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
自从母亲回家以后,博尔莱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到他的兔子了。
没了柯尔的日子很安静,小圆窗,烛光摇晃,像是又回到了过去——安静的过去。
只有妈妈会每天准时出现在他面前,有时是小小的测验,有时是睡前的故事,有时是五颜六色的药水……母亲带着她那永远柔和的笑意。
但妈妈是个好妈妈,她从不生气。
这是从科里叔叔说的话里得出的结论。
萨卡奶奶会用扫帚杆子教训科里叔叔,她会紧皱起眉头,用愤怒的表情大声吼出不太友好的话语。
那大概就是生气,博尔莱斯想着。
科里也总对博尔莱斯说,爱生气的萨卡不是一个好妈妈。
他向博尔莱斯述说自己的烦恼有多大。
小矮人的烦恼很多很多,但大多都和萨卡有关。
萨卡丢掉了他心爱的玩具,萨卡不准他吃晚餐了除非他把房间收拾得一点灰尘都看不见,萨卡不许他再去芦苇湖割草杆,萨卡用锅铲狠狠地敲他的脑袋,萨卡又说他是个闯祸鬼了……小矮人的烦恼真的很多。
听着这些苦闷的牢骚,博尔莱斯还是觉得萨卡奶奶不是坏妈妈。
有声音问他为什么这样认为:可是她真的丢掉了科里的珍爱之物不是吗?可是她真的——
博尔莱斯给不出回答。
*
时和分交织成循环不休的圆舞,在不断重复的日子里,时间向来过得很快。
时间让兔子回到身边,让草木茂盛,让旧友离去。
时间转瞬即逝。
9月10日。
白日的雨在傍晚时分停了,只留下昏黄的太阳,再然后就是洒满大地的皎白月光,一如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天刚黑,博尔莱斯看着误食了曼陀罗叶子的柯尔在属于兔子的毛毯窝里呼呼大睡。
没了柯尔的嘀咕声和咀嚼草叶的声音,四周安静得只剩下树叶沙沙作响。
也许是因为遇见过一段总有声音在耳旁絮絮叨叨着的吵闹日子,博尔莱斯忽然也觉得家里大概是有些安静了。
他变得稍微有些不习惯这份寂静。
那短暂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幼藤在妈妈回来之后就回到了雾沼水畔。
它的饭量越来越大,它需要进食,它正在长大。
但博尔莱斯晚上不能再陪它去雾沼边了,所以它只好离去。
它需要进食——为了使我们不再饥饿。
“妈妈,柯尔弥去哪里了?”看着落在眼前的银白月光,坐在椅子上的博尔莱斯忽然这样询问站在自己背后缓慢梳着他发丝的母亲。
柯尔弥是那只总在笼子里打瞌睡的鸟儿,有着一身黑色的羽毛,像是一只乌鸦,住在从梁上悬下来的金丝鸟笼中,叫声沙哑又吵闹——它是妈妈的宠物。
家里从来都很安静,从前的很多、很多时候,这里只有那只总是呆在笼子里的鸟儿会和博尔莱斯说话,向他说着阳光和自由。
博尔莱斯曾经很喜欢在鸟笼下听柯尔弥说这些东西——但它是妈妈的宠物,妈妈并不喜欢自己和她的宠物交谈或玩耍。
她说柯尔弥根本不会说话。
她说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她说谎了,博尔莱斯一直都知道,但他从不反驳。
后来母亲给了鸟儿一份毒药。
那些漂亮的珠光羽毛因此变得残缺暗淡,它的嗓子嘶哑,它说的每一句话都变成扯着伤口的冷风。
博尔莱斯不喜欢这样的它了。
虽然柯尔弥还是会主动凑过来,扇着那对翅膀,用殷切的目光期盼着与他的下一场对话……但博尔莱斯最终还是决定不再理会它。
他对母亲说:“是的,黑色的鸟儿都不说话。”
“我以为妈妈会喜欢这个玩笑。”
柯尔弥去哪里了?
