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玠确实缺乏安全感, 他时常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牵着妹妹行走于荒野的某一种兽类,他对周围的环境充满了不信任感。
毕竟他从初中开始,就要面对双亲相继逝世的现实, 他从那时候起体会了什么叫世情如鬼, 人情反复,他宁愿带着妹妹回老家生活,也不愿接受所谓的亲戚的照顾。
寄人篱下, 不如趁早当家。
他带着妹妹回到老家生活了两年, 初三的某一天, 他忽然做出一个决定, 他要当警察。
他经常和那位父亲在警所里的队友联系,有时候写信,有时候打电话,那时候他通过信纸的方式,将自己的决定告诉那位叔叔,希望叔叔给予他成熟的建议。
这个决定很久以前就像一副淡淡的影子盘桓在他的心头, 那影子与他共存, 他的信念一笔笔将它着色, 它逐渐壮大, 两年后终于成型。
他看见,原来那是父亲峻拔如山的身影, 是母亲如云崖暖而坚的目光。
他要去父亲曾经工作过的警队, 他想考公安大学, 或者进部队。
他准备离开老家, 但是不能带着妹妹,因为这个小地方山清水秀,让他觉得更适合还在读小学的苏琅轻, 大地方人情关系复杂,他目前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全方位保护妹妹。
或许,可以等她读高中的时候,再把她接过去。
这世上除了苏琅轻以外,唯二让苏玠觉得可以信赖的两个人,一是他待在警队时的上司,二是父亲的那位队友,也是一位给予他生活,学业,事业诸多帮助的老邢警。
至于程既简,有些不一样,苏玠可以将自己的命交给他,可以将妹妹的安全交给他,但是不敢轻易将妹妹未来的幸福托付给他。
苏玠对他的信任隔着两人身份背景的差异,背景的差异意味着价值观的分歧,价值观的分歧,往往可以形成一道鸿沟。
他们两个虽然道不同,却时不时地共谋一下。
属于一种可张可弛的联系。
一个有原则的人值得他的几分信任,然而程既简太自由了。
他身上得到苏玠十分肯定的一点,大概是不犯罪。
月清如许,程既简抬起一肘抵着身后的栏杆,“苏玠,你认识我多年了,我在你那儿好歹有点人格价值。”
苏玠两指一比,“有,就那么点。”
程既简微一思忖,“……我以那么点的人格向你担保。”
苏玠一摆手,“少跟我开空口支票。”
“那么,”程既简说:“这件事无解了。”只能比耐心了,看谁耗得过谁。他一手夹着烟,一手滑入兜里,说:“不过上次我承诺过给你苏家的聘礼,一直有效。”
“稀罕!你这么喜欢我们家轻轻,干嘛只拿一半身家作聘?你干脆一点,全给算了,这显得你更有诚意。”
程既简调侃道:“30好几的人了,你格局开阔一点。”
苏玠:“……”
程既简语气温淡,“我多少留点家底供她享福。”
苏玠冷笑,哎哟,瞧瞧这话说得……他承认程既简是有这个本事让人为他神魂颠倒。
程既简觉得话题差不多该收了,抬步往门边走。
苏玠望着他的背影,声音悠悠而起,又像喃喃自语,“你胸襟这么开阔这么潇洒,东西全给她,跟着她享福得了。”
程既简头也不回,“也行,她接受的话。”
苏玠嗤一声,明知道她不会接受,尽说些骗鬼的话,苏玠算是深刻见识到了,别人心里都有一杆秤,程既简的心里是一筹算盘,是一盘棋。
程既简回到屋里的时候,苏琅轻还坐在沙发上,不过她衬衣领子的纽扣已经系上了,显然是好奇去照过镜子,明白了状况。
苏琅轻没见到苏玠,起身走过去,“我哥呢?”
程既简看了一眼腕表,说:“后面,一会儿就过来,我先回去了。”
苏琅轻应了声好,“我哥在,我就不送你下去了。”
程既简嗯一声。
苏琅轻才发现他衬衫衣领皱巴巴的,像是让人使劲抓过,她犹豫着,还是伸出了手,几下子帮他抚平了褶皱,
程既简握住她一只手腕,亲了一下,问:“会打领带么?”
苏琅轻一笑显得斯文含蓄,正准备开口回答,忽然察觉到门口一道冷幽幽的目光,照得人胆寒……
门口的苏玠说:“她会,她第一回打领带的第一个男人就是我,怎样,有意见?”他指着两人交握的手,“把手放开。”
苏玠从两人中间硬跻过去,又回身,“几点了,你还不走?”
