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地窖门口忽然传来响动,正在提水进厨房,准备做饭的少年下意识停下脚步,向外张望。
“他们两个还没出来?”
他喃喃自语,放下水桶跑了过去,发现门紧闭着,里面传来刺耳的抓门声。
“师兄,是你吗?”他毫无防备的打开门,刚开了一道缝,里面突然扑一个黑东西,吓得他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紧跟着十几只没了花瓣的大老鼠从里面窜了出来。
“啊啊啊啊!”
后院的惨叫让任湘湘猛的睁眼。
院子里,许采优连滚带爬,几乎本能的爬上了最近一颗树,好在这群老鼠没去攻击他,只是满院子乱跑。
“救命啊!师兄!湘湘姐!救命——”
他扯着嗓子大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紧紧抱着树干盯着下面的大老鼠,求爷爷告奶奶的希望它们别上来。
也许是呼救声过于凄惨,任湘湘和何闻闻先后顶着青眼圈出现在了后院,看到眼前场景,任湘湘一兜瞌睡消失无影,随手抄起一根铁棍,一棍子捶死了一只乱窜的老鼠。
紧跟着,何闻闻也赶忙在院子四周撒上老鼠惧怕的药粉,沾了药粉的老鼠很快失去了活力,东倒西歪的躺了一片。
“完了。”任湘湘与何闻闻一个对视,同时冲向敞开的地窖大门,何闻闻拦住任湘湘,将剩余药粉交给她,“你留在外面守着,我进去看看,咱两不能全进去。”
说完,不等任湘湘开口,只身进入。
“湘湘……湘湘姐……”树上的许采优哭的嗓子都有些哑了,任湘湘正焦急何闻闻,此时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抬头问:“除了老鼠,还有别的东西出来吗?”
树上的许采优立刻摇了摇头。
任湘湘当即脸色一沉,跟着钻进地窖,树上的许采优急着大喊,“湘湘姐,别扔下我啊!姐——”
地窖不是很深,所以没有多远任湘湘便听到了里面传来的打斗声,声音从侧面的暗室传来,任湘湘一头冲了进去,迎面就看到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朝她扑来。
“湘湘!”何闻闻大喊。
任湘湘瞳孔骤然一缩,在即将贴脸的瞬间,何闻闻一把扯回异变尸体,尸体一阵剧烈挣扎,反身压在了何闻闻身上,任湘湘见状赶忙抄起一把小刀用力朝尸体后颈刺了下去。
仿佛是感知到疼痛的尸体立刻松开何闻闻,何闻闻一脚将其踹开,拽着任湘湘就跑。
谁知尸体忽然半身扭曲,以一种奇怪的角度,扑向两人,何闻闻本能护住任湘湘,一下子被尸体扯了回去,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袖中忽然飞出一把利爪,绕过尸体喉咙猛的将其绞断。
只听咔嚓一声,尸体脑袋一歪,时间仿佛一瞬间停止。
尸体身后,任湘湘双手握刀高高举起,但还没等她松一口气,尸体后背忽然微微颤了一下。
任湘湘只觉一股怒意直冲头顶,失控一般散入四肢百骸,眼前一切忽然变得明亮,尤其是尸体脊骨第二个关节,隐隐闪烁,宛如一只即将张开翅膀展翅高飞的白色飞蛾。
死!
脑中忽然炸开一个声音,任湘湘一刀刺向那只隐隐颤动的飞蛾。
霎时,万籁俱寂,那具压在何闻闻身上的尸体,仿佛烂泥一般瘫倒在他的身上。
迎面扑来的恶臭,差点让他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湘……湘……”何闻闻吃力的将尸体踹开,忍着胃里的不适,忙问:“你的……眼睛……”
任湘湘还沉浸在方才的感觉中,那种令她热血沸腾不顾一切的杀戮,似乎顷刻间吞噬了她全部理智,虽只有一瞬间,但还是令她后怕不已。
“我的眼睛?”任湘湘喃喃,颤抖的摸上自己的眼睛,她的眼睛已经从金色竖瞳恢复原状。
“没什么……”何闻闻顿时松了口气,“是我眼花了。”
“不是。”任湘湘努力克制心底恐惧,颤声道,“你没有眼花,我知道,我应该是无意间动用了妖力,没事,应该没事……”
她这么说告诉对方,也是在安慰自己。
——湘湘,你虽然是人,但因为是我为你续的命,所以你身上必定会有我的妖力,只不过这股力量维持你生机尚可,一旦你用了它,却又无法驾驭它,日后恐怕也会走上和半妖一样的结局。
疯魔而亡。
任湘湘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阿闻哥,我想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异变了,我们找到了。”
“什么?”何闻闻愣了一下。
“你帮我抬一下尸体,把他搬回去桌上去。”任湘湘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烂软的腐尸。
何闻闻没有犹豫,与任湘湘合力将尸体抬了回去。
油灯一个一个亮了起来,任湘湘一刀划开尸体的脊骨,从层层血肉中挑出来一个血糊糊的东西,又让何闻闻端来水洗干净,映入眼帘的正是一只宛如大白蛾的肉虫,只不过被任湘湘一刀切断,死的不能再死。
紧接着,任湘湘又解刨了异变的老鼠,在脊骨第二个关节处同样找到了小一号的肉虫。
“应该是这个东西在作怪,看着好像……蛊虫……”任湘湘看着桌子上的肉虫喃喃自语,顿了顿,扭头问:“还有尸体吗?”