听见这个问题,戈露恩把玩着那些漆黑长发的动作一滞,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她说出了回答:“飞走了哟,像是鸟儿飞出笼子那样。”
女巫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很愉悦,她站在博尔莱斯背后,那张漂亮的脸上其实并没有多少表情,她的目光专注于被她握在掌中的柔软长发,缓慢地用白皙纤长的手指卷起一缕发丝,又漫不经心地补充道:“小莱斯还记得它和你说过很多次的…”
说到这里,戈露恩顿了顿,一时间,博尔莱斯耳边只剩下母亲的轻浅呼吸和自己的心跳声。
那颗位于左胸膛的心脏正传来生命的跳动,缓慢的,清晰的……
咚、咚,像是有谁正叩响门扉,随后博尔莱斯听见了母亲停顿之后的回答,“它说过很多次的自由,呵,它得到了它的自……”
“妈妈。”博尔莱斯唤了戈露恩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戈露恩低头,“又怎么了?”
博尔莱斯道:“忘掉那个玩笑吧,它从没说过话。”
“噢……好吧,你这样说,我很高兴。对我们所有人而言,幻听都不是一个好兆头,那意味着疾病和失常,我很高兴你还好好的。”戈露恩垂着眼,脸上的神情在某个瞬间与悲悯相似。
手中的发丝如柔软如纱,轻轻滑离她指间,女巫不动声色地暗了几分眸色,唇角再次弯起柔和笑意,将手中的长发松散地束在一起。
她推门离开了属于她的孩子的卧室。
但转眼间,她就已经归来。
博尔莱斯甚至还没来得及站起身。
戈露恩的来回短暂到就像是有谁举着礼物盒等在门口一样,脚步声还未远去,她就已经去而复返。
她将早早准备好的东西端了进来:一个木质托盘,一把雕花茶壶,一只暖色茶杯,一个蛋糕。
戈露恩将手中托盘置于书桌上,稍微布置了一番后,女巫愉悦地点点头,问:“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你觉得呢?”
“嗯,雨停了,是个有太阳的好天气。”博尔莱斯应道,他低头看着盘子里的小蛋糕,眼中有细微的期待,“给我的吗?妈妈做的?”
眼下这块融合了蜂蜜的蛋糕有着清晰的甜香,栗子色的奶油上摆着几块曲奇,金黄色的圆饼干陷在柔软与细腻里,周围散落着一圈细小干果碎屑,并不是能从面包房中买到的模样。
这更像是萨卡奶奶每年都会给科里叔叔做的那种蛋糕。
科里叔叔说,生日这天的蛋糕代表着祝福和快乐,所以才每次都要特地溜过来分给博尔莱斯一大块。
“生日快乐,我的孩子。”戈露恩一边说着一边端起茶壶,倾斜之下,红石榴色的晶亮液体流淌而出,轻轻地落在那印着星辰花的杯中。
她弯着眉眼道:“这当然是妈妈亲手给你做的,要尝尝味道吗?你会喜欢的。”
科里叔叔还说,生日蛋糕上燃起的蜡烛要像满月一样闪闪发光,要在生日这天祭祝月神……好吧,大人们的理由总是足够冠冕堂皇,这其实是希望小孩能够远离死亡,健康长大的意思。
因为死亡是月神的权柄。
神的权能其实多得数不清,但人们只能看见最为显著的那些。
就像那位降临在二月的太阳神,人只知道财富和天上的太阳归属于祂,至于再细微的东西,就无人知晓了。
太阳之神,财富之神,都是信徒们呼唤那位神明的声音。
世间的财富、人世的光明,圣昼的信徒总是这么赞颂祂。
唯有冥神是特殊的,祂不能被轻易提起——生灵不能轻易吐露出包含着死亡的字句,【会被吃掉灵魂。】【在安静的晚上,天上的月亮张开嘴。】大人总是这么对自己的孩子说。
但倘若孩子问及原因,他们的回答大概率会是在他们的童年时期,长者就如此告诫无知的孩童:死亡面前,不可作声。
比起冥神,信徒们更倾向于尊称祂为——月神。
缄默的死亡、全知的预言,圣昼的信徒总是这么赞颂祂。
缄默者,永生!
