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雷雨夜。
傅迟眸里的不解更深,思绪良久,最终还是问道:“为何雷雨夜便要遣人守着?”
他的确是不甚明白,前些时候太傅也说过雷雨夜他便可以逃过一劫,如今太子又这般说,那雷雨夜究竟是何缘故。
见傅迟终于问了他一个问题,苍策有些惊讶的瞪了一下眼睛,然后便像倒豆子一般的把话全说了出来,“雷雨夜的时候温娘娘会发病,是什么病我也不知道,但是听皇祖母说总是得服药镇静下来,不然会寻死。”
寻死这个词对他来说还是有些陌生,但提及时更多还是恐惧,苍策不由得缩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也只是听皇祖母说过,”
“那年温娘娘发病,伤了父皇,皇祖母发了好大的火,虽然最后也没能将温娘娘如何,但是每次一到雷玉夜便会遣了人守着。”
傅迟轻拈着袖中的耳坠未答话,薄唇微微抿起。
——
今日季玲珑不过悠悠转醒,看见床旁的苍黎时又将眼合上,只当做是未看见他的样子。
“可有好些了?”苍黎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在床旁守了许久,就连早朝的没有上,却换来如此冷眼,心中有些难受,“喝水吗?”
季玲珑仍旧是闭着眼,她微微侧头,将头转向床的里侧,削瘦苍白的下颚藏在被下,呼吸着被里的空气,是暖的。
“朕喂你喝药。”
“不喝。”她答话,声音哑的厉害,每说一个字嗓子都在作疼,还有些痒,想咳。
二人相顾无言,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冷淡与尴尬。
苍黎到底还是未能坐上再久一些,唤人端了药,便走了。
不过一个时辰后,太后那处来人,说在福寿宫湖旁发现了一只耳坠,想问问是不是贵妃掉落的。
季玲珑倚着软垫半靠在床头,眸子半眯着,睁不开再大一些,光是醒着就已经难受。
她笑了笑,问赵姑姑,“耳坠都是一对,你光寻着这一只过来便要定本宫的罪,太后倒是对你宽容。”
话里提及太后,赵姑姑身子缩了一下,想起昨晚的事情来,轻咬了一下腮间的软肉,镇定道:“贵妃娘娘这是何意,奴未曾言及其它,难道是贵妃娘娘心中有些什么,才会说这番话?”
“放肆,”季玲珑轻飘飘的说了这么一句话,没得个痛痒,不咸不淡,斜靠在春杏身上,又咳了一下,“你且去本宫殿里寻寻,若是能寻到另一只,那本宫便认,若是不能,那你便小心自个的性命。”
“贵妃娘娘还是莫要口出妄言的好,奴虽比不上贵妃娘娘尊贵,但到底是太后身边的奴才,也是看着皇上长大的,您如此说,倒是叫旁人听了不好。”
病痛袭来如山倒,季玲珑厌恶生病,只想让自己早早地解脱才好,她的心里就如压着一块大石,沉甸甸的压着,让她难受的紧,身上没力气动弹,头是晕乎的,也没了生气的力气。
她嗤笑一声,唇瓣扯起笑来,听着这婢子的话,心里倒是轻快了一些,指尖稍动了一下,春杏会意,给她端来一碗酸梅汤。
季玲珑爱喝酸梅汤,不是一个什么奇怪的喜好,只是放在各种珍馐里边,酸梅汤的确是不够瞧,旁的都不行,不是只有酸物能讨她欢心,偏生得是酸梅汤才行。
赵姑姑无人搭理,她只得站在一旁,等到季玲珑又要昏睡过去的时候,才忍不住又说道:“温贵妃,奴问你话呢。”
“一个奴才,也敢来问本宫的话,”季玲珑未给她施舍一个目光,“你倒是心里边清楚自己是个奴才,奴才来问主子的话,哪有这样的道理。”
“奴虽然是奴才,”赵姑姑咬牙又开始说道:“但奴伺候了太后娘娘几十年,太后娘娘对奴也是有几分情分在的,就算是皇上也要给奴才几分薄面。”
可是帝王之家最是无情,这话说出来纯属妄想,他们怎么可能会对一个奴才生出感情来,季玲珑的目光落到殿外,轻笑,问道:“皇上,你说赵姑姑说的对吗?”
