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阳宫静了一瞬,季玲珑若有所思的睨了淑妃一眼,说道:“你倒是个消息活络的,人家正主儿都不知道的消息,还叫你给晓得了。”
“哎呀,”淑妃一拍大腿,手上黏糊的果汁儿将纱裙给沾了起来,秀眉一展,说道:“哪里是我消息活络,这事儿本来刚开始就没瞒住,各个宫里或者外边的府里或多或少都知道了个一二,只是妙婕妤被瞒着罢了。”
“这事儿说来就怪了,宅门里死了一个姨娘罢了,怎么还闹得人尽皆知呢?”淑妃打了个马虎眼,接过宗衍手上的湿帕子擦了一下掌心,继续说道:“咱们呀,懂的都懂。”
季玲珑掀了一下眼皮,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看来是有人故意让消息传出去的,只怕也满不了妙婕妤多久,是有人要妙婕妤肚子里的孩子下来。
“原本这孩子好好地瞒到了五月,要是让我说呀,就应该再瞒一段时间,到了八个月,这孩子就算是要出来了,起码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五个月的孩子出来,那是指定保不住的。”
听淑妃说话,季玲珑一时间不知道是说她单纯好,还是蠢好,伸手往冰鉴的方向晃了一下手,春杏替她取了一盘瓜果小块来。
这御膳房的厨子真是贴心,不仅把各种瓜果分装在不同的小格子里免得串了味,还放了一个银制约莫一个手掌大小的叉子,是鱼叉形状,尾部镂空了一朵小花儿,看着简单,却是在夏日格外的舒心。
银叉握在手中生出些凉意来,季玲珑的心里突然有些烦恼起来,“可是本宫想去平城看花。”
“那你想法子帮妙婕妤把孩子保下来?”
淑妃提了一个建议,换来了一个白眼,季玲珑有些无语凝噎,“她的孩子她自己想法子,又不是本宫肚里出来的,何需本宫去插这个手,免得到时候还惹人烦厌。”
“你是不是脑袋转不过来弯弯来?”她有些来气,“平日里看着还是个聪明人,本宫都想到了的地方,你怎么就看不透?”
“妙婕妤自己不知道收敛一下自己的锋芒,全想着一时半会儿靠着肚里的孩子去争宠了,前些日子有孕的消息刚走出来的时候便满宫里都在传是个男娃娃,你说这样皇后会留这个孩子?”
淑妃忽的捂住自己的嘴,眼里满是惊讶,“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是皇后的意思!”
她这模样傻愣愣的有些可爱,一直默不作声伺候在一旁的宗衍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将搭在胳膊上的薄披风为她披在腿上,少年气的面庞透了一点红。
季玲珑摆弄银叉的手一顿,她有些抑制不住的轻咳的一声,然后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眸光晃了又晃,不知道落在哪里,最后只能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继续闭着眼睛小歇。
无所谓了,反正宫里这种事情也不算少见,这样也算不得坏事,淑妃的身边还有个真心人替她办事儿,也不错。
今夜里下起了大雨,天气还是闷的很,有雨却无风。
平乐苑到了子时仍灯火通明,清婉公主方才睡下,妙婕妤命奶娘抱着小公主回到了侧殿,可自己的心里却总是也安定不下来,愣愣的望着雨幕出神。
嬷嬷劝她,“娘娘早些歇下吧,公主喜欢黏着您,肚子里的那个又成日的闹着,想来娘娘不好受了,吃了这些力气,皇上和太后心里的清楚的。”
清婉公主一直都养在母妃膝下,妙婕妤更是凡是亲力亲为,小公主乖巧,对这个母亲也亲近,如今虽说肚子里又揣了一个,但妙婕妤还是尽力把孩子的一切都安排的妥当。
“倒也不是累了,本宫早就习惯了这些,”她的鼻尖没有由来的生起一股酸意,外头的雨水就好像是一滴一滴的砸在了她的心上,沉重的厉害,“只是今日心里总是感觉难受,没得个安定。”
老嬷嬷犹豫了一下,仍旧是说道:“应当是白日里太过于闷热了的缘故,娘娘莫要多想,免得伤了肚里的小皇子,早些歇吧,奴唤人来伺候娘娘洗漱。”
“本宫姨娘那边可有来话,”水汽氤氲着,妙婕妤望着自己肚上青黑的纹路眼眸逐渐深沉,又撩拨了一下水面,呼出一口气,继续问道:“姨娘身子可有好些了?”
她的心里总是惦记着自己的姨娘,也不知到了雨夜的时候,姨娘的膝上会不会又犯起病痛来,前些日子姨娘说心悸,也不知有没有好一些。
老嬷嬷替她擦拭着后背,期间只嗯了几声,待到帮她穿上中衣后才答道:“吴姨娘来话了,说叫娘娘且宽心,只顾着自己就好,莫要总是操心她。”
“本宫三姐可有回府?”
