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有风。
皇后在福寿宫内殿坐着,那阴恻恻的眸子透过屏风直直的过来,一副伤心至极了的模样,“温贵妃,你好狠的心啊!”
皇帝此番或许是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又或是听人说了什么,就站在二人的中间,神情莫测。
皇后的声音就好像是从心里掏出来的,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没有更多的力气,字字都带着颤音,“清秋何其无辜,本宫待她就如同亲姊妹一般,你竟然如此对她,你的心肠怎就如此的歹毒!”
亲姊妹?季玲珑哼笑一声,背脊挺直,哪怕是跪着也是一副倨傲的样子,她的声音清脆,毫不掩饰的讥讽道:“原来皇后娘娘竟然拿一个婢子作亲姊妹,臣妾实在佩服,怪臣妾心里没有那份肚量,做不到如此。”
她夏日里素来穿着单薄,受不得一分热气,此时哪怕是夜里,那闷热也是未减下许多,再加上宫里的地砖上多有刻纹,不消一会儿,她便觉得难受起来。
“温贵妃,怎地到了此时你还不知悔改,”皇后还是坐在那儿,就如一座石像一般,好像也没多难过,但她那毫无生气的脸庞又让人感觉她是伤心过度了,“本宫待你向来谦让有礼,你何必一次次的中伤本宫?”
这话是说给苍黎听的,他应当是听见了,但是也没有旁的动作,而是走到了季玲珑的身边,稍稍蹲下身问道:“你为何要罚清秋?”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见季玲珑没有回答,又蹲下了一些,到与她平视,“你回答朕,你为何要罚清秋。”
“皇上为何要问臣妾,臣妾不过是想罚她,那便罚了,”季玲珑的唇角带起笑意来,只可惜是苍白没有血色,反而另外添加了几分可怜的意思,“难道皇上要为了一个婢子责怪臣妾吗?”
苍黎望着她,眼眸深深的,就好像是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温贵妃,朕从未想过怪你,只是朕这次也不能帮你。”
“皇上何时帮过臣妾。”
他总是这般,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来,最后该罚的还是罚到了季玲珑身上,“皇上这番关心臣妾受不起,皇后或许更需要一些。”
“温贵妃,”再开口时,苍黎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些无奈与怒气,“若不是朕,你又安能在宫中如此舒心,你体谅一下朕,朕……”
“朕会想办法的。”
想什么办法?季玲珑望他一眼,未答话,夜风拂过,她的身形更加纤弱起来,相比于殿内的皇后和身侧的苍黎,她才是最弱势的一个。
但是她不在乎,季玲珑放软了身子,将作痛的膝稍稍的揉了一下,又想到高坐殿内的皇后,眼皮一抬,将手搭到了苍黎的手腕上,“皇上,臣妾的膝好痛……”
她的眸里夹着笑意,勾出一缕痴狂来,纤细的手指又抚上自己的唇,好似求饶,“皇上,你要怎么帮臣妾啊。”
季玲珑从来不在乎这些薄面,为了皇后能不高兴,这些脸面她不要,就在话落的同时,她的眼尾便泛起了红,“皇上,臣妾冷。”
苍黎向来是惯她的,听不得她服软,也听不得她求饶,心里那点儿怒气瞬间就消散了下去,手臂揽住她,“朕抱着你。”
“可是,皇后还在看着呢。”她的声音里几乎要藏不住笑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心思。
季玲珑抚在苍黎的怀里,眸子却是看向皇后的方向,“皇上,你陪着臣妾好不好,臣妾一个人害怕。”
皇后在屏风后,屏风是镂空的,她从那缝隙中,一点一点的看过去,看两人在做什么,在她的面前,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她好像才是外人。
“以后别再如此了,”苍黎没有替她求情,而是陪着她,轻抚着她的黑发,看着怀中人的的脸庞,轻声道:“你再如此,朕真的会生气的。”
可是季玲珑不怕,她的手抓着苍黎的衣袖,忽的就笑了出来,仰着面看他,“那皇上护着臣妾,皇上不在,臣妾会害怕的。”
她的眼中墨色浓,化不开。
苍黎陪了季玲珑半个时辰,最后太后亲自出来让他和皇后一起回了坤宁宫歇息,他留给季玲珑的袍子也在走后便被赵姑姑拿走。
她跪了四个时辰,最后在辰时的时候晕在了春杏的怀里,回去后便开始发热,一连几日都不见好。
只是她倔着,不愿吃药,硬生生的熬了两日,谁也不见。
最后是春杏含泪求了淑妃,淑妃陪了几日才将这病给压下来。
