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传——岁与千陌 第65章 心结

百里墨云一直都知道蔚岩诺并不是不关心尉迟凌霄，而是有太多太多的不得已。那时的蔚岩诺哪怕一个关切的眼神都会给尉迟凌霄招来杀身之祸，他每次来夏锦城都会瞧见蔚岩诺冷漠薄情背后的欲言又止。其实每当见尉迟凌霄对着蔚岩诺置气之时，他都想告诉尉迟凌霄一切，可他不能，蔚岩诺也不许。蔚岩诺用另类的方法教会尉迟凌霄成长，只可惜尉迟凌霄不懂。回神之时，只见中毒的公公将石门锁上。百里墨云对无动于衷的尉迟凌霄说道：“为何不阻止？”

尉迟凌霄云淡风轻地说道：“大概这就是宿命。”

百里墨云不可思议地看向尉迟凌霄，说道：“宿命？尉迟凌霄你何时变得如此残忍冷漠的？”或许自他决意下山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可他还在怀念、还在奢望回不去的过往还是它最初的模样。

“或许从除之而后快开始的。”尉迟凌霄虽未言明除的人是谁，可从百里墨云的表情中可以看出百里墨云是听明白了。至于那个公公中毒颇深，而延缓毒发的解药便在燃烧着的长明灯里，如今长明灯灭，步入轮回只是早晚的事。

长久以来百里墨云最为无力的便是在尉迟凌霄心底根深蒂结的仇恨衍化出来的负面情绪，看来这场博弈最终输给了尉迟凌霄。

二人施展轻功，追上了还在莫纳河上航行的船队，匆匆将湿透的衣物换掉，两人不约而同地再次来到了船头上。

此时钟离娴早在船头支起了桌椅，一个人落寞地坐在那，也不欣赏沿途的风景，只是愣愣出神，回神之际便给一旁流觞狐狸喂一点牛肉条。而在钟离娴发愣的时候，流觞狐狸就会伸出前脚去偷钟离娴膝头木碗里的牛肉，但每次都被回神的钟离娴拍开，然后流觞狐狸就会一脸委屈地揣着手趴到一边。

钟离娴见流觞狐狸整日懒洋洋的蜷缩在她身侧，便语重心长地说道：“流觞，不能再吃下去了，不然以后该怎么办啊。”流觞听后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用尾巴遮了他半张脸，眯着眼睛望向河面。

钟离娴取出腰间的玉坠在流觞狐狸眼前晃了一下，流觞狐狸则表现出一副毫无兴致的样子，钟离娴无奈摸了摸流觞狐狸的头说道：“流觞，不是不给你吃，你知不知道，你比原来重了好多。”钟离娴看着胖了一圈的流觞狐狸无奈地摇了摇头。流觞的脸自麦鹿城第一次见到现在已经大了一圈，虽然依旧可爱非常，但似乎对流觞身体而言并不太好。

流觞狐狸一听立马将眯着眼睛睁开，缓缓将压在身下的前脚抽了出来，看了一眼肉垫，然后便把前脚又揣了回去，一会又将前脚拿出来尔后又揣了回去，如此往复，期间余光不时瞟向钟离娴。突然抬起前脚有些吃力地顺了顺耳背的毛发，迅速将前脚又揣了回去。流觞这才有些懊恼，似乎近来吃得太好太多，守着钟离娴也没怎么跑动居然长膘了，这种肥腻的身材和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完全不搭边。流觞狐狸果断站了起来追着钟离娴手中玉坠疯跑起来。

钟离娴和流觞玩了一阵，便觉得有些乏了，站起身准备回船舱。流觞狐狸见钟离娴不与他疯闹了，跳到了木桌上将一个苹果踢了下来，追着苹果在船头乱跑。钟离娴被流觞狐狸的样子逗乐了，笑着笑着就撞到了尉迟凌霄的怀里。

“皇后小心！”尉迟凌霄一把扶正了钟离娴的身姿。他也是被钟离娴欢愉的笑声吸引到船头，却没想看到流觞狐狸的这一面，当即也笑出了声。

钟离娴抬眼，见尉迟凌霄身侧还站着国师百里墨云，立马从尉迟凌霄怀里退了出来，一张脸绯红地说道：“妾身有些乏了，先行告退。”也不等尉迟凌霄应许便快步离开了。

流觞狐狸听到尉迟凌霄的声音，滚苹果的动作停了下来，侧过头看了一眼说话的几人，立马将苹果按住，然后一口咬了上去，佯装在吃苹果。

钟离娴走后，尉迟凌霄及百里墨云坐到了木桌前，流觞狐狸将咬过一口的苹果丢到河里，走到尉迟凌霄跟前，撒娇般地蹭了蹭尉迟凌霄的腿，便小跑着回了船舱。

百里墨云虽不赞成尉迟凌霄在暗河里的处世态度，可他心中满是疑惑，又怕尉迟凌霄经历刚才之事还在生他的闷气，便率先开了口说道：“皇上认得凤栖？”皇上这个称谓不过是在有奴才的时候才这样称呼的，虽然叫起来拗口，不过终归是要习惯的。

“谈不上认识，不过是有一面之缘罢了。”一提到凤栖，尉迟凌霄就恨得牙痒痒。当初不去幻界兴许就不会知晓凤栖这个人，更不会与其有所瓜葛，也不会造就而今的局面，也不知幻主将凤栖捉回幻界了没？