“回了,昨日回了一次,买了好些东西看望吴姨娘,还带了两个孩子。”
妙婕妤眉间一拧,张了张唇,摸着肚子继续问道:“六弟在书院如何?”
“一切安好,娘娘放心。”
嬷嬷在撒谎。
妙婕妤心间的不安感愈发强烈,虽说她入了宫,但是和家里一母同胞的姐姐还有弟弟却是有书信往来的,分明三姐前些日子来信说孩子染了风寒,探望姨娘的时候暂时不会带过去。
分明……分明六弟前些日子摔断腿休了假,根本就不在书院。
老嬷嬷为她穿着衣裳,全程没有抬头来,也注意不到妙婕妤的面色逐渐苍白。
“你骗本宫?”
老嬷嬷没有正面回答,只转移了话题说道:“娘娘您要多加些衣裳,免得今日夜里沾了凉,小皇子生出来是要害病的。”
“你回答本宫的问题!”妙婕妤的眼眶逐渐的红了起来,身子有些颤抖,抱着肚子感觉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你是不是瞒着本宫什么?”
这个嬷嬷是太后派来照顾她的,说是经验老道,头胎怀清婉的时候没来,是约莫半月前才过来的,与这位主子也没什么情分,平日里也只做着自己分内的事情,多的也不沾惹,算是本分。
在老嬷嬷眼里,妙婕妤肚里的孩子比她的性命要重要,太后娘娘下命令了,以孩子为重。
“奴不敢瞒着娘娘,奴所知道的就这么多,该说的,已经全都说了。”
雨势又忽的大了几分,平乐苑内静的可怕,这是妙婕妤头一次意识到,原来就算是在自己的宫里,她也不算是个主子,光是太后宫里的一个奴婢就敢这么的对她。
在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之后,妙婕妤在接下来一直十分安静,也不说话,给三姐和吴姨娘分别写的一封信,派了人连夜送出去,问话的内容也没什么,大抵就是一些家常。
相府接到了信,令人模仿着吴姨娘的笔墨回了信,次日一早又送了过去。
吴姨娘是识字的,虽说初时只是一个被买进去的奴婢,但后来跟了丞相后也是个有上进心的,孩子跟着夫子识字的时候自己也会跟着学,这么些年过去,倒也练出了几分才情出来。
这一晚妙婕妤睡得不安稳,梦到了许多的事情,也不算多,好像是吴姨娘在同她温温柔柔的说些什么,就和她还未入宫的时候一模一样,等到梦醒时分,便有几分怅然了。
相府令人仿造的信件的确是和吴姨娘平日里的字迹还有说话语气都一模一样,妙婕妤觉得有地方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
柳枝满脸泪水的从屋外进来,一下子就跪在了她的脚下,“娘娘!”
她唤了一声娘娘,抽噎着没再说话。
妙婕妤眉心一跳,没有扶她,而是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柳枝是跟着她进宫的婢女,伺候了她八年,二人感情也算深厚,昨夜里柳枝不在宫里,她忙着清婉的事情再加上心中郁郁,便未曾过问这个婢子的去向,怎地今日来就成了这样。
柳枝泪眼朦胧,她昨儿夜里听见皇后宫里的人说了,吴姨娘前些日发病去了,这事儿谁都知道,偏生她家娘娘不知道了。
她家娘娘和吴姨娘是亲母女,母女连心,这件事情,再怎么说,也不能瞒着她家娘娘呀!
“娘娘……”柳枝只想着,或许她家娘娘更想回府去全了自己作为女儿的最后一分孝义,“吴姨娘,吴姨娘……”
“吴姨娘怎么了!”妙婕妤慌乱起来,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一只手里还抓着被揉皱的信纸,“柳枝你快告诉本宫,吴姨娘怎么了!”
“吴姨娘,没啦!”
就似晴天霹雳一般,妙婕妤愣在了原地,呆呆地保持着一个姿势不能动弹,她的心里涌出无数的悲哀来,直直的冲她的眼上,鼻间而去。
泪珠子不受控制的滑下来,她就像没了生气一般的眸光不动,就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了。
直到老嬷嬷一脸愤怒的进来,应当是愤怒的,她看不清许多,柳枝大哭着惨叫着被拖走,整个宫里的光都几乎消失了。
清婉大哭起来。
妙婕妤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摸了一下自己满面的泪水,而后扶着肚子缓缓的滑落地面,倚着老嬷嬷的胳膊大哭出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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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妙婕妤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