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巅,尘封了多年的圣殿大门缓缓打开,身着红袍的人长发迤地,单手执着鲛人族献上的长明灯,一步一步踏下通天长阶,却并未在积雪上留下一丝痕迹。
他的长发随风而舞,顺着前行的动作而骤然变短,成为及耳短发。
与此同时,衣着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血色长袍在飞雪中褪色,转瞬成了一袭玄色劲装,银灰软甲忽明忽暗,顺着强劲的肌理牢牢贴附,无声无息包裹全身。
腰间挂着一把长刀,整把刀被古朴的刀鞘紧紧束缚,看不见刀身的颜色和纹理,只余无形的煞气源源不断溢出。
在长明灯的映照下,墨色长刀看起来仿佛是沉寂了万年不应现世的封禁古物。
他走了许久,久到天地几度变色,风雪渐息、飞鸟重鸣,才彻底踏出这座山。
山涧旁,几个穿着相似劲装的人正百无聊赖地等着,其中两个少年乐此不疲地打着水漂,个子高的那个总赢,矮一些的便扭着他不停比赛。溪水由雪山冰河所化而成,冰冷刺骨,他们却丝毫不惧,时不时踏入水中找寻更好的石子,还顺势捞起一捧冰水泼在对方身上。
周围几人见怪不怪,只有寸头男人叹着气,嘱咐他们注意安全。
相貌冷峻的长发女人靠在树干上小憩,她的耳朵微颤,骤然睁开眼,紧接着笑意便露了出来——树林尽头赫然是一个手执长明灯的身影。
见他从山中出来后,两个面容相似的少年也不打水漂了,前后脚跑到他身边,齐声道:“你回来了!”
他不知何时戴上了面具,声音有些嗡,却难得沾了些温润:“嗯,我们走吧。”
寸头男人拉开两个少年,凑到他跟前,有些焦急地问:“东西拿到了吗?”
“嗯。”他点点头,将长明灯交到长发女人手里:“这个是额外的,你妹妹能用到。”
长发女人拿着长明灯略有些不知所措,目光复杂地看着他:“鲛人族的至宝,你没必要……”
他打断女人的话:“你妹妹也是为了救人,我没有怪过她。这个虽然无法帮她脱身,但至少能护住她魂魄不散、肉身不灭。”
女人颤抖着道谢,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矮个子少年笑着给她递去纸巾:“我会安排人送进去的,别哭了姐,你落泪看得我怪害怕的。”
长发女人一巴掌给小孩呼到一边去,顺势跪下,双手交叉扶额,冲面前的人行了一个大礼:“承蒙您大恩,今日起,我们姐妹俩的命就是您的了,无论生死,随您驱使。”
他背过身去,凝视着雪山,反手一挥示意女人站起来:“不要跪,他不喜欢。”
女人听出他话中的默认,欣喜地再次感谢。
个子高的少年眼中满是崇拜:“老大,您才是真的救世主啊!”
“救世主?哈哈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救世主呢?”
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在幽幽山涧底像极了山鬼低吟。
“唯一能救这个世界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杨青淼跑到记忆中弟弟的宿舍仅耗时三分钟,但凡她体测的时候有这次飞奔速度的一半,八百米跑就不会不及格了。
这一层楼的层高有些低,似乎连她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跳起来也能伸手触摸天花板,仿佛是开发商缺钱省材料,恨不得把人挤成压缩饼干。
走廊直径就算拿最粗糙的尺子来量也超不过一米二,天花板低得能贴紧高个子的头皮。
这里的光线也没有那么亮,安全提示灯的工作范围着实堪忧,每隔十来米才有光线微弱的一小盏,照亮不过方圆一米。
宿舍密密麻麻挨着,其紧密程度连监狱都自叹不如,简直是蚁穴真人版。
如果鬼屋策划来这里勘察,肯定得给场景美术一个设计高分。
不过杨青淼可没那么多心思观察这些,她满脑子都是消失的弟弟。
方才跟楼云天在过道里呆着,她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直到她的手表定点报时,那些破碎得仿佛被脑中莫名生成的屏蔽器所隔绝的记忆才一股脑涌进来。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在进入这个奇怪的地方之前,正在和弟弟谈话,但她却记不清具体的时间和内容了。
他们似乎是站在某个刷着白漆,后墙上挂着几幅学生画作的教室门口。下午的阳光穿过走廊的窗子透进来,洒在两人身上,感觉暖洋洋的。弟弟个子很高,站在她的面前,几乎挡住了她身上绝大部分的光线,只留下她头顶的发丝被照得泛着金光。
他们虽然是双胞胎,长得却不太像。
龙凤胎本就是异卵双生,长相不同很正常,但偏巧弟弟那张脸简直是父亲的复制品,而她却丝毫不肖双亲。她曾经想过,这或许也是嚼舌根的街坊们所仰仗的“依据”之一吧。
