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乾岁觉得荒唐,他蹙眉而视,据理力争地说:“绝不可能,我是他的弟弟,我能不了解他么?三哥是养死了小鸟都要哭好久的人,天底下没有比他更心慈的人了。”
“你也说了,是印象里的,你八年没见过他,八年!偷偷换个人你都不知道。”梁子臻用手比了个八的手势。
八年?
不知道哪句话又触动了杨乾岁,杨乾岁不跟他耍嘴皮了,把身一翻,背面向着他了。
这是生气了的意思,梁子臻回想了起来,问他,“生气了?”
杨乾岁说:“没有,熄灯睡觉。”
“就是生气了。”梁子臻掰着他的肩膀要他把脑袋转回来,两人暗中较劲了一番,杨乾岁认输了,转过来紧闭着眼,扯上被子盖住了脑袋。
“别把自己闷死了。”梁子臻说。
杨乾岁把自己闷成了个鼓包,梁子臻探进被子里找他,被窝里又闷又热,灯光照在被子上透出了暖橙色的光,不知为什么说话都要不自觉的低声些。
梁子臻找到杨乾岁的脸,揪着他的脸颊说:“你这个偏心的小混蛋,都是养了你八年的哥,怎么就这么向着他呢。”
“三哥是亲的,你不是亲的,”杨乾岁板着一张脸,盯着梁子臻说。
这话属实伤了梁子臻的心,好家伙,这么多年疼过来的人,就换来一句不是亲的?梁子臻愤懑着,嘴上念叨着好一个不是亲的,然后伸手就逮着杨乾岁挠痒。
杨乾岁最怕痒,连忙摆手道歉,却依然被梁子臻抓着尽往他腰上腿上挠啊,痒的他止不住的讨饶发笑,翻滚着把棉被都裹的皱巴巴的卷在身上。
“我错了,我错了,别动我了!”杨乾岁被挠的要急眼时,梁子臻才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知道错在哪了?”
“我改口还不行,你也亲,行了吧。”杨乾岁说。
“这还差不多。”
两个人却贴的更近了些,多久都没有这样皮肉贴着皮肉的养着,梁子臻捂着杨乾岁冰冷的手,杨乾岁感觉到梁子臻身上暖热的温度,以此取暖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呼吸就匀称了起来。
梁子臻寻思,原来是真困了,这还没过几分钟,也就一晃眼的功夫,就睡了。
他看杨乾岁闭上眼时浓密的睫毛,扇巴扇巴的偶尔颤抖几下,十分有趣,伸手又虚虚笼在他这张脸上,差不多刚好能盖住整张脸。
饭也没亏过他,吃到哪儿去了?
梁子臻看着杨乾岁的睡脸看的入神,这长得的的确确是一张美人脸,梁子臻见过许多人,也再没能挑出比杨乾岁相貌还出众的人了,可这脸美则美矣,看久了却觉得陌生,是脸上五官张开了的缘故?
想到以后他们两个可能会分开,梁子臻心中就无比惆怅,虽说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人活着就是要分分合合的,然而他早就习惯了杨乾岁始终待在家里等着自己去找他,有朝一日他要是真的回家了,自己就要无地适从了。
看着杨乾岁越长大,他心里这股子不安感就越强。
“唉,你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就好了,我就能把你买了,叫你跟在我身边跟一辈子。”梁子臻这么说,却想到,要他真是个普通人家,就未必遇得着自己了。
唯有原封不动的杨乾岁才能遇见原封不动的自己,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比如自己注定了要对他心动。
这么想,倒颇有命运之感。
梁子臻把自己哄开心了,见杨乾岁窝在自己怀里睡着的样子,像个羊羔崽子似的,可爱极了,就无声无息的低头,找他的嘴巴,一个劲的盯着。
第一次亲的时候太急了,有点没品出什么感觉,眼下正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时候,他屏住呼吸小心着动作,生怕把人吵醒了,把嘴贴在了杨乾岁的嘴上。
柔软的,倒也没什么特别感觉,梁子臻却兴奋的调整了一下位置,把舌头试着伸进他的嘴里。
一切顺利,梁子臻无师自通的就会亲嘴儿了,无非是嘴巴咬着嘴巴,舌头舔着舌头的事儿,却就是让人亲的舒服又心焦,四肢都要酥软了下来。
梁子臻亲的迫切,他蹙着眉毛感觉身上要烧起来,却没留神,因为他堵着人家的嘴了,杨乾岁挣扎着被吵醒,眼睛一睁,就看了梁子臻近在咫尺的脸,还有仿佛在耳边响起的黏糊水声。
他睁着两眼愣神了一下,一把把梁子臻推开,惊恐地说:“梁子臻,你干什么?”
梁子臻直到被推开时才回神,看着杨乾岁连忙用袖口擦嘴,知道这次无论如何忽悠不过去了,索性一步错二不休,跟他破拐子破摔,把事情摊开来讲个清楚!
他的手捏住了杨乾岁的手腕子,迫切地问:“杨小四,你说实话,你觉得我怎么样?”
“……我看你是中邪了!”
杨乾岁想到梁子臻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吃他的嘴,就觉得一阵心里发毛,他连忙爬起来想要去穿鞋穿衣服离开这,却被梁子臻揽着腰捞进了怀里。
“你!”
梁子臻捂住了他的嘴,把有史以来的心意说了个明白,“你听着,我从前就喜欢上你了,这绝不是一时兴起,这么些年来谁都知道我喜欢你了,我也不知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怎么着,我就问你一句话,跟不跟我在一起?点头还是摇头!”
杨乾岁瞪着他,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梁子臻预料到了这个反应,咬牙切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吓唬他说:“行,那我得不到你的心,就得到你的身,日久生情,时间长了也不怕你变心再节外生枝了。”
听他这么说,杨乾岁张口咬在他的手上。本来梁子臻就没捂紧,被他用力咬的大叫一声,奋力推开他一看,手的虎口处,出现了个血刺拉碴的大牙印。
先咬了人的杨乾岁恶人先告状,骂到:“梁子臻你真不是