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的无数个脑袋在四处游走,其中最大的那个脑袋上坐着一个人,正温柔地抚摸着巨龙坚硬的鳞片。
校长像是安抚婴儿,轻轻拍着巨龙的脑袋。
龙身布满褐色鳞片,说是百头怪物,但只有最中央的那颗巨大无比,剩余都像缩了水,只有那颗头颅三分之一大小,即便如此,这个景象也足够可怖了。
“乖,杀掉他们,都杀了之后,人数就够了。”校长让巨龙把他放回高台下的平地,踉跄着从龙头上爬下来,站在龙对面与其对视。
他似乎根本不怕这形貌怪异的庞然大物,反而眼中流露出怜惜与珍重。
巨龙通人意,几个脑袋一齐上前,围着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面露不舍,重新退回到高台上。
下一刻,牢笼从四面八方升起,将高台困得水泄不通。
“校长,求您不要杀我们!我们都是无辜的!”瘦弱男生高声喊道,他从墙侧跑出来,亦步亦趋跟着身前领路的少女。
“是你们。”校长失笑,“你们都是高二的学生,成绩怎么样?”
“啊?成绩……还、还行?”施枫有些迷茫。
吴静漪道:“我们成绩都是班上中游,您问这个是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校长重新挤出慈眉善目的假笑:“这不是关心学生吗,我们学校的学生们都是好孩子啊,好孩子是不可以说谎的……你们是好孩子吗?”
吴静漪和校长对视,也扯出甜美的笑:“我们当然是好孩子,被他们绑架来的时候我好害怕,还好校长来了,我们才终于得救。”
“对对对,那几个家伙简直不是人!我们被折磨得可惨了,多亏校长及时赶来,英明神武,放出……放出瑞兽救人!”施枫跟着感叹。
“你们不怕那个大家伙?”校长还是笑眯眯的,眼里却闪过一丝冷光,“那么多的头颅也不怕,胆识过人啊。”
施枫没忍住疑惑地“啊”出声,又被吴静漪一个眼刀拦住了疑问的话。
“胆子这么大,怕是也去过一些不该去的地方,譬如天台的黄金树,与你们眼前这株相似,你们见过吧?”
“没有见过。”吴静漪面不改色,施枫却在一边被吓得额头冒汗,生怕说谎被校长发现,让龙咬死。
高台之上,巨龙绕过密密麻麻的银棺,一步步游走探查,仿佛是真正的智慧生物。
四人在逃跑过程中为了躲避巨龙被迫分散,四周牢笼坚固,宁鸣声屡次尝试都没能打破,只好带着姐姐躲在高台树后。
巨龙盘桓于树前,无数头颅围绕金棺嗅个不停,鼻息喷出火焰与浓烟。
“刚才我们呼吸不畅就是这东西搞的?”楼云天躲在离巨龙拉冬较远处,脸上已经被呼吸罩护住,身上的防护服也随环境变化成足够在剧毒环境中求生的模式。
林松照单手持刀,玄色刀身上覆满冷焰,他横刀于身前,将楼云天护在背后,轻轻“嗯”了声做回应。
楼云天皱眉盘算着该如何逃出生天,但四周升起的栏杆直入穹顶,且坚硬无比,普通刀柄根本无可奈何。而巨龙盘踞于前,如果不及时逃离,即使不被找到,也会被它鼻息的火烧死。
他们绝不可以坐以待毙。
“传说中拉冬永不沉睡,这一头看上去却刚苏醒,我怀疑它根本不是巨龙拉冬,只是个仿冒的残次品。”楼云天沉声道,“他的脑袋太多了,除了中间那个看起来是有思考能力的,其他的都像是虚张声势的装饰。”
林松照猜出他的心思,和他换了个眼神:“我一会儿去探探那些头的虚实。你打架功夫虽然不错,但对付这种东西还是不要逞强,去找宁鸣声,他会保护你们。”
楼云天从善如流:“行你先去,我就在这等着你。宁鸣声还得保护他姐,怕是分身乏术,我是打不过这头龙,但至少跑得快。”
