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政殿内,孙公公伺候在一侧,神情莫测的盯着殿中央跪着的一个宫女,眉头微蹙着,时不时的看一眼,最后在见着两人进来时迅速的收好自己的神情,朝二人问安。
“贵妃娘娘,淑妃娘娘。”
殿中央的宫女瘫软在地上,季玲珑带着淑妃绕过去,看清了她的面容,是个眼生的宫女,面上一大块红斑,被额发遮住,若不是现在模样狼狈,怕是平日里也叫人看不真切。
苍黎坐在案桌后,面前放着一个红漆木盒子,木盒闭着,看不清里面的物体,只是他面色不大好,看来里面的物件的确是让他动怒了。
在看见二人过来时,他缓和了一些面容,眉宇间舒展开一些,然后唤道:“温贵妃。”
季玲珑点头,径直走到他的身侧,左右观望了一眼,未见着皇后,于是想伸手去拿桌上的木盒,却被按住手,苍黎不赞同的摇头,“不要碰,脏。”
他越是说不,季玲珑便越是好奇,她一转眸,将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对他说道:“臣妾只是好奇,从前没见过,现在想看看罢了。”
淑妃安安静静的站在一侧,眼睛却也是往两人的方向看的。
苍黎无奈,让她坐到自己身侧,“坐吧,朕将它打开给你看。”
木盒看起来陈旧,漆上去的颜色有些暗红,涂得斑驳,木盒打开,里面刚好容纳这一个约莫两寸大小的小人,是用粗布缝制的,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也没瞧见淑妃说的长针。
“针呢?”
苍黎一挑眉,问道:“你是如何知道有针的?”
“淑妃说的,”季玲珑伸长脖子又往木盒那儿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了内侧摆在一起大概四五根银针,“这事儿也不知道发生了多久,阖宫上下都知道,又不光只有臣妾一人。”
她将盒内的布偶人拿起来,果然见小人的后背上绣着一排生辰八字,想来就是妙婕妤的了。
“皇上若觉得是臣妾做的,那臣妾也无话可讲,”她望向苍黎,瞥见他的目光时又转移视线,“臣妾身下又无子嗣,其她后妃身下几个孩子与臣妾又有何关系,臣妾又不想要去争什么。”
苍黎忽的抬眸,眸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才说道:“你不想要一个孩子吗?”
季玲珑笑答:“不要。”
淑妃依旧是乖巧的站在一旁做好一个隐形人,一双眼无处安放,最后落到了她身旁的宗衍身上。
“朕都依你,”苍黎没有任何强迫她的想法,只又说道:“这件事发生不过半日,竟然传的宫中上下人尽皆知,是出乎了朕的意料,朕并不是怀疑你。”
季玲珑未答话,仍旧是饶有兴致的拿着木盒左右看。
就像是看猴戏一般,殿内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名宫女身上,只是季玲珑没关注她,而苍黎的心思又在身侧人身上,又过了许久,那宫女才颤颤巍巍的开口道:“还请皇上明鉴。”
明鉴什么?
季玲珑抬眼,也不再摆弄手中的木盒,而是将手臂支在桌上,打算看看皇后这场戏打算如何圆过去。
“你且说。”苍黎与季玲珑挨的近,不由得面色也缓和了下来,对那宫女也多了几分和颜悦色的意思在里面。
“这个木盒、这个木盒是奴婢在皇后的殿内发现的,”宫女的头垂的更低,却仍旧是有条不紊的说着,“木盒就藏在皇后娘娘的凤榻之下,皇后娘娘的凤榻上还挂着一串佛珠,是为太后娘娘和皇上祈福用的。”
“奴婢想不到,皇后娘娘平日里如此心慈的一个人,竟然会做这种事情。”
话中有话呀这是,季玲珑不禁皱眉,这真当是皇后那边的人吗,怎么这么蠢,皇后身边的奴婢都是个蠢货吗?
苍黎也在思考,他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皇后做的?”
“肯定是皇后娘娘!”那宫女一咬下唇,急喘着气,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虽然是妙婕妤的嫡姐,但二人关系也不算亲厚,皇后为了太子,肯定会对妙婕妤肚里的孩子下手。”
这宫女就像是咬死了一样,一边把话头往皇后身上扯,一边又夸赞皇后慈心,如果真的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应当不会做这种事情,实在是多此一举。
季玲珑和淑妃对视一眼,又拿起那个布人偶端详了一瞬,然后放下。
这件事情尽管闹得大,但是最后也不会真的怎么样,毕竟妙婕妤和皇后的是相府的女儿,这宫女闹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真正受到损害的只有皇后的名声。
又过了一会儿皇后过来了,像是急忙赶过来的,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季玲珑不愿再看这出闹剧,只打算等着结果出来再听。
“你如何看?”淑妃不解,跟在她的身后亦步亦趋的走着,理了一会儿头绪,才恍然大悟的说道:“难道这件事情不是皇后做的?”
