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你回来啦。jiuzuowen”
顶着阮小娘沉静打量的目光,几个年轻女人推推搡搡半天才推出来一个女人开口招呼。
阮小娘扫视了一眼热情又紧张的几个女人后,缓缓开口,“...怎么,你们有什么事吗?”
见阮小娘没像昨天一样冷冰冰的,说话女人心里也松了口气,强忍紧张之意笑着开口,“是有点儿事儿,不过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另一女人见状也赶忙点头附和,“对对,我们就是想打听打听你单间里的那双层小床是在哪儿做的。”
有人打开了场面,其他几人也都忍不住了,面上全然不似昨天带着同情,反而一脸热情道,“是啊,林姐,你也知道我们一般小单间都是两个人同住,又放了两张床在里面,有时候连路都走不开,刚你们出门儿时候,我不小心瞧了一眼,看那床上下两层,挺方便的,这才动了心思,想来问问你。”
被这一群热情似火的目光给的盯着,阮小娘心里也有些乐了,没成想自己给小姑娘做的东西倒是合了这些这些年轻姑娘们的眼光了。
就连一旁的元珍珍瞧见后小脸上心里也偷偷乐开了花,似模似样的清了清嗓子,挺胸道,“这些家具才不是找师傅做的呢!都是我娘自己动手给我做的!”
说这话的时候还带着几分与有荣焉。
看着小姑娘这幅骄傲的小模样,阮小娘也笑着点了点头。
见状,楼道里安静了一瞬,所有年轻姑娘们都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眼里又是不敢置信又是惊诧。
一个女人竟还会做这种活计吗....
年轻姑娘们心里都有些不敢信,因为在这年头哪有女人会琢磨这种手艺啊。
但不知为何,看着阮小娘跟母女俩一脸笑意的模样,她们又觉得这事儿说不得十有**还真是真的....
看着这些人面上似乎不信,元珍珍瞬间不乐意了,小脸变得皱巴巴的,大声道,“真的是我娘做的!我娘可厉害了呢!不仅做了小床而且还给珍珍做了小人像呢!”
年轻女人们看着小姑娘这幅气呼呼的模样,也渐渐明白她们应该是想岔了...面上也逐渐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尤其是想到昨天还把这小姑娘气哭了,心里更是爬上了一小丢愧疚。
片刻后。
“不好意思啊林姐,我,我们刚也就是没想到...您,您能这么厉害。”
毕竟听厂里的传言,她们还以为这位就是走了大运的苦命女人呢....谁能想到反差能这么大呢。
看着这些年轻姑娘们脸上略带愧意的模样,阮小娘原本因为昨天的事还存在的一丝芥蒂也渐渐消弭,微微一笑道,“没关系...人之常情,倒也能理解。”
毕竟能身在传言中而举措又不受其扰这一点,到底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看着阮小娘似是真的不在意从昨天到现在发生的误会和尴尬,几个年轻姑娘们心里也有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在瞧见阮小娘镇定自若的模样后,心里也都悄然升起了一抹佩服之意,毕竟无论在何时,本身有能力的人到底是比因受到同情怜悯的弱者要更容易让人心折。
元珍珍看着这些大姐姐们眼里的佩服之意,心里也有些美滋滋的,自家娘就是这么厉害!
........
从这天开始,阮小娘便发现自己似乎变得格外受小姑娘青睐起来,总是时不时便有一些小姑娘分外热情的往自己身边凑,请教各种各样的问题,扰得她有些烦恼。但小姑娘元珍珍倒是很喜欢跟这些年轻姑娘们在一起玩,又因为长得分外玉雪可爱的原因,到渐渐的比她还受欢迎了一些。
而在这烦恼又充实日子中,母女俩在服装厂内的生活也在不知不觉间渐渐走上了正轨,甚至还得了一份意外收获。
看着眼前正襟危坐一脸笑意看着自己的大忙人林干事,阮小娘心里升起了几分疑惑,但面上却没表现出来,笑问,
“林干事,这次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林干事听了这话再次忍不住打量了一眼眼前看似柔弱无比的女人,随后心里也是一阵感慨,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看似命运悲苦又柔弱无依的女人竟能这么能干呢。
“这次我找你来确实是有事情要跟你说。”
听言阮小娘神色也带上了几分认真,“您说。”
林干事笑了笑,“你前几天是不是为你女儿做了一些小家具在小单间里,这事也不知怎的被你们宿舍楼里面的年轻姑娘们传到了副厂长耳朵里,副厂长听到这事还专门跟我打听了一番有关你的事情,正好最近厂里要选出几个女工树立妇女典型,这不一听你的经历又考虑到你这些天来在厂里的认真表现,副厂长就考虑到了你头上吗,我啊,把你喊来了也就是想跟你说说这个事儿。”
阮小娘听完心思起起伏伏,随后看了一眼笑意满满的林干事,问,“林干事,我能问问这个妇女典型是要做什么吗?”