话音刚落,那双带着冰渣的眸子就扫了过来,眸子的主人凝视他片刻,似乎被他的话逗笑了,眼中隐隐透着笑意,想要调侃什么,却实在不是恰当的时候。
林松照抬手在他眉间点了一下,留下一句“那你可得跑快点。”就提刀向巨龙走去。
楼云天瞳孔骤然缩紧,情不自禁地触摸自己的眉心。
良久,他缓缓哼出一声:“有病。”
黄金树后有一部隐藏的电梯,杨青淼找到了电梯门但半天没摸到开关在哪,急得焦头烂额。
宁鸣声刚收到林松照的消息,一看内容立马两眼一黑。
这冤家是当杀神当久了,真以为自己**凡胎可以比肩超人,现在居然要去屠龙,又不是演戏砍绿幕,这可是条会动的,有一百多个脑袋,还会喷火的巨龙啊。
勇者游戏可以玩,但勇过头了是会死人的。
他眉头紧锁,还是放心不下,嘱咐杨青淼在树后好好躲着,实在不行再去找楼云天,自己则翻身上了树。
好巧不巧,拉冬的其中一枚脑袋正好钻进了树冠,直直和他对视。
“我靠……”宁鸣声心里暗骂,手上已经捏住了枪。
就在他以为自己得身先士卒时,那颗龙头仿佛瞎了一样,视若无睹地又挪到了更上一层的树冠中。
他长舒一口气,给枪上了膛。
宁鸣声的动静很轻,单手持枪,小心翼翼躲避龙头的视线,三两下顺着黄金树干爬至树梢。
浑身被防护服包裹得严严实实,为了隐藏身形,他的防护服化作金色,与璀璨的黄金树融为一体。
树上有许多坑坑洼洼的断痕残留,仔细看会发现是假金苹果被摘而留下的。
他靠着这些痕迹卡好站位,给林松照发了一条消息。
玄刀上的焰火越靠近巨龙越猛烈,几乎要窜出刀身奔向巨龙。
林松照在楼云天提出眼前的巨龙只是个冒牌货,并非真正的神话怪物时,就已经知道对方所言非虚。并不是多信任楼云天,而是玄刀在他体内抑制不住要往外钻,在脱体而出的刹那便燃起烈焰。
玄刀只有生出烈焰才算出鞘,那焰火向来只对世间恶意怨念有所感应,若非面前有什么大奸大恶,玄刀根本不会出鞘。
——除非这条龙根本就不是神话生物,而是七情六欲的恶念集合体,就像校园内屡次三番遇见的黑影。
因此当他意识到玄刀升起火焰时就知道,这东西不过虚张声势,本身只是海市蜃楼也说不定。
他左右闪躲着躲避巨龙的视线,玄刀烈焰最初还能被银棺的高度遮挡,但随着逐渐靠近巨龙,那窜升的焰火已经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
就在此刻,林松照收到了宁鸣声的消息:
一切准备就绪。
楼云天靠在银棺上,遥遥望着林松照的背影,紧身的防护服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并不厚重虬结,倒像是紧绷的琴弦,只需一瞬就能爆发出无穷的能量,奏响精绝的乐章。
玄刀在身侧燃烧,烈焰映亮他的侧脸,古井无波的眸中也被映出一丝颜色。
火光在眸中跳动,四周都是华美的金银雕刻,他神色不改,却像极了古时地位崇高的大祭司,点燃焰火祭祀天地神明。
楼云天目光有些恍惚。
眼前之人一身劲装被一袭及地白袍替代,长刀则化作燃着火焰的权杖,他看着他的背影,一步步踏上高台,越来越远。但一回神,又好像正面对面靠近。
大祭司手持权杖,眼眸微眯,那张姿容绝世的脸此刻竟没有半分冷意,正言笑晏晏地看着他。
就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千万年。
下一瞬,烈火从四面八方袭来,大祭司面露惊恐,奋不顾身扑了上来——
——“吼!!!”