“应当不是,”季玲珑抿唇,将心中的思绪捋清,然后与她说道:“那宫女一开始便将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在宫中就给皇后落了面子。”
“我们先前猜测这宫女是皇后宫中的人是觉得此事还有后续,想着这宫女会将布偶人的事情来个祸水东引,造成前后反差,如此一遭,宫中只会更加赞颂皇后贤德。”
她的眉头微蹙,步子也慢了下来,“可是那宫女在殿内只不断的夸赞着皇后的慈心,这个举动让所有人都几乎要以为她就是皇后故意安排的人,但她却又死咬着布偶人的事情不放,认定这件事情就是皇后做的。”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季玲珑不解,“除非这是其他人安排过去的,陷害皇后,让众人以为是皇后自导自演,一方面让皇后的贤德之名败坏,二方面,将妙婕妤之事落得个皇后欲盖弥彰。”
在两人踏出殿门的时候,那宫女哭嚎了几声便被压往慎刑司,苍黎不会因为一个宫女的无稽之谈而真的将皇后怎么样,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太荒废自己的时间。
“看来便是这样了,”淑妃有些感慨的摇头,“真是可怕,一环套一环,我方才就在想,皇后为何要多此一举,就算是想自己洗脱嫌疑也不至于如此的大张旗鼓。”
后宫中后妃不算多,但这其中的门门道道却是一点儿也不少,等到一行人从平城返回的时候,就到了三年一次的选秀,届时人多了起来,不知晓又会是如何一番场景。
光是想想便令人头疼。
“你说这事儿会不会是贤妃做的?”淑妃又问,“那宫女一路过来应当是有人打点过了,不然她怎么会见到皇上,贤妃与皇后……”
“也不对,”她嘟囔,“贤妃与皇后不是一向要好么?”
“等慎刑司的结果吧,”季玲珑说道:“咱们左右猜不出来,不如等慎刑司想法子逼供出来了咱们再来看戏。”
“也是。”
——
还未等到结果出来,那宫女便在压往慎刑司的路上咬舌自尽,一个求富贵才来告发皇后的宫女竟然自尽,皇后的罪行又落实了一分。
“无趣。”
这件事没个头尾,真是气人,季玲珑叹了一口气,望天边金辉不语。
孙公公过来,面上少了往日里常带着的那一分喜色,却仍是扯着笑,说道:“温贵妃,皇上令奴才来知会您一声,后日便出发前往平城了,您提前准备吧。”
季玲珑不过是在临走前随口和皇帝提了一声,想不到皇帝安排的这么快,一点都无痛失麟儿的悲哀在里面。
“本宫知晓了,”她令春杏抓了一把金瓜子给孙公公,又问道:“孙公公与那宫女相识?”
孙公公默了一瞬,轻叹了一口气,而后说道:“老奴是与那宫女有些相识,那宫女今年方进的宫,脸上有胎记不好见人,她那额上的发还是奴令人给她剪的。”
“她……是奴才原先乡里的一个人,她父母送她进宫谋份生机,托奴才照顾几分。”
季玲珑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那宫女生性谨小慎微,若非万不得已,是不会做出这等荒唐事的。”
孙公公约莫是知道些什么的,只是他不说,季玲珑也不问,听了一遭故事后便放人走了。
皇后那边如何她不清楚,现如今也不感兴趣,她只期盼着早些去往平城,再有两日,便可以出发了。
她已经困在这深宫两年,许久未能见宫外光景。
——
离宫那日是清晨,宫中嫔妃有温贵妃、淑妃以及贤妃同往,皇后称病未去,众人心知肚明是为何,太子则由乳母照顾,詹事陪同教习。
季玲珑掀开车帘,往前看去,她的前面是太子的马车,而太子马车旁还有一辆青顶马车,想来便是傅迟的车辆。
一阵风带过,青顶马车的车帘也缓缓掀开,伸出一只修长的手来,傅迟往后望,恰好望进一双含笑的眼里,衬着晨光,多了几分明媚。
季玲珑唇角的笑意更大,她又往马车外探出几分,对他无声的比了一个唇形,“傅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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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出发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