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清语看得发笑,红唇轻吐:“胆小鬼。”
轻飘飘三个字又激得水獭跳脚,他脸憋得通红:“你再说?”
贺清语的鞭子冷不丁落在水獭头顶,水獭感受到死亡的味道,嚣张气焰终于弱下来。
头顶是鞭子,脖颈边是剑,水獭怪想哭,“你们一个个地都欺负我。”
段琳没理会他的愤愤,一语道破他的小心思。“这么多年以来,其实你怀念的不是那段求而不得的感情,而是遗憾当时自卑相貌丑陋的自己,不敢向雁姑娘表明爱意,竟生生看她死亡。”
“你……”水獭嗫嚅着想辩解,却说不出有力的反驳。
“我给你重新来过的机会怎样?让你能当面对雁姑娘说喜欢。”
水獭如遭雷击,猛地抬起头:“怎么可能!从没听过这样的神通。”
“你只说愿不愿意即可。”
“我……当然愿意!”
水獭说愿意,那段琳就成全他,为他编织一个梦境。
水獭只看到段琳抬手打了个结,他就浑身轻飘飘起来,面前出现许多闪烁着光晕的小气泡。
每个气泡外周都有雁姑娘一颦一笑的样子,他侧耳倾听,还能听到雁姑娘昔日的笑声。
“谢谢大家来听我的戏,今天是我第一次登台挑大梁,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希望大家多批评指正。父亲说了,今日听戏的酒水门票通通半价。”
这是孩童时期,尚未及笄的雁姑娘。
段琳的声音从虚无中传来,“我能重塑的时间不多,还不速寻雁姑娘。”
水獭一惊,身体被吸进气泡里,他成为听戏的宾客之一,初初展露纤细身躯的雁琼蹲在他面前,软糯的少女音从口中流露:“阿琼看到你好多次啦,可为什么你总是蒙着面呢?难道是像戏文里说得那样貌若潘安怕女子见了都爱上你?”
雁琼好奇去拨弄他脸上的黑色面罩。
没错,虽然声音有些变化,可性格、脸部轮廓都和他记忆中的雁姑娘一模一样。
水獭心情五味杂陈,又高兴又苦涩,说:“恰恰相反,我蒙面是为了不让你受到惊吓。”
“阿琼才不怕呢。”少女雁琼抓准时机掀去他的面罩。
水獭布满沟壑皮肤颜色深浅不一的脸暴露于雁琼眼前。
即使过了五百年,水獭面对他认为世上最好的雁姑娘还是会自卑,拼命躲开雁琼打量的视线,想把头埋进尘埃里。
雁琼拨开他的手,皱眉盯住他的脸。
水獭放弃挣扎。
雁琼终于说了话,她说:“你——长得好奇怪呀!”
“你是海那边过来的异族人吗?”
这个解释比直接说他貌丑要好过多了,水獭点头承认这个说法。
“你给我讲讲海那边的故事好吗?”被雁琼强拉着聊天,水獭开始苦思冥想几百年的见闻,加以胡编给雁琼描绘海外的世界。
一个敢编,一个敢信。
唠唠叙叙讲了许多,水獭突然听到气泡破裂的声音,他又回到虚无空间,周身萦绕着圈圈气泡。
梦境之外,段琳额头涔着汗,提醒水獭。“我还能支撑两个画面,机会只有一次,你快一些。”
水獭听到她的话,迅速搜寻到气泡外周雁琼长大的画面戳进去。
邻家有女初长成,细腰长腿迷人眼。
在这个场景水獭没戴面罩,他闭眼不敢乱看,雁琼坐在河坝边,一下一下揪着狗尾草。
向他抱怨着少女忧愁。“你有喜欢的人吗?”
水獭张张嘴,沉默良久,说道:“有。”
雁琼没耐烦等他的回答,“父亲非要我嫁给俞哥哥,可是我不喜欢他,一直是将他当做兄长。唉,怎样才能让父亲改变主意呢?你帮我想想主意嘛。”
“你……不喜欢俞秀才?”水獭几近晕倒,在他记忆里,雁姑娘满心满眼都是俞秀才,也从未约他在河边谈心。
“还没到考试时间,你怎么就知道俞哥哥会中秀才?”
居然连时间线也不一样。
水獭磕磕绊绊:“我猜到他会取得好成绩。”
雁琼没有多想,对他展露甜甜笑颜,“认识这么久,还不知晓你姓名呢?你却早早知道我的名字,这很不公平。”
“唤我,阿水吧。”
“听起来真温柔,和你的人一样!”
“……有吗?”
水獭遍布皱纹的脸上浮起不明显的红晕。
像是少男怀春。
段琳在外界看得砸吧嘴,师父说得对,爱情这东西会让人迷失,碰不得。
叮——。
水獭被气泡弹出来。
挑选最后一个气泡场景,他很谨慎,这是他唯一向雁琼表明心迹的机会,绝对绝对不能失败。
彼时,十七岁的雁琼站在他面前,说:“父亲同意我和俞哥哥的婚事作废,我可以去追求真正想要的爱情!”