苍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但若是熟悉一些他的人都知道,想来是不悦了。
赵姑姑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不敢言语,心里开始发怵,她的确是能够在太后面前得了几分薄面,但她把这话拿了出去说,便又是一番情况了。
苍黎侧目看了她一眼,又对季玲珑说道:“是朕委屈你了,让一个奴才也能跑到你这儿来作威作福。”
昭阳宫的确是盛宠不衰,宫里边明里暗里都知道这是皇上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但是前阵子太后令她罚跪一事却叫人起了怀疑,或多或少的心里都起了些猜想,是不是这位主子把自己要作死了。
“那可不是奴才,”季玲珑觑了他一眼,颇带嘲讽意味的说道:“那是看着皇上长大,就连太后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人。”
“皇上您这么说,算是什么,怎么就和赵姑姑说的不一样了。”
赵姑姑心中忐忑的厉害,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她昨夜里被太后教训了一通,虽然没挨打,但是却罚了半年的俸禄,心里不知怎么就来了这么一口气,想着去告诉一下谁自己是受看重的。
“奴才就是奴才,”苍黎浓黑的眉微蹙了一下,“说起话来也没个分寸,这种婢子,朕替母后处置了也无妨。”
苍黎自小是养在祖母身边的,同苍策一样,都与母后不亲。
赵姑姑心中一慌,开始替自己辩解起来,“皇上,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只是……”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个词来,最后一咬牙说道:“奴婢是奉太后之命来温贵妃处搜寻赃物,但是温贵妃却不配合……”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苍黎拂倒在地,只见他的眸里似升起怒火,“荒唐!温贵妃是主子,你是奴,你来主子这里搜什么赃物!”
那只耳坠,季玲珑在二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蹙了一下眉,她的确是掉了一对耳环,一对都掉了,一只也没找到,她现在只能盼着另一只耳坠被哪个不长眼的宫女偷偷的藏起来或者是沉到湖底去。
最后由苍黎做主,赵姑姑被调到了浣衣院,只怕之后的日子要不好过,毕竟是得罪了主子过去的,而且赵姑姑平日里仗着自己是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没少打压其他婢子。
“温贵妃,”苍黎又唤她,言语之间慢慢的温和下来,“你告诉朕,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什么事?”季玲珑瞧他,早已困到睁不开的眼又泛出笑意来,“皇上也是不相信臣妾吗?”
苍黎的确是把眼前人捧在心尖上的,只不过是被反问了一句便生不出再问的心思来,叹了口气,想摸她的脸颊却被躲开,只能说道:“朕会护好你的。”
又是这句话,季玲珑想笑,却嗓子疼的厉害,只能咳出了声。
“那副耳饰掉了便掉了,朕命人给你多打几副。”
苍黎心中对她还是怀疑的,只是他不想去对她计较些什么罢了。
“无需。”
宫中的消息都走的很快,特别是季玲珑宫里的消息,不一会儿,太后就遣人来请皇帝过去一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赵姑姑的事情,还是觉得自己被落了脸面。
最后到了申时的时候,苍策过来,手里还拿着另一只耳坠,“这是傅詹事让我给温娘娘的,说是昨日在路上拾到,想起温娘娘你耳上便有一副,于是就让我送过来。”
季玲珑支起身子,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小太子,然后问他,“你就不好奇为什么傅詹事会捡到本宫的耳坠吗?”
苍策拧眉沉思了一下,十分认真的回答她,“傅詹事说路不拾遗才是乖孩子该做的事情,既然傅詹事捡到了温娘娘的耳坠,那就自然是要还给温娘娘的。”
光自窗外斜斜的射进来,门外吹的风是暖的,还带着一股馥郁的花香,季玲珑房内的门窗都大开着,昨儿夜里出了许多汗,今日便想着通风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那,你便替本宫多谢他。”季玲珑手里拈着那只耳坠,而后将它放在了枕侧,心里忽然有些怅惘了起来,然后唤春杏道:“你把本宫那套青竹琉璃茶具送过去,就当是谢礼了。”
几乎是同时,苍策快速答道:“傅詹事说了不要温娘娘的赏赐,这只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物归原主?”季玲珑伸手揪了一下他的面颊,然后问道:“那你的傅詹事还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傅詹事说温娘娘是夜里在石头上绊了一下才会把耳环落下,但是天色太暗,又男女有别,他便只在远处。”
这话说的倒是完整,季玲珑觉得这傅迟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却也是个有心思的。
“又不收本宫的谢礼,又帮了本宫这么大一个忙,”她稍作思考,只觉得胸中轻快了一些,说道:“那不如本宫亲自去谢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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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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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腌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