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还有人申请好友添加,蒋温予挺疑惑的。
她打开详情看,对方的头像是一头憨厚的小猪,备注信息是:张豪。
蒋温予不认识这个人。
她不加陌生人,于是没管。
放下手机,蒋温予坐去了书桌前。
她从小有手写日记的习惯,尤其是高中,字里行间,密密麻麻,记满了一个人的风华年少。
可毕业以后,蒋温予工作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回家,只想倒头见周公。
几乎是把日记写成了周记,再写成了月记。
到现在,发生特别重要难忘的事情,蒋温予才会翻出日记本记一下。
今天着实是太晚了,已是凌晨两点过,困倦如飓风席卷。
但她必须要强打精神,拿出日记本。
写的内容不多,除开日期就一句话:
【我又见到迟焰了,在酒吧,偶遇的,他不认识我了。】
落笔,蒋温予盯着自己用娟秀字迹写出的“迟焰”两个字,脑中不可避免地回想今晚发生的事情。
仍觉得不可思议,宛若梦境。
特别是上出租车之前,迟焰伸手,扶住她的那段。
记忆转到这里,蒋温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摸着自己柔顺长发,发问:“我的桃木簪呢?”
当时和迟焰撞上,蒋温予所有的注意力无法控制地朝他汇聚,全然忘了还有桃木簪这一茬。
蒋温予思来想去,排除各种可能性,八成是被迟焰帮忙的时候落下了。
那支桃木簪的价值不算高,但是陪了蒋温予不少年。
是她大三时,开网店设计出第一款旗袍,需要拍商品图,为了搭配衣服买的。
蒋温予有些懊恼,可瞅瞅天色,浓黑如老墨。
她不可能这个时间还跑到老远的地方找,打车都难。
蒋温予沉沉地吐了口气,算了,来去皆是缘。
次日,蒋温予比惯常的起床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八点半才起床。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她率先回复父母的消息,再从衣柜中挑选出一条月白色,面料有玉兰暗纹的曳地旗袍。
长发整理舒顺,别在耳后。
洗漱好,化上淡妆,蒋温予去宋颖的房间看了一眼,她抱着玩偶,睡得正香。
蒋温予没打扰,在微信上给她留言,出门了。
蒋温予和平时一样,在楼下买好早餐,打车前往工作室。
但今日,她让司机绕道去了酒吧。
抵达昨天晚上的那条街,蒋温予下车转了一圈,意料之中地寻不见桃木簪的踪影。
她轻叹一声,约莫是被环卫工人扫走了。
蒋温予不再执着,径直赶往工作室。
“寻尔”这个月月底会有新品上市。
昨天,蒋温予把所有的样衣都检查、试穿过,有几款需要修改,重新打版。
整个上午,她都在盯这件事。
还有给新品衣服命名。
蒋温予昨晚穿的那条黑旗袍,试穿的时候她想不出名字,经过一晚,她倏然有了思路。
她拿着设计稿,找来助理林妙妙,说:“这款叫‘惊遇’,惊艳的惊,遇见的遇。”
“惊遇。”林妙妙重复一遍,眼睛亮了,“好听,穿上它,遇见惊艳的自己。”
蒋温予浅浅弯笑,给出另外一个解释:“也可以是,穿上它,去遇见惊艳。”
林妙妙:“两种解读都很好。”
蒋温予:“对,两层含义都有。”
如陀螺般地转了两个多小时,蒋温予好不容易得空,去茶水间接一杯温水。
林妙妙跟来,与她闲聊:“蒋姐,你昨天晚上和宋姐去酒吧,玩得开心不?”
蒋温予愣了一下,昨夜的桩桩件件涌入意识区,无一例外和一个人相关。
她抿口水才回:“还好。”
林妙妙观察老板的神色,觉得奇奇怪怪的。
她跟在蒋温予身边两年,从来没再她温和的脸上看到过这样复杂的表情。
具体怎么奇怪,林妙妙也说不上来。
她没胆子深入这个话题,转为问:“对了,蒋姐,我们新工作室的地点有着落了吗?”