程既简微微颔首,那么从容那么不迫,仿佛不是被赶走的,而是摆驾回宫。苏琅轻两步送他到门口,握住门把手正打算关门,他却回来半步,抬起她的下巴,吻了下去,舌尖故意往她唇间一抵。
屋子里的苏玠倏而一愣,等回过神时程既简已经消失在门口,他冲了上去,却被苏琅轻和一道门拦住。
苏琅轻努力别在门口劝道:“哥,别冲动。”
苏玠挤着身前的人,努力把自己的脑袋从一人宽的门缝里抻出去,隐约捕捉到走廊地面上邪恶的半缕长影,“程既简!你大爷——”
最后,苏玠是生着闷气回屋的。
然而隔日一早,他又振作了起来,又开始每天殷勤地接苏琅轻上下班,他已经离开警所,而先前的那份工作,在苏玠执行任务那一刻起就办理离职了。
他回来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处理任务的后续工作。
等事情尘埃落定,他就闲下来了。
他立了大功,各类奖金不少,局里的领带原本预备给他升职,却在公布这个好消息的前一天,收到了关于他的离职申请。
苏玠反正赋闲,连着好几天接送苏琅轻上下班,这几天不见程既简一点消息,苏玠以为大概是让他冷峻的气势震慑住了,那厮不敢贸然现身。
殊不知,程既简不过是抽不开身应付他。
等到这天程既简终于有空,午休时间直接过来接苏琅轻吃饭,午饭过去时间还早,程既简带她去隔间的茶室。
茶座上已经沏好一壶茶水,熏着香片。
苏琅轻坐在茶座底下的一张蒲团上,对着一壶茶捣鼓了半天,程既简就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坐着,两条腿敞着,将她围住。
程既简问傍晚下班需不需要再去接她。
苏琅轻她过了几天的太平日子,下午他要是来了,到时遇见苏玠,免不了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她有些犹豫,“还是算了吧,这些天我哥准点来接我,你会碰上他的。”
程既简欺身向前,下巴悬在她脑袋上,说:“为了你哥,你打算一直冷落我?”
苏琅轻说:“当然不是,只是现在最好避其锋芒。”
程既简淡着声,“你哥看着是个硬骨头,其实耐啃不耐磨,对付他只能细水长流,他是一条活水,堵不如疏,疏不如引,水势一通,自然而然就往海里走。”
苏琅轻颇为受教,回过头看着他问:“你一直是这么对付我哥的?”
程既简四两拨千斤,“说什么对付不对付,与人相处,总要讲个章法。”
苏琅轻哦一声,表示认同,“那你对付我,又是用了哪些章法?”
程既简不意她有这一问,闻言静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低了些,“你总是不听我的话。”苏琅轻以为他又故作严肃来训人,他却笑了说:“你是乱我章法的人,我对你没办法。”
这话有哄人的成分,他对付什么人办法多得是,但是苏琅轻确实听得嘴边要开花,但是又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被他哄得昏头的样子。
她从蒲团里爬起来,跨过他的膝盖,说:“懒得理你。”
脸已经有点红了,所以她想快点走开,动作很慌忙。
程既简哪能放过她,捉住她手腕问:“去哪?”
苏琅轻挣了两下,“你抓着我干什么?”
他稍一用力就将她拽到怀里来,“你最不老实,不抓你抓谁?”他微俯身吻住她,半天过去才放开,低声说:“我脖子都酸了,脸抬起来。”
她扬起下巴,又迎上他落下来的吻。
舌尖辗转她唇间,搅弄时洇湿了她的嘴角,继而深入她嘴里。
程既简一边吻她,指掌触抚着她因为上扬而拉得细致修长的脖子,异常享受,时间久了,她撑不住,身子往下一跌,落在他手臂上,两片唇浸过水一样饱满。
他将她腰身一搂,压在了沙发上,又吻上去。
许久过去……
程既简系着衬衫的纽扣,一边弯腰亲她,“起得来么?”
苏琅轻懒出声,点点头。
接下来几天,程既简都有空,不过他听苏琅轻的话,都是错开苏玠的锋芒,午休时间来的。
但是长此以往无济于事,所以依了她几天之后,某一天他选择傍晚过来,果不其然撞上了苏玠,苏玠这回见了他,仅仅酿出一声冷哼来,不过一声哼得是百转千回,声情并茂,用足了情绪。
不过这个反应足以说明了苏玠的态度有了软化,至少他目前为止,对程既简确实无可奈何。
有了这个无可奈何,那么就相当于给了对方得寸进尺的机会。
程既简一有时间就接苏琅轻吃饭,时常碰到苏玠在场,于是三个人一起共享晚餐,一开始苏玠总是故意找茬,奈何程既简不接招,甚至纵容他撒野,方方面面都由着他,顺着他。
苏玠跟程既简不一样,他生活里是个讲道理的正常人,三番两次这么过去,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破皮无赖,自己对自己感到无语。
程既简越纵容,他就越不好意思蛮横。
到了后面,态度一松再松,再次看见程既简时,他虽然还是有些不高兴,但也如程既简所说,他宽心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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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这回真腻歪了
我掐指一算,应该还有十来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