玄刀带着焰火狠狠劈向巨龙最大的头颅,火焰霎时间钻进巨龙的鳞甲灼烧,引来震耳欲聋的悲鸣。
剧痛之下,巨龙的头颅开始没有规律地乱舞,连带着其他较小的头也开始四处撞击。
林松照再次跳起来,横刀劈向外侧的头颅,这里的鳞甲没有那么坚硬,火焰裹着玄刀,一刀便斩落了头颅。
还来不及喘息,另外两颗龙头就张着獠牙狠狠咬下,林松照从两颗头的缝隙中侧身穿过,又是两刀下去,只听“咚咚”两声,巨龙头颅接连落地。
玄刀的火焰随着鳞片向上蔓延,很快就把最大的那颗脑袋痛得死去活来,林松照乘胜追击,试图直接一刀斩下,却再次被鳞甲阻挡,火焰不多时也熄灭,只留下刺鼻的烧肉味。
这条龙身为会喷火的,估计从未被火攻折磨过,被彻底激怒,发出震天的咆哮,指挥数个头颅齐齐向林松照攻去,
林松照以玄刀抵住,火焰迅速从刀上窜起,燎过面前几颗头的鼻尖,但那几颗头都毫无反应,似乎根本不怕受伤,看样子只有中间那颗头是有自主意识的。
趁他无法动弹,巨龙再次操纵其他空闲的头张开血盆大口,从他背后袭来。
相隔不过数米远,就算他有三头六臂,此刻都分身乏术。
楼云天被巨龙的哀嚎从莫名其妙的画面中惊醒,他确信自己从未看过类似的影视剧,也不太可能在没有任何原因的前提下,于危急关头忽然神游天外。
这让他不禁想起在医务室晕厥的时候,怪异的黑雾借用了林松照的皮囊骗人,却被他无情揭穿。
但那个幻境与这整个副本的关联都不深,似乎只是黑雾为了防止他得到棱锥,而强行东拼西凑出来的临时用品,与方才幻觉中过分真实的画面差异很大。
刚才的画面中,身着长袍微笑着的林松照仿佛真的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在盛大而孤独的时刻,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走到了他身边……
可为什么是林松照呢?
不远处的林松照正在和怪龙缠斗,楼云天疑惑地看过去,这个人的外表的确出色,用出尘绝艳来形容也不为过,此刻刀与火在空中飞舞,利刃的挥动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暴力美感。
但他活了十八年,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颜控啊?
几颗龙头忽然有组织地从林松照身后窜出,直取他的后脑,林松照却似乎毫无察觉,一动不动。
来不及细想,楼云天反手划开自己的手掌,鲜血瞬间渗出,被他涂满手心。他口中念念有词,手心渐渐升起微光,但还是太慢了,眼见着巨龙的利牙迅速逼近,距离林松照不足两米。
糟了!
楼云天顾不得许多,跳起来就向林松照跑去,同时伸出溢光的手掌,正对着巨龙——
“砰!”
说时迟那时快,宁鸣声的子弹从黄金树上破空而来,从侧面直接洞穿三个头颅。
下一瞬,又是“砰砰”两枪,紧接着就是两颗头颅坠地。
宁鸣声潜伏在黄金树上,扭了扭脖子,感叹道:“不要搞封建迷信,热武器才是永远的神。”说着跳到另一杈枝干上。
就在他重新找准地点匍匐的刹那,之前所在的树枝就被巨龙狠狠扭头咬下。
“还好我手脚快。”他心想。
在宁鸣天的帮助下,林松照打得游刃有余,回头发现呆愣着冲他伸手的楼云天,立刻大喊让对方躲起来。
楼云天缓缓握拳,收回了手,重新蹲坐回地上,把自己藏在银棺背后。
他第一次感觉有些无力,却说不出原因。
“楼云天!过来!这边安全!”杨青淼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原来她在他们开战后就悄悄超楼云天的方向移动,现在两人中间只隔着一条通道,像是为了把两侧墓园分开的布置。
“你怎么样?”楼云天迅速跑到她身边,正要问个细节就被杨青淼打断。
少女鬼鬼祟祟地冲他比了个静音手势,然后拉着他小心翼翼来到栅栏边,左右看了看,伸手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看那!”
楼云天疑惑地看过去,只见校长大腹便便地站着,而地上似乎有人躺倒,但被校长的身影挡着,他看不真切。
“这俩祖宗被抓了不会有事吧?”楼云天心想,嘴上却不这么说,只问杨青淼这是怎么回事。
杨青淼翻了个白眼:“我要是知道还拉你来干嘛,我近视三百度诶,不就是想喊你这个眼睛好的来看看嘛。”
楼云天耸耸肩,再次看过去。
这一次,他却勃然变色,
只见地上横躺着一个人,四周血流如溪,染红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