林干事笑道,“别紧张,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只不过到时候可能会有报社的人过来采访顺便拍几张照片什么的,当然了,厂里也会对你们进行一定的奖励。”说到这儿顿了顿,又看了阮小娘一眼,“不过,其实在我们服装厂还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般能被选上的女工,若是自身才干过硬,不出意外的话,每年厂里工会多分出一个干事指标,到时选拔便是从你们几人之中选。”
说到这里,她也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位把自己喊过来特地详细嘱咐的意思,这是在帮自己顺便提前卖个好啊,想通了这一点,阮小娘心里的疑惑渐渐褪去,面上也带上了笑意,“林干事,这次多谢您了。”
林干事笑着摇摇头,“先别多谢我,这最后的结果还是得你自己来,我啊,也就是先给你递个消息而已。”
尽管话是这么说,但阮小娘可不信这位在副厂长询问消息的时候没说上两句自己的好话,因此心里难免还是有些感慨跟感激。毕竟现在禁止投机倒把离开放也还有六年时间,她若是想不冒风险给小姑娘一个稳定又富足的生活,目前最能依靠的便是在服装厂内晋升的这条道路了。
.......
而此时,听完醉醺醺的元贺所说完一番惊天秘密后的陈丽荷,也忍不住激动地篡紧了手指....
眼里的光明明灭灭。
......
在林干事找阮小娘没多久后,厂工会便贴出了通知,而阮小娘被选中成为厂里妇女典型的消息也彻底传开。
筒子楼内。
“啊啊啊,林姐!”
一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兴奋女声响起。
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年轻姑娘王青青,阮小娘挑眉,“这回又是怎么了?”
王青青此时满心都是刚刚听见的消息,激动的脸色通红,“林姐你知道吗!!你被选中成为咱们服装厂的妇女典型了!三千个人就选三个呢!!”
看着王青青兴奋尖叫的傻样子,阮小娘嘴角抽了抽,这傻姑娘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呢...
而此时正在一旁跟阮小娘学画画的元珍珍小脸上也从迷茫变成了兴奋,“娘!这是真的嘛?”
阮小娘笑着点头,“是啊,不过这次的机会还得多谢你这几位姐姐们呢,要不娘可没这么幸运被选上。”
话音落地之后,阮小娘又跟王青青说了昨天林干事跟自己讲的那番话,认真笑道,“不过这次啊,还真的要多谢你们。”
想起这段时间以来从阮小娘这里学到的裁剪手艺,王青青脸色红红摇头,“千万别说这话了林姐,要不是你自己厉害,咱们副厂长那会选上你啊!我们啊也就是嘴巴皮子上的功夫,当不得夸呢。”
说完后又拍了拍脑袋兴奋道,“对了,林姐你赶紧收拾收拾,我听谢玲玲她们说报社的人估计等会儿就要来了,说要给你们拍照呢!”
一听这话元珍珍眼睛也亮了亮,一把抱住阮小娘的腰,兴奋道,“娘!珍珍也要跟你一起拍照!”
看着小姑娘亮晶晶的大眼睛,阮小娘心里也软的不行,笑着点了点头,于是室内又响起了一大一小的欢呼声,好不温馨和谐。
.......