“哦。那为何……？”百里墨云一直不明白他被派去沚水期间，尉迟凌霄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结交如此之多的妖物为友？圣殿山本就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就因尉迟凌霄，他认识了不少妖物，而且还要与他们和平共处，大抵长老们知晓后一定会高呼‘你这个逆徒’之类的话吧。

“他算是……算了不说这个了。”尉迟凌霄说着顿了片刻，想到凤栖所作所为，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得草草结束这个话题。倘若真要说，那便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之事，而这些事他又不愿望太多人知晓，只想让它随时间尘封起来。

百里墨云见尉迟凌霄不愿意提起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无论如何，微臣都会站在皇上这边。”也许尉迟凌霄有着不愿被人提及的过往，而这段过往他不曾参与，甚至到此刻都对那段过往爱莫能助，那时的尉迟凌霄该是很绝望，唯一可以期待之人却远在千里之外。

尉迟凌霄没有看向百里墨云而是把目光停留在桌沿，然后轻声问道：“如果没有《上古神卷》，没有师尊，百里师兄还会这般说吗？会不会也如他们那般待我？”说着缓缓将目光落在了百里墨云的脸上等待着答案。他怕百里墨云这般待他并不出自真心，仅仅出于责任、出于嘱托！

虽然问的声音很轻，可字字都像一把利刃直刺心房，百里墨云并没有立马作答，而是想了好一阵才压低了语调，用二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想要保护你，所以才会如此纵容你，有没有那些东西，我都不想再看到你无助害怕的眼神。”师尊命他下山解救妖孽时，他甚至不敢相信此话是从圣殿山师尊口里说出来的，圣殿山一向斩妖除魔，何时沦落到需去解救妖孽，直到在炼烧台看到襁褓中的尉迟凌霄。那震天的哭声，那无助的眼神，那被烈火炙烤得通红的脸，无不让他痛心，也许师尊是对的。三年后，见尉迟凌霄被其他弟子欺凌时，又是那种无助的眼神，才会致使他偷溜下山，单纯只为尉迟凌霄能过得好一些。后来也去问过师尊，师尊只是将《神卷》的内容告诉了他，虽然关于尉迟凌霄那卷《神卷》内容早已被毁，但他愿意相信。

尉迟凌霄得到了的答案，心底却泛起了淡淡的苦涩，仅是出于那点怜悯，倘若没有了怜悯，百里墨云会不会离他而去，他不敢想下去。对百里墨云的依赖大抵是从他牵着百里墨云的手前往八重殿开始的，可终究害怕那个愿意相信他、不嫌弃他身世之人，是因某人的嘱托亦或是《神卷》上那一排小字才愿和他待在一起。曲终人散之时，会不会就这样成为记忆里挥之不去的剪影。

尉迟凌霄笑了笑，站起来背过身说道：“谢谢。”说完就朝船尾走去。他至始至终希望百里墨云待他能如正常人一般，而不是出于怜悯。他也曾想着融入其中，可现实却将他推入低谷，容不得他挣扎半分。

百里墨云张了张口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终究是接不下尉迟凌霄的那句‘谢谢’。他看到了尉迟凌霄问他时的紧张，也看到了得到答案时淡淡的失落，也感受到离开时的难过，可有些话他说不出口，尉迟凌霄却也没有感受到半分。

躲在帷幔一角的流觞狐狸利用他的耳力，将二人的对话听得真真切切，心中不免怅然。一统妖界毗邻天下，这是多少妖至死的梦，他不过是为这场梦推波助澜。不过在听到尉迟凌霄的话心里却有一丝难过，也怪他当年玩心太重，才弄出如此之多的事端，可妖界终归是要一统。而今狐、狼、蛇三族元气大伤，只有让聚灵珠重放异彩，妖王之位才能落到灵狐一族身上，才不枉这些年他所做的努力，妖王之位灵狐一族势在必得，所以只能牺牲 ——尉迟凌霄。

流觞狐狸慢悠悠走出帷幔，蹲到了尉迟凌霄的脚边。唯一能补偿尉迟凌霄的便是帮其夺取渴慕的一切，哪怕九死一生，也许来年七七，他的负罪感会少些。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变得都不太像那个任性且肆意妄为的狐三殿下了，或许与尉迟凌霄待得太久有关。流觞狐狸扶着尉迟凌霄的腿站了起来，‘吱吱’叫了两声，然后眯着狐狸眼歪着脑袋用前爪不停地刨尉迟凌霄的外衫。

尉迟凌霄低下头看了一眼扶着他站立的流觞狐狸，笑了笑，弯腰用手在流觞狐狸的耳朵上轻轻拧了两下，问道：“流觞你会帮我到最后吗？”流觞狐狸不满被拧耳朵，从尉迟凌霄身侧退开，蹲到了不近不远的地方，恶狠狠地看向尉迟凌霄。尉迟凌霄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望向河岸的峭壁，说道：“朕知道了。”说这一句不过是自我安慰，在利益面前谁又能纯粹而又干净呢？兴许利益冲突之时，便会扯下和善的面具，变得咄咄逼人吧！

流觞狐狸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尉迟凌霄。尉迟凌霄你又知道什么了？小爷可是只字未说，犯不着用人界帝王的身份压小爷，小爷好歹也是妖界赫赫有名的狐三殿下，妖界里的贵族，贵族中的精英。

之后的日子里，船队停下来购买生活必需品时，尉迟凌霄便会带着钟离娴在城镇游玩一番，走走停停，又换了好几次交通工具后，最终在开国大典之前，到达了杜云城。

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凤栖和那团黑雾始终没有再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