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既简挂了电话之后不久, 吩咐下去的事情有了回音。
顾原告诉他,苏琅轻傍晚从昆剧院门口打车回了家以后,就没再出门了。他亲自跑了一趟, 发现苏琅轻家里没有开灯, 估计家里没人。
程既简兀自猜想魏赫绑人的意图,一个以假死逃过警方追踪的人,获得了绝对的安全和自由以后, 居然在三个月后跑回来, 只为了报复一名卧底?
显然这种行为和动机太蠢, 程既简将这个想法排除。
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魏赫身边目前仍拥有一部分的实力, 毕竟他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两个大活人悄无声息绑走,如果他换个名义东山再起,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真想报复的话,等个三五年风头过去了,自己保存了更多的实力, 这样再来实行报复, 这才更为稳妥且合理。
而且, 他这种贸然的行为, 容易暴露他还活在人世的事实。
尽管魏赫并不知道,苏玠怀疑他还活着这件事, 但这也不足以让他盲目去冒这个险。
所以他大费周章绑走苏玠, 目的应该不止出于对一个警方卧底的报复, 这样的行为风险太大, 不划算,魏赫应该想得明白。
所以,程既简猜想, 或许苏玠身上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
否则他不需要将人绑走,直接暗杀就行……
想定以后,程既简让顾原去联系梁家那边的人,打听一下梁酩以身在何处。
顾原立即去办,出了程既简的办公室,分别拨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回来告诉程既简,梁酩以在两天前已经失踪了。
“两天前就失踪了?”程既简问:“梁家那边报警了没有?”
“警方目前没有接到梁家任何的报警电话。”顾原说:“梁家那边将这件事捂得紧,没有一丝消息泄露,不过里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顾原的消息来自于高鹜的司机,高鹜是梁酩以的表哥,兄弟俩感情甚笃,程既简曾交代过顾原,和高鹜的司机打好关系,省得以后有点什么事,派的上用场。
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程既简立即给江予铭打了个电话,告诉了他自己的猜测。
江予铭听完是有些佩服他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居然还能在一点时间内,冷静地分析了这么多,而且都分析对了。
他说:“苏玠身上确实有魏赫需要的东西。”
程既简道:“嗯——”
这一声平调,是示意江予铭继续。
江予铭确实听出来了,所以又不爽了,因为他的某一任讨人厌的上司,就是这种调调,嗯什么嗯?你这么会猜,你继续猜啊!
电话里一直没有声音传来,程既简说:“江警官不出声,是犯困了?”
江予铭说:“苏玠身上有一笔魏赫的私人财产,数目不小。”
难怪了,他东山再起,需要钱啊。
程既简问:“为什么苏玠身上有魏赫的私人财产?”
江予铭这回没和他计较,直说:“这就是苏玠当卧底的本事了,魏赫连私人财产都交代给他,可见他对苏玠多信任。”
也不知道该说魏赫糊涂还是大气,总之这样的人面对背叛者,大概率是零容忍的,他狠得牙痒痒,也许这次跑回来,并不全是为了拿回财产,也有一部分是真的忍不了自己曾经最信任的手下的背叛。
江予铭低声说:“我担心,苏玠这次落到他的手里,不死也不会好过。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将人找到,救出来。”
他说的这些,程既简自然也想得到,他现在的脸色已经沉如冷雾,让人瞧不出情绪。
程既简立马动身,亲自去了一趟梁家。
梁酩以失踪,梁家将这事捂了两天也不报警,说明他们和绑匪有联系,很大的可能性是在谈条件,这世上没有几个团伙敢动梁家。
尤其是在国法昌明的我国。
尤其国家正在大力实施扫黑行动,冒这样的大不韪,属实嫌命长。
所以,梁酩以的失踪十有八|九跟魏赫有关。
魏赫跟梁家谈什么呢?
谈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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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琅轻回到苏玠身旁,看他躺在地上不敢动弹一下,只能不断喘着粗气缓解痛苦,她急得慌了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趋近的身影。
但是躺在地上的苏玠看见了。
他看见魏赫扭曲至丧心病狂的面容,握着拄拐的双手青筋偾张,显然用足了力气,眼见着要往苏琅轻脑袋砸来。
苏玠忍住疼痛,撕心裂肺般吼了一声:“钱——”
苏琅轻被他忽如其来的一声吼得愣住,回头看过去,对上魏赫阴冷如鬼魅的面容,一支古雅冷涩的木质拐杖正悬在她头顶之上。苏琅轻后知后觉,后颈掠过一阵寒意。
“你那笔钱,我确实还没有上交,”苏玠刚才那一声已经用尽了力气,现在说半个字都是有气无力,“警方不知道,你还有一笔财产……在我这儿……”
“哦?”魏赫咧了一笑,那弧度透着阴凉邪气。
苏玠说半句,歇一口气,“我可以告诉你,那笔钱在哪。”
魏赫放下手杖,睨着地面上的人,似一樽清眉朗目却不近人情的雕像,“好啊,你告诉我,我给你们兄妹两个,留个全尸。”
苏玠猛呛出一连串咳嗽,一咳嗽就扯到了肋骨断裂的伤处,一瞬间痛得他眼前发黑,意识有些模糊,耳边隐约是轻轻急切的叫声,苏玠憋住气不敢呼吸,咳到最后他挤了声笑,“魏、魏爷……”
他不能随意移动,避免断出来的骨头扎到内脏,造成其他脏器损伤。
苏玠缓过劲来,说话仍是断断续续,“魏爷,您有恨,冲我来,怎么都行,放了、放了她……”
在苏玠咳嗽得死去活来期间,魏赫已经回到了他的轮椅上,被手下推了过来,“苏玠,你以为我为什么大费周章把你抓来?”他的声线干燥,像一块半风干的木头,“我要你的命,但不想这么痛快就要了你的命。”
苏玠稍稍仰起脑袋,看了魏赫一眼,又倒了下去,说:“我知道。毕竟我对不起你,你对我怎么都行,我没有半句怨言,那笔钱我没动过,原封不动还你,但别碰我妹。”
魏赫盯住他半晌,忽然举起手杖往他腿上敲下去,敲了一下又一下,他气喘吁吁也不停手,“你不是硬骨头么!我看你骨头有多硬!能有多硬!能有多硬!以前不喊疼!喜欢抗?我看你现在能抗多久!”
