点了点头。

少年闻言，也像是松了口气。

他们居住的村庄在两条河流的交叉口，旁边倚靠着祈灵山，祈灵山虽为妖山，可是也有很厉害的妖师，所以附近的妖不敢造次。

皎月当空，天空下起鹅毛大雪，屋子里烧了炉火，高大魁梧的男子又给火中添了些柴，一边烤火一边说：“今年能过个暖冬，呵呵……”

“还是省着点用吧。”女人温柔地笑着，坐在炕上缝衣服，只差最后几针就做好了。

“娘，好漂亮的小花袄，是我的吗？咳咳咳……”小姑娘从温暖的被窝里爬了出来，才说了几句话就开始咳嗽。

“赶紧进去！”男人催促。

女人忙把她塞回被窝，“外面冷，这是你的小花袄，等过年的时候穿好不好？”

“嗯，好！”小姑娘偎依在女人的腿上。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哭喊，听着乱哄哄的。

夫妻二人当即警觉。

“怎么回事？这大半夜的怎么这么吵？”

“我出去看看。”男子二话不说，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走。

女人不放心，“哎……你、你小心啊！”

“没事，你和小心儿在家不要出来！”男人叮嘱，提着砍柴的砍刀，刚推开屋门，迎面扑进来一人。

紧跟着，外面呼的一声火光冲天。

“救命啊！着火了！啊啊啊——”

“不要、不要——”

“叔、叔、快跑啊！”

少年一头扎进男人怀里，浑身是血，满脸恐慌，“是妖！”

“啊哈哈哈哈——”

张牙舞爪的妖群从山上冲了下来，见人就杀，一把火烧了村子。

一时间，所有人拼命地往外跑，然而外面早有妖群候着，争先恐后扑向逃窜的普通人。

“哈哈哈哈哈……”

“不要、救命、救命——”

男人拉着少年立刻冲了回去，“快跑、快——”

小姑娘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眼前忽然冲进一只青面獠牙的妖怪，一爪穿透男人后背。

血溅在了少年脸上，浑身颤抖的少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拿起砍刀猛地砍断了妖怪爪子。

那妖一声怪叫，男人却在此时突然扑到它身上，死死抱住那妖。

“快走啊！”

吓傻了的少年立刻背起小姑娘，小姑娘这才回过神来。

“不要、阿爹、阿娘、不要——”

“小心儿，容枯、你们快走！”女人猛地将两人推了出去，拿起炉子的火把一下子捅进了妖怪眼窝。

“嗷嗷嗷——”

呼！

大火猛地蹿了起来，挡住了两人视线，小姑娘挣扎着想回去，一边哭一边往前扑。

“不要——阿爹、阿娘——”

熊熊大火成了她最后的世界，浓烟滚滚呛得她连哭都哭不出来，耳边是少年略带颤抖的嗓音。

“不要怕，小心儿，有我在，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