“恭喜你。”
“阿水,为什么你这般年纪还不成亲呢?”
“我这样的相貌,大抵是找不到不嫌弃我的妻子。”
“怎么会!阿水明明很好看,风趣又可爱。会告诉阿琼好多不知道的见闻,总是听阿琼唱戏,还答应带阿琼去看开封城的风景,阿水真是顶顶好的人呢。”
“雁姑娘,你真觉得我好?”
“都说别叫我雁姑娘啦,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叫?”
“我不敢唤你名字。”
“这是为何?”
“在阿水的家乡,有个习俗,成年男子除了家中姐妹,不能再唤除妻子之外女子的小名。”
“呆子!”雁琼气得骂他,“我让你叫就叫。”
水獭浑身血液直冲脑门,心像被架在火炉上烤,试探地喊:“阿琼。”
“哎。”
“阿琼阿琼阿琼!”
“哎哎哎。”
“我喜欢你。”过去五百年光景,水獭终于说出这句。
“我也是。”少女娇羞回应,“呆子,我等了好久好久,终于撬开你的嘴。”
梦境破散,水獭重回现实,眼前已是现代客厅,他指尖似乎仍残留少女娇嫩肌肤的触感,从指尖一直酥麻到胸口。
他记得梦境的结尾,雁琼扑过来,手臂抱住他的腰,动作好像是要亲他?
然后他就被段琳召回了。
段琳笑眯眯:“表白了?”
水獭点头,悲愤怒吼:“为什么不再多给我一分钟!”
“哦,你这是过河拆桥,馋人家身子了?”
“我没……”水獭无力解释。
贺清语实力补刀,“你就是有。”
想想她的鞭子,水獭没再解释。
“既然已经圆梦,就散掉执念离开屋子吧,还人家小夫妻正常生活。”
“谢谢你。”
水獭真诚道歉,非常明事理从迟哥身上离开。
段琳气稍松,高难度任务也没有任务大厅里脏辫大叔说得那么难?
虽然不再纠缠迟哥,可水獭并未立即离开屋子,他用一种非常邪恶的目光看着段琳贺清语二人。
“凭你的能力,刚才是无法对我成功使用心灵窥探术的,你之所以能成功,是有人在暗中助你。”水獭很肯定。
段琳回想她施术的状态,水獭识海里始终有道屏障穿透不过,可后来那屏障自行松散消退,她的神念轻而易举入侵。
她还以为是水獭太过虚弱的缘故,才让她钻空子。
“那股力量让我不由自主想臣服,也很想吞噬。”
水獭使劲吸鼻子,在屋内到处搜索,最后闻到贺清语身上。“奇怪,你的血液有让我沸腾的味道,吃了你我就能获得更强大的力量。”
“奇怪,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想法?”
水獭身体里像是有两种力量在打架,又或许是分裂出两种人格,促使他做出不同的行为。
一个邪异一个真诚。
终是邪异打败了真诚,水獭磨锋尖牙,身形无限长大,成为面目狰狞的巨型怪物猛扑向贺清语。
同时,窗外传出许多压抑低吼,妖气浓郁地无法化开,无数妖怪踏着夜色而来。
段琳能感觉到有妖怪在攀爬楼房外墙,速度飞快,下一刻就会破窗而入。
她发怔:“我们被妖怪包围了?”
贺清语淡定得很,脸色变都不变。
段琳急忙祭出灵符,炽泠与符术齐出,对贺清语喊:“我一个人对付不了这么多,你快躲起来。”
贺清语轻轻摇头。
接着,段琳也不明白她做了什么,黑夜中奔来的妖怪飞速退走,水獭也瞬间恢复正常大小,变得像个初初降生的乖崽子。
任由贺清语拎着后脖颈。
真正解决完水獭的潜在威胁,段琳回想历练之前大师兄岁寒教她的说辞,故作深沉对女人开口:“你的丈夫是邪祟入体,才做出不符合人设的事,如今我们已除去妖邪,莫要担心。只需要好好睡一觉得到充分休息,就可恢复正常。”
女人连声作揖道谢,还说要给两位师傅供上牌位,日夜点香祈福。
段琳:……
“倒也不必行此大礼。”
“我知道像段大师这样高风亮节的人士,是不在乎这些虚礼,但我听说能人异士都讲究个仪式,所以就算你拒绝我也还是会日日照做的。”
“还想恳请大师替我销毁那条红裙,不然我实在难安心。”
小事而已,段琳应允。
女人欢天喜地去阁楼翻找,可再也不见红裙踪迹,丈夫身上也好端端穿着睡衣。
“奇怪,怎么找不到了?”女人惊愕。
翻找无果,女人只好送段琳贺清语出门,还答应会按时交付酬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