蒋温予从茶水间望出去,扫视这家小型的工作室。
这是她和宋颖开始创业的地方,租用了四年。
这四年,她们网店的客流愈发大,工作室逐步扩展,员工从起初的两个人到现在的二十人,这个小地方容纳不下了。
她们去年就有搬工作室的计划,今年工作室的租赁到期,必须要安排上了。
蒋温予回:“中介还没有联系我,估计快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林妙妙出去工作,取而代之的是宋颖。
她这个老板之一哈欠连天地赶来,直奔茶水间,给自己接了一杯苦死人不偿命的黑咖啡。
蒋温予瞅着她,关心:“头痛吗?”
宋颖把咖啡当酒干,豪爽地灌了一大口:“不痛,就是困。”
她放下咖啡杯,脑袋枕到蒋温予的肩膀上:“昨天晚上多谢我们家温予,没有把我这个烦死人不偿命的醉鬼扔在大街上,今天我以饭赔罪。”
蒋温予不和她客气:“好啊。”
宋颖赶忙掏出手机订餐,说是找了一家特难订的餐厅。
中午,蒋温予和她一块出工作室,坐电梯下写字楼。
两人手挽手,有说有笑,正要去打车时,路边一辆保时捷卡宴按响了喇叭。
蒋温予和宋颖闻声望过去,陌生的车牌号,以为和她们无关。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小麦色肌肤,样貌中等偏上,一看就比较纯善的男人。
蒋温予感觉有些眼熟。
宋颖认得比她快:“张豪?”
张豪带着硕大的笑脸走近,直奔主题:“朋友的中餐厅开业,送了我几张免费票,两位美女赏个脸,一块去捧捧场?”
蒋温予听宋颖喊出他的名字,想起来这是昨天在酒吧,找她说过话的男人。
也是昨夜,给她发微信好友申请的人。
“请我们吃饭?”宋颖挑起眉,别有意味地审视张豪。
张豪挠挠头说:“对啊,朋友嘛,车上还有其他人,宁成泽和……”
他没来得及说完,宋颖的双眼刷地亮了,完美地表演了一出“见色忘友”。
她撒开蒋温予的胳膊,直奔张豪的车。
确定副驾驶上当真是她的男神后,宋颖回头,拼命朝蒋温予眨眼睛。
明显是放弃了自己订的那家餐厅。
蒋温予接收到她的暗示,无奈地摇头笑,成全了她。
蒋温予对张豪点点头,同他走过去。
宋颖没急着上后座,待蒋温予走近后,她小声地说:“我想坐宁成泽后面。”
蒋温予好人做到底:“行。”
张豪帮她们拉开后座的车门,蒋温予先弯腰钻进去。
朝里看,她才发现后座早有一个人。
冷厉到具有攻击性,足以一眼万年的长相。
不是迟焰,是谁?
他坐在最左边,身着一件烟灰色的衬衫,袖口被随意地挽起,露出一块价值连城的机械表。
他单手撑在车窗上,支着脑袋,双眸紧闭,长睫投下小片阴影,正在睡觉。
蒋温予的心跳仿佛漏了半拍,近期遇到迟焰的频率怎么这么高?
但宋颖,张豪都在,副驾驶上还有宁成泽,蒋温予不敢有太大的反应,若无其事地坐了进去。
她依然是坐在椅子三分之一的位置,依然和旁边的男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宋颖迅速坐上来,瞧见迟焰愣了一下。
不过她看自己好姐妹对他目不斜视,生人勿近的态度,放心地去找副驾驶上的宁成泽。
宋颖大胆地扒着副驾驶的座椅,脑袋探过去问:“宁成泽,你怎么不同意加我的微信?”
宁成泽腿上放有一台笔记本电脑,像是在工作。
他的双手不停敲打键盘,淡漠地回:“不想加。”
宋颖气鼓鼓地哼一声:“你总有一天会想加的。”
宁成泽冷道:“请不要打扰我工作。”
宋颖嘟囔:“你的老板都在睡觉。”
宁成泽:“你也说了,他是老板。”
张豪上了驾驶座,一面启动车子,一面热络地给他们几个介绍。
蒋温予获知,他和迟焰,宁成泽都是大学室友。
张豪在家族企业上班,迟焰自己创办公司,请了宁成泽。
不知道是宋颖和张豪的话,还是觉察到汽车的动静,迟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扫了一眼身旁的蒋温予,和昨天晚上一样,穿着旗袍,坐姿笔挺,乖得像个小学生。
蒋温予余光晃到他醒了,似乎还在打量她。
她又拘谨地挪动位子,装作无意地靠近宋颖。
迟焰自小和商场那些老狐狸过招,察颜观色一流,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爽地扯了扯嘴角。
加上昨晚在酒吧,两次了。
这是有不多想和他坐一起?