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全部都在安静地写着试卷,纸笔接触摩擦出的“沙沙”声不绝于耳。
一只电子手表正躺在讲桌上,也许是被哪个冒失鬼不小心遗落在教室的某个角落,又被好心的同学捡到,放在讲台上寻找着失主。
只听手表“嘀嗒”响了一声,上面醒目的数字14连闪数次,轻快的上课铃瞬时响起。
弟弟看了眼杨青淼,将苍蓝色的项链塞进她手里,嘱咐道:“我这次任务可能有些耽误事儿,假期又得拖后,我那个票回去你给阿沅姐,你俩一起去兑换旅游券,这个你放心,是我们单位的福利,一定不是骗人的。这链子是上次路过西阑买的,我们单位一起出差的小姑娘帮我选的,你记得戴,这个素,不打眼……”
那苍蓝色的项链乍一看像是瓷器碎片,她问过几个懂行的朋友都不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材质,只是看得出年头不短,制式也相对古朴,约莫是半个古董。
就是不清楚弟弟上哪淘来这么一副项链,还怪合她的心意。
弟弟送她之后,这链子她几乎是日日戴着,不知情的人看着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她解释了几次说是常年在外地工作的弟弟送的,但谣言在外,没几天就成了她悄悄谈了恋爱,这是男友给的礼物,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她嫌麻烦也就没继续辩解。
本来想着和闺蜜阿沅换个去西阑的团队游——这是上次弟弟出差的地方。但那合作的旅行社一听她们是弟弟单位的职工家属,就拐着弯和她们说西阑不方便。
她们猜是长期合作的业务没谈明白,人家旅行社嫌弃西阑太远成本太高不愿意接这活,也就没说什么。秉承着少给弟弟找麻烦的想法,她们改变计划,定了去九清的三日游。
这事儿按理说是定在六月,怎么如今都快深秋了她仍然没有去过的记忆呢?
以及她不是正在跟弟弟说话吗,弟弟人呢?
奇怪,还挺冷的,身上都有些僵了。
手脚的感触逐渐消失,似乎有寒风从背后袭来,可是为什么动不了了呢?
“快躲开!”
少年大喝一声,箭步上前抓住杨青淼,过快的速度止不住力道,带着她一并摔倒在地。还不等她有任何反应,对方又一把将人拉起来,不要命地朝前跑去。
回忆被打断,杨青淼这才发现牵着她的就是刚才在楼道里遇见的少年。
他们仍然身处堪比恐怖密室逃脱的男生宿舍,没有和煦的阳光,细心念叨的弟弟,渐入夏季的温热,以及——
对了!
和阿沅定的是七月初的旅行计划,而根据她已恢复的记忆分析,现在根本就还在六月,她怎么可能会有旅行的记忆呢?
“你刚才被魇住了,无论看见什么都千万别信。那些东西的手段比我猜测的更诡异,这地方真是怪到老家了。”楼云天拉着她冲向不远处的楼梯间,同时压低声音:“千万别回头。”
通道两侧的指示灯开始闪烁不停,像极了惊悚电影中的经典桥段。
一个完全没有空气流通的封闭空间被他们逃命的步伐硬生生搅出了风声,杨青淼笃定今晚的运动量超过平时一周的量了。她跑得气喘吁吁,情形急迫又由不得她休息,只好靠着求生本能努力迈开腿,指望着能被楼云天一鼓作气拽到目的地。
没听见杨青淼有任何动静,那只被自己拉住的手更是冰凉得如同刚从太平间捞出来一样。
楼云天顿觉不妙,立即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少女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已经到了体能极限。
她身后大约十来米的地方,黑暗凝固成一片触手可及的雾团,顺着他们移动的方向肉眼可见地加速袭来。
若隐若现的人形虚影闪烁在这团一眼看不见底的黑暗里,每当黑雾越过一扇宿舍门时,被黑暗吞噬的地方就会传来凄厉的呻吟。
楼云天并不觉得这一层楼里还住了“人”,因此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就值得探究了。
“别怕,我们快到了。”楼云天随口安抚。
他打算将人先带回他的宿舍,那里靠近女寝,有机会就可以将她送回去,即使不行也方便之后一起行动,毕竟他所在的那间寝室只有他住,听说他的室友是因为成绩太差转学走了。
——这也是他觉得这个地方有问题的理由之一。
在他模糊的记忆中,自己学校里似乎没有什么“跟不上学习”的同学,只有一群直接摆烂的咸鱼。
排雷:过渡章,有大量女配故事描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梦魇(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