“本宫不喜欢这药,太苦了,”季玲珑在榻上,望着淑妃手里的药碗虚虚的笑,“今日便不喝了吧。”
却是没人听她的,淑妃叹了一口气,“你不用药,晚些时候皇上过来,又要命人压着你把药灌进去,若是我喂你,你还能好受许多。”
“等你好些了的时候,晚些我陪你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别整日胡思乱想着,坏了自己的身子,你再是如此,春杏那个丫头又要难过。”
“是呀,若是不你和春杏日日这般,或许本宫早就长眠了,”季玲珑轻咳了一声,“本宫不想葬在宫里,本宫想去一个山花烂漫的地方,看漫山遍野的花。”
“会有这时候的,你以后,求求皇上,皇上不会拂了你的心思,”淑妃往后望了一眼,继续说道“你与皇后这又是何必。”
“皇上虽然纵着你,但是事情闹到了太后那儿,也不是皇上能够做主的,这次虽说是一个婢子的事情,但实际上却是危急到了皇后甚至整个井家的颜面,太后罚你,也不算是错。”
淑妃将药碗放到托盘中,又取了一颗蜜饯给她,“下次莫要再如此莽撞,那婢子听说昨日已经葬了,都说你心如蛇蝎呢。”
“倒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总是没得个新鲜词,无趣。”
——
“温娘娘没有变好,”苍策今日又说起来这句话,已经连着三日了,他对傅迟说道:“温娘娘把母后身边的清秋给害了,听说清秋抬回去的时候便已经没有多少气了。”
傅迟面上的青紫已经消了,看不出什么痕迹来,往日他未答过苍策的话,今日又听见,动作却是顿了一下,问道:“温贵妃是为何会如此?”
他听旁人说过这个答案,大抵就是逃不了那几个词,无非是目中无人,张狂妄行。
“好像是清秋得罪了温娘娘,不知道什么缘故,总之此事让皇祖母颇为恼怒,罚温娘娘跪了六个时辰,从亥时到了次日午时,但是温娘娘没能坚持下去,好像跪了四个时辰便晕了。”
苍策的眉毛又蹙起,“傅詹事,我平日里写半个时辰的大字都会觉得难受,那温娘娘不会觉得难受吗。”
“但是他们又说这是温娘娘该受的,后来温娘娘回了宫便开始发热,也不用药,捱了两日后是父皇命人压着她灌药了进去,再后来便是淑妃娘娘一直陪着她。”
“她不想活了。”傅迟终于回答他,却只能说出这一句话来,“她……大概是这么想的。”
苍策不能体会太多,但是觉得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应当是的,母后和皇祖母都这样说。”
傅迟不语,若是真的不想活了,那温贵妃大可自我了结,却偏偏要折磨自己也叫他人不好过,真是个怪人,就如旁人说的一样,是个祸害。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当时欺辱他的人便是皇后身边的人,这事是由温贵妃引起的,可是到底算下来,是他欠了一个人情。
“那温贵妃现在可有好些?”
“好了,只是膝上的伤还未好全,父皇下令,不叫她出昭阳宫。”苍策对这些事倒是知道的全乎,也不是别的原因,皇后和太后谈论起这些事的时候,从未避过他。
傅迟的眸子的书卷上落了又落,最后还是侧首对苍策说道:“你去看看她,你去了她会高兴的。”
“不去看坏人。”
“温贵妃做这件事情也不算是坏事,”他的语调放轻,“臣与太子说,任何事情不能只看表面,那些藏在内里的,我们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温贵妃这件事情,我们没有知道事情的原委,就算别人再怎么说,我们也不能附加妄议,我们眼不盲,心更不能盲。”
苍策从来都是觉得傅迟的话是对的,闻言也没有过多思索,便点头应了,“傅詹事说的是对的,我会去看温娘娘的。”
自他启蒙起,便是傅迟陪着他,苍策对他的话从来深信不疑。
哪怕,傅迟说的话和别人说的都不一样。
昭阳宫没有冷清过,无论这位主子犯了什么错,这儿照样是那副模样,苍策过去时,宫人正抱着一个不大的木箱子往内殿送过去。
木箱是漆的红色,上边刻着凤纹,远远看来便是十分精致。
苍策转念一想,似乎再过几日便是皇祖母的生辰,这个应当是温娘娘给皇祖母的贺礼。
“这可是上好的血玉,太后既然喜欢玉石,那本宫自然是要投其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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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不识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