他是患有传染病,还是身上绑定时炸弹了?
迟焰的视线不动,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东西,喊了声:“唉。”
蒋温予反应片刻,他似乎是在和自己说话。
她转头,轻声问:“你叫我吗?”
迟焰没应,抬了抬手:“你的。”
蒋温予才关注到他骨感修长的手上拿着一根条状物。
褐色,上过木蜡油,簪头雕出一朵含苞欲放的桃花。
是她遗落的桃木簪。
竟然是被他捡到了?
蒋温予急忙去拿:“谢谢。”
迟焰捕捉到她恬静的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多问了一句:“很重要?”
这支簪子陪了蒋温予挺多年,涵盖她整个创业阶段。
但在此时此刻,它的意义又多了一层。
蒋温予颔首:“很重要。”
“那你可要收好了。”迟焰声线懒懒的,一字一顿地蹦出,“桃木簪,辟邪保平安。”
蒋温予握着小小的,还有他体温余热的簪子,惊觉有千斤重量。
他居然知道桃木簪的寓意?
车上其他人的目光都往他们身上两个落。
开车的张豪第一个问出来:“迟哥,你怎么有她的东西?”
迟焰闲闲地反问:“顺手一捡,你有意见?”
“没。”张豪说,“我就是好奇,你说得出来‘桃木簪辟邪保平安’这种话。”
迟焰勾唇:“见多识广,你羡慕不来。”
张豪玩笑:“怕是从哪个小姐姐那儿学来的吧。”
迟焰没否认,只道:“好好开你的车,一车人的身家性命。”
张豪“哦”了声,专注掌握方向盘。
宋颖对昨天晚上醉酒有些印象,之于迟焰怎么捡到蒋温予簪子的事情,大致有了解,没特意关心。
倒是蒋温予握着这支簪子有些烫手,尤其是听完迟焰和张豪的对话后,更加不是滋味。
她赶忙把簪子收进了背包里,直视前方,不愿深想。
抵达餐厅,蒋温予先去了一趟卫生间。
这家店的洗手台男女共用,设在男女卫生间的中央。
蒋温予站在洗手台前,为了等会儿吃饭方便,准备用簪子把长发盘起来。
工作原因加上自己的习惯,她的包里常年备有木簪。
此时她把失而复得的桃木簪和包里原有的水形绿檀木的簪子一并拿出来,纠结用那一支。
她是偏爱桃木簪的,可这是迟焰刚还她的。
她要是戴着这支出去,他看到会不会多想?
虽然知道迟焰那种随意的性子,八成不会多望她一眼。
但她过不了自己这关。
心里藏着喜欢的人,总是明知是脑补过度,却忍不住。
正犹豫不决,身后响起了皮鞋踩地的声音,蒋温予抬头望面前的镜子。
迟焰那双上挑眼尾,如娇艳桃花,蛊人于无形之间的眼睛,闯入她的视觉阈限。
蒋温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桃木簪插回了未关拉链的背包,握着绿檀木的,一板一眼地绾发。
迟焰是来洗手的,走到她旁边,闻见她身上清淡的玉兰香,掀眸,透过镜子瞧她。
她低着头盘发,动作飞快,几下就把一个丸子头做出来了。
但明显有紧张,鬓角的一缕长发还垂在肩侧,都没发现。
这是见到他来了,一心只想赶快绾完,早点走人?
迟焰扯起一边嘴角,鬼使神差地生出点儿其他心思。
水龙头是感应的,迟焰的双手一抽离,水流自动停止。
他把洗干净的双手放到位于墙上的洗手烘干机,一边漫不经心地烘着水渍,一边对旁边的女人说:
“我既然帮你找回了重要的簪子,你就只是说一声谢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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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