圣昼的信徒传递着这样的话语。
但这块蛋糕上没有蜡烛。
“那么,我的小莱斯有什么生日愿望吗?”戈露恩问道,那双绯色的眼盛满了光亮,氤氲着夜晚的静谧与轻柔,是专注的、认真的、仿佛珍视着宝物的目光,那里面盛着母亲的爱。
博尔莱斯时时刻刻都明白——这是爱。
“愿望……”少年迟疑了片刻,但他很快就摇头答道,“没有。”没有愿望。
他想要的都已经拥有,他所追寻的都唾手可得,他所有的一切都构不成【愿望】……这样沉重又充满希望的词。
“咦?怎么会没有呢?”戈露恩状似苦恼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一副让她仔细想想的模样,片刻后,那双绯色的眼睛抬眸一亮,她挑起了细长的眉,伸出手指一件又一件地数着。
一位母亲有理有据地列举出了一堆东西——
“一大笔金诺欧?”
“或者一堆荧夜石?”
“从没见过的药草?”
“永远不会见底的晨露?”
戈露恩信手拈来地列出了一堆无足轻重的小玩意,不出意外地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嗯嗯…难道是随便兔子怎么吃都吃不完的星辰花?”女巫提出了新的猜测,说完,她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哈,这可有些浪费……但也不是不可以。”
“嗯——?”不等博尔莱斯回答,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她拉长着声音表达着她的不解,“竟然都不是?那让妈妈再想想,难道是紫罗兰?”眼看博尔莱斯又要摇头否认,戈露恩弯起眼睛笑了笑,伸出两只手捧住那张因为惯于发呆而少有表情的脸,止住了他的下一句拒绝。
“我发现小莱斯最近又需要一些新鲜的自然紫罗兰花汁,但它们可要春天才会开花呢。”
“那就等到下一个春天。”被捏着脸的少年口齿不清地说着。
“下一个春天?下一个春天。”戈露恩轻声重复这句话。
“这可等得太久了,我的好孩子,你要知道,一个人、一个普通人,他一生只能邂逅几十个春日。”但话说到一半,戈露恩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无奈地妥协了,“好吧好吧,那就先这样好了。”
“因为、该吃蛋糕了。”她把那白盘子端上前来,满是期待地催促着博尔莱斯拿起餐刀,将那完整的甜点切开。
蛋糕香甜柔软,裹挟着栗子酱的奶油细腻浓郁,面上的曲奇带着恰到好处的黄油香,随后一杯满到几乎溢出的红石榴汁由母亲总是温热的手端着抵在少年浅色的唇边。
他闻见了微淡的洛莉亚花香。
博尔莱斯不知道这股花香是来自于这杯中之物还是来自于他亲爱的母亲,这两者间的气味实在是太过接近了,他低头,就着母亲的手喝下这杯红石榴汁。
这是洛莉亚花的味道……他又一次想到。
妈妈身上总是有一股冷冷的香味,从前博尔莱斯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再后来,在七岁生日的那个傍晚,被科里叔叔带出门的他很快就遇到了那股香味的源头。
因为来抓科里回家的萨卡刚巧带了一口袋新鲜的洛莉亚花,她正准备做洛莉亚花糕。
和母亲的气息非常像!