报社的人来的很快,不过好在有王青青的通知,因此阮小娘母女俩去的时候也很是及时,其他几个被选出来的人看见阮小娘母女俩,也有上前笑眯眯打交道的,当然也少不了用有色眼光看人的,不过对于这些阮小娘半点都没看在眼里,倒是元珍珍小脸都快皱成抹布了。
不过好在轮到阮小娘也很快,因此小姑娘的心思也逐渐转移在了自家娘亲身上。
看着阮小娘淡定自若的跟报社的记者们讲述有关自己的经历还有未来的目标,元珍珍似琉璃般的眼里不自觉出现了星光,小小的心里也似乎响起了“啵”的一声,一粒种子悄悄的在心间发了芽。
“好了,谢谢林同志的配合。”
报社记者难言欣赏之意的与阮小娘握手。
“是我谢谢你们才对。”阮小娘笑着客气道。
记者听见这话心里更是舒坦了两分,而此时元珍珍小姑娘也已经凑到了阮小娘身边,捏了捏小拳头,鼓起勇气道,“记者叔叔,你能帮我跟我娘拍张照吗?”说完扬着无辜的小脸蛋眼巴巴的看着报社记者。
听见这话,报社记者愣了一瞬,随后瞧见元珍珍一张玉雪可爱的小脸后,心里也化了,笑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没问题。”
看着自家女儿三言两语把事儿给落定了下来,阮小娘都怔了一瞬,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就麻烦您了。”
随着“咔嚓”声响起,属于母女俩的第一张合照,在七二年的这一刻正式被相机记录了下来,而此后也成了元珍珍珍藏一生的宝贝,只有在晚年回忆以往出书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展示了一番。
........
傍晚时分,宿醉一夜的元贺也已经醒来,等回忆了一番昨晚自己的胡言乱语后,脸色瞬间大变,连鞋子都不敢穿飞快的拔腿就出了门,神色难掩惊慌之意。
“什么!你说丽荷刚刚已经走了?!”
看着眼前一脸嫌弃盯着自己的陈家两口子,元贺心如擂鼓,脸色也黑的跟锅底一般。
完了完了....早知道昨天他就不喝那么多了,现在可怎么办...
要是林婉玉的事被捅出来了,他肯定也讨不了好,想到那天阮小娘警告他的眼神,元贺登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浑噩噩的转身离开,连身后的唾骂声都没听进半分。
.......
县城内此时已经是天黑时分了,而阮小娘也刚刚做好夜宵。
闻着碗里传来的一阵阵桂花香气,元珍珍双眼忍不住笑成了小月牙,“娘!珍珍最喜欢你做的这道黄金桂花羹了,甜滋滋的,我明天也想吃!”
看着小馋虫满意了,阮小娘唇角弯了弯,促狭挑眉笑问,“啧......那昨天娘给你做的蜂蜜小软饼呢,怎么,听你的这话是不喜欢啦?”
听见这话,元珍珍瞬间回忆起了昨晚那香喷喷的小软饼,松软易嚼,还有丝丝蜂蜜跟蛋香味夹杂在其中,肚子也瞬间咕咕叫了起来。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黄金桂花羹,小脸上纠结的不行,可怜兮兮的看着阮小娘不说话。
看着元珍珍苦巴巴的小脸,阮小娘乐了,也舍不得为难小姑娘,笑道,“行了,行了,快吃吧,要不等会儿冷了。”
元珍珍一听登时如临大赦,飞快的香香了一口阮小娘,笑嘻嘻道,“娘~我就知道你最好!”
昏黄的灯光打落在小姑娘圆圆的两个酒窝上,看上去好不可人,而阮小娘的心也在此刻再次软成了浆糊,却不知此时正有人为她心焦不已。
.........
看着服装厂内昏暗却又温暖的灯光,陈丽荷眼里不禁漫上了浓浓的恨意...
这一切原本都是该属于她的,是她应该成为人人艳羡的工人!是她!而不是林婉玉这个本该去死的药罐子!
想起那天在服装厂内发生的一切与自己最近在村中寸步难行的遭遇,陈丽荷的指节因激动用力泛上了青白色,眼底的浓雾也似化不开一般又黑又沉。
那药罐子明明身体就应该在今年逐渐败坏的,就算没有她也活不了几年,安安静静去死不好吗...为何非要来挡自己的路呢……
想到此,陈丽荷低头看了一眼臂弯内的一卷纸张,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啧....黑五类假造身份,逃避改造又占用国家资源进厂成为了工人,就不知道这一桩桩罪名够不够送林婉玉一程了....
片刻之后,一张张用红色染料落笔的大字报被依次分明的贴在了服装厂的东西大门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