苏玠无法动弹,只能咬牙忍下。
苏琅轻跪在一旁,如同火烧心肺那么难受,她听魏赫话里话外情绪不太对劲,忽然喊了句:“是你!我哥说的那个人原来是你!”
这话让魏赫停止了动作,他看向了苏琅轻,“哦?他跟你提过我?他都说了些什么?”
苏玠眼神微微闪动。
苏琅轻说:“他没说过你什么,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魏赫瞟了苏玠一眼,又把目光转回来。
苏琅轻压制着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安,深吸一口气,说:“他问我,为什么你这样的人会去当毒|贩头子。”
魏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我是哪样的人?”
苏琅轻说:“他没有跟我形容过你,我不知道你是哪样的人,但是我看你这副样子,当个黑老大最形象了,这一点,不值得奇怪。”
“轻轻,”苏玠低喊一声,“别乱说话!”
魏赫却不甚在意,抬着手杖指着苏琅轻的眉心,“你跟你哥很像,都是不怕死的货色!不过你哥的嘴巴会骗人,不知道你乖不乖。但这不重要,你们兄妹俩骨头再硬,今晚都要碎在这里!”
魏赫看着苏琅轻的额头沁了一层细腻的汗,像覆了层欲融未融的薄雪,拐杖往她眉心抵了上去,重重一摁,留下个不像话的灰印子。
苏琅轻跪坐着如如不动,冷不防被一拐子杵得身形晃一晃。
手杖沿着轮廓缓缓往下,最后来到她的左胸口,戳住她的心脏,“你们兄妹血脉相连,想必都是一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苏玠一伸手用力握住了那根杖的尾部,说:“魏爷,她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求你放了她,我把那笔钱和自己的命都交出来,任凭你处置。”
魏赫抽出手杖,看着他说:“你觉得自己还值得我信任?你莫不是被我抽糊涂了?让我去信任一个为了缉毒工作,甘愿潜伏□□年的卧底!你有本事,忍辱负重!你说说,一个拥有这么正义伟大的奉献精神的缉毒警,会因为什么原因,私藏一个毒贩的财产,而且一分不动?是为了有一天还给他?赎罪?”
苏玠说:“是为了有一天,把你那笔财产捐赠出去,多少替你点赎罪。”
魏赫满目阴沉,脸上却无悲无喜,握住手杖的五指用力,忽然抬起又要一顿教训。
这时外面有人推门进来,伴随一阵焦急凌乱的脚步,没多久听得一声怒喊:“魏赫!你干什么?!”
苏琅轻一怔,抬头望过去,看见了匆忙而来的梁酩以。
梁酩以刚才还以为,魏赫举着手杖是要抽打苏琅轻,过来猛一眼看见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是苏玠,这才松了口气,随即沉下脸来,过去解开捆住苏琅轻双手的麻绳。
苏琅轻一双手得了自由,马上就想去看苏玠的伤,结果一动之下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她两只手已经麻得无知无觉。
梁酩以伸手要拽她起来,“跟我走。”
苏琅轻没依他,仍跪在苏玠身旁,“你能带我哥一起走么?不能就算了。”
梁酩以眼睫一垂,他不能,他自己都没办法离开这里,“你先跟我出去,你乖乖跟着我,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苏玠看一眼梁酩以着急的脸色,咬咬牙狠了心肠,说:“轻轻,快跟他出去!”
虽然梁酩以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但是比起待在魏赫眼皮子底下,梁酩以身边要安全许多。
苏琅轻眉眼一片静水,“我不出去。”
梁酩以蹲下来劝,“你在这儿能干什么?陪着你哥,多搭上一条命?”
“……”
苏玠听见这话都想翻白眼了,这小子是真不如程既简会办事,难怪输给那只万年狐狸,他这么一说,但凡有点良心的谁能走得潇洒?
就算是个没良心的,都不好意思马上翻脸走人。
果然,苏琅轻狠着脸说:“搭上就搭上,我不能留我哥一个人在这里。”
梁酩以小声说:“你先跟我出去,你哥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要出事他早没命了,先跟我离开这里,咱们在外面想办法。”
“我同意让你带走她了?”魏赫的声音缓缓插了进来。
梁酩以握住苏琅轻的手腕,转头看着轮椅上的人,说:“我现在必须带走她,你不同意,我也不怕跟你拼命。”
“我都不知道,原来你是个这么深情的人。”眼下这样的情况,魏赫没必要和他硬碰硬,于是松了口:“既然你喜欢,那就赶紧带着滚出去,别在这儿碍眼!”
梁酩以抿着薄唇,转身将苏琅轻打横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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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确实双更,下章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