那其实是博尔莱斯印象中第一次离开家门。
是科里忽然闯进来,又带着他从卧室的小圆窗溜了出去。
想到那些冷冷的花瓣,博尔莱斯有些晃神,一时间竟忘记了吞咽,以至于让那一抹带着锈味的红成功溢出唇角,沿着冷白色肌肤粘腻地向下滑去。
深红的液体轻易地打破了眼下这个温馨静谧的夜,将此处的异常显得淋漓尽致。
“告诉妈妈。”母亲温和地说着话,“最近又听见了它们的声音吗?”
【你看,糖果和毒药被放在了一个筐中。】
【你听、你看。】
洋溢着疯狂的呓语说:你们都将死于这个夜晚,又将在太阳升起和落下时醒来。
但博尔莱斯只看见母亲微笑着握住他骤然变得无力的手,那只同自己相握的手掌温热又轻柔。
看着那只手,看着母亲柔和的笑意,看着她轻轻地将自己嘴角的血抹去,透着暖意的手指擦过下唇,在上面留下铁腥味和鲜艳的红。
博尔莱斯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
【死亡是一切的开始。】
【我喜欢达乌里寒鸦,它也喜欢腐肉。】
【别告诉她。】
【我们都在梦中。】
【逃。】
【火种,火种!】
【别去,别出去,此地已是理想乡。】
【回到我们身边来。】
【……】
他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事实上,在喝下那杯含有少量砂糖以及大剂量不明物质的红色液体的他已经分不清耳边的哪一句话语属于母亲。
他的思绪杂乱无章,变成了一块又一块难以拼接在一起的小碎片,浑身的神经都在传达着疼痛。
博尔莱斯感到自己的灵魂正与身体割离,眼前的一切都乱糟糟地飞着,耳旁嘈杂得像最热闹的市集,更多的血溢出来。
但感知中古怪的拥挤感带来的头晕目眩恰好掩盖了一部分痛觉,让他不至于失去神志,让他还能想起那冷冷的花香和点缀着谎言的蛋糕。
事实上,博尔莱斯其实并不认为那是有害的药水——是的,它只是有一些明显副作用而已。
它是为了治疗。
就像妈妈说的一样,幻听不是一个好兆头,那意味着疾病和失常……他不想变成那样。
在生日这天,母亲会作出检查,自以为痊愈的他会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变得好起来,它们仍旧存在,他可以听见,并且只需要一点试探就能叫它们沸腾起来。
被疼痛篡取了力气的他看着母亲微笑着将自己抱起,母亲的嘴张张合合,他什么都听得见又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着母亲缓步朝着来时路走去,那张充满爱和珍惜的笑容直直地印在他眼睛,又落进脑海。
过去的孩童一天天长大,如今抱起来已经开始吃力,但戈露恩还是只依靠着自己的双手抱着他往前走着。
魔女又哼起那首曲调欢快的摇篮曲,她抱着自己的孩子离开了这个房间,门外的走廊被幽幽的火光照亮,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哒哒的脚步声在应和着她低语的歌声。
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
“欢乐的春天是黑夜,在火种中燃烧的树枝,知更鸟胸前的绯红羽毛,红叶树上的生命和花瓣都穿上盛装。”她唱着,歌声逐渐和博尔莱斯耳旁那些癫狂的呓语重叠。
“他们睡着了,都睡着了,在拥抱着雾的地方……睡着了,又睡着了,在拥抱着月的地方。”
终于,她又推开了一扇门。
戈露恩将她心爱的孩子轻置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央,垂眸看着他安静又乖顺的模样,看他俯在地上,冷汗沾湿了发丝和后背,看他静默得像是一个并不捧场的观众。
她握住少年的手腕向上提起,自掌心传递而来的触感柔软而冰凉,但她并没有因为这一份顺从而产生任何迟疑,锈钝铁器不由分说地割入手臂,血液呈蜿蜒状沿着重力向下流去,一滴滴,于深色橡木地板之上交汇。
随着一道又一道刺痛的割痕诞生,耳旁的声音渐渐远去,世界回归了正常。