何闻闻最开始还撑着,直到任湘湘问他,他刚要开口,忽觉天旋地转。
“阿闻哥!”任湘湘大惊,赶忙将他扶住,掌心却是一热,灯光下红的触目惊心。
“你受伤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任湘湘这才看到他被血染红的后背,“你——”
她赶忙将何闻闻扶着靠在自己身上,走时以防万一,还是用油灯烧了取出来的蛊虫。
外面许采优挂在树上又累又渴,还很饿,看着下面躺着的老鼠,他又想下去又害怕下去,呜呜咽咽哭哭啼啼的盼着两人从地窖出来,结果一等就是一上午。
中午时分,任湘湘终于扶着脸色苍白如纸的何闻闻出来,吓得许采优又是一声尖叫。
“啊!大师兄!大师兄你怎么了?”
“你怎么还在上面,快下来打一盆热水!快!”任湘湘吼道。
许采优一个激灵,再也顾不得其他,麻溜滚下来去烧水。
任湘湘扶着何闻闻趴在床上,这才小心翼翼褪下他的衣服清理伤口上的污血。
何闻闻闷哼一声,看到紧张忙碌的任湘湘,也不知道是不是毒素的作用,大脑开始不受控制,“湘湘……”
潜意识告诉他,还不是时候,不能说。
“我喜欢你。”
任湘湘动作一顿,表情瞬间空白。
“你留下来吧!”当情感战胜理智,他终于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说出心中所想,“我也是无父无母,除了师父,你是唯一一个我想珍惜一辈子的人……”
“你、你在说什么啊……”任湘湘不敢看他,飞快的开始处理伤口,却心乱如麻,“应该是刚才被异变尸体所伤,你怎么不说呢?你……”
何闻闻闭上眼睛,声音微弱,“明明是我们认识的更久……更了解彼此……为什么……湘湘,我到底哪里不如他,你告诉我,好让我彻底死心……湘湘……”
任湘湘轻咬嘴唇,迅速给他喂了一颗暂时抑制毒素蔓延的药,此时许采优也端着热水进来,看到一地的血,又看到表情凝重的任湘湘,硬是憋着一肚子的话安静站在一旁。
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缘由,何闻闻很快昏了过去,许采优整整换了三盆血水,差点以为自己会永的失去大师兄,直到任湘湘停止手中动作,脱力一般坐在地上。
“好了,他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许采优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呜呜呜……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啊?呜呜呜……”
“你给你师父送过药了?”任湘湘忽然提醒道。
“啊!”许采优眼泪都顾不上擦,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终于安静了。
任湘湘抱着膝盖守在床边,看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青年,也不知是不是受伤原因,他看起来很难过,这种难过即便他已经昏睡,也清晰的映在眉间,揉不碎抹不开。
她忽然回想起当初那个性格阴郁说话刻薄的少年,一晃眼,似乎都不存在了,也许他并不想这个样子,只是那时的她什么都不了解。
“阿闻哥……”任湘湘不知是愧疚还是自责,“对不起……”
窗外艳阳高照,烘烤着大地,闷热的风吹的人一身的汗。
昏暗又弥漫着淡淡汤药的屋子内,任湘湘在许堇年苏醒时候,告诉了自己的发现,随后又让人帮忙搬了一具尸体,开始马不停蹄的配制解药。
有了上次的经验,任湘湘解药配制的相当顺利,很快让异变的兔子恢复原状,随着她反复实验,药量的掌控也越来越精准,等到她离开地窖时,已经到了后半夜。
天边似乎出现一抹浅浅的白,预示着清晨即将来临,任湘湘拿着还没有经过活人实验的解药,来到何闻闻屋前。
她不确定对方有没有醒来,不过相对于许师叔的情况,何闻闻应该是当下最好的人选。
“屋外是谁?”屋内很快传来何闻闻略带疲惫的嗓音。
任湘湘刚放下的心忽然悬了起来,她低声道:“是我。”
何闻闻原本懒散的斜靠着,听闻是任湘湘,一个慌张,不由扯到后背伤口,当下倒吸一口凉气。
“嘶……”
门吱嘎推开,“你在干什么?”
任湘湘拦住试图遮住后背伤口的何闻闻,“你的伤都是我处理的,现在挡还来得及吗?”
何闻闻见状,脸色一沉,“你好歹是个姑娘家,知不知道避讳,我让你进来了吗?”
“怎么?你不干净了?”任湘湘学着他的语气回怼。
怼完何闻闻脸都绿了,任湘湘对他翻了个白眼,“解药我做出来了,拿你当个实验品,敢不敢?”
说着递上解药。
何闻闻黑着脸接过解药,看也不看一口吞下。
“你都不考虑一下?万一死了怎么办?”任湘湘无语。
何闻闻冷笑,“我好歹也是个正儿八经的炼妖老,毒药解药分不清啊?你当我是你?”
这回轮到任湘湘被噎了个半死,气的转身就走,“一会儿许师弟来给你换药,你能活到明天,解药应该没问题。”
“湘湘!”何闻闻忽然在身后叫住了她。
昨日他隐约好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此时正绞尽脑汁的想给自己找补,“我……那个昨天……”
“哦,昨天啊!”任湘湘笑着回头,终于有种找回场子的优越感,“你柔弱无骨的靠在我的肩头,哭的那个叫梨花带雨……”
“滚蛋——”
许采优正端着盆水过来打算给师兄换药,抬头就见任湘湘从屋里跳了出来,一个茶杯在她脚下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