博尔莱斯从未对母亲产生丝毫质疑——因为他的确能够听到,这和母亲叫他饮下的药无关,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从他第一次接触到窗外的世界开始,他就已经听见了它们的话语。
橡树在说,鼠尾草在说,芦苇在说,落日瘴菇在说,以及……最吵闹的它自己。
它们都在说着话。
少年无声地垂着黑色的眸子,像是就快睡着。
但他还没有睡着,而是用尽余力反握住了那只将要离开自己的手,他握住那只温热的手,随后便再无动静。
戈露恩耐心地等待着,耐心地看着那双半阖的眼眸映出四周光怪陆离的一切,荧蓝的火光在他眼中静悄悄地跳跃,深红色的血一滴滴流淌着,落在地上,唤醒了橡木地板上攀着的繁复圆阵。
覆盖了整个房间的星纹交错地亮起黯淡的微芒,昭示着仪式的又一次开启。
多年前这里曾经开启过一场禁忌的实验,用一颗超越尘世的心,一具不含血肉的身躯,一段以非人血液灌溉而起的生机造了一出有关创生的禁忌。
这里的房梁上结着厚厚的蛛网,这并不是由于主人疏于管理——要知道,那些小眼睛时时刻刻都在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斑驳的房梁下还倒挂着一排黑色鸟儿的尸体,它们无声地张大鸟喙,没人能听见它们死前在叫喊着什么,又在呼唤着什么。
变得冰冷,变得模糊,如同回归漆黑无光的大地。
然后有一轮太阳在眼前亮起。
太阳。
少年微乎其微地抬起眼,睫毛颤了颤,又一次看清了那深色木板上流淌着的内容。
地上红线勾勒成了一轮绯色太阳。
夕阳,落日,黄昏。
人世间的余晖。
他说:“晚安,妈妈。”
说完,他松开了手,用最后的力气让自己侧躺着蜷缩起来,放任意识在失血中的渐行渐远。
那是一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可安全感又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母亲,母亲给了他需要的一切,他的信任,他的认同,他的爱。
不适也好,不解也罢,只需闭上双眼,一夜过后,清晨的小鸟会唱着亘古的歌,一切都如旧。
孩子其实是不会纠结未来的,孩子看不到那么远的地方,他们其实并不能理解未来。
他们只能看清现在……嗯,只能看清现在,于是他们的忧愁就变得短暂,变得稍纵即逝。
像是一只蝴蝶。
啊……妈妈还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爱。
这颗已经开始神志不清的大脑不停地胡思乱想着东西,但它的主人已经不能意识到这件事,脑海中各种念头纷乱地闪过,又一一消逝,最终只剩下一个字:爱。
这是爱。
爱!
大脑不停地对身体的每一个器官重复着这个字眼。
他不需要知道这个无名仪式的作用究竟是什么,也不需要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说谎,只要她需要…只要她需要,他会给出母亲想要的回答。
即使自己不喜欢。
这也是因为爱,人是会为了爱而倾斜心中天平的生物,深爱着孩子的母亲,他深爱着的母亲,这份爱意源自血脉中、刻在灵魂里。
爱让信任和依恋变得坚不可摧。
戈露恩蹲下去,黑色的裙摆濡湿了,但从外观上分毫不显。那只温热的手轻抚着少年的发顶,然后缓慢向下,将那双眼睛遮住。
她笑着说:“晚安,明天见。”
*
【今天,遇到了奇怪的科里叔叔,窗户很小很高,但有人拉住我的话,窗户就不那么高了,爬上去之后,又冷又硬的布鲁斯会在下面接住我们。
我见到了芦苇湖,我听见芦苇在和我说话,它们说,天就快黑了,应该早早回家。今晚,妈妈给了我这本笔记,是生日礼物。妈妈说,天黑之后,要说晚安。我会记住。】
——来自不知名的笔记。
给白池小可爱的迟到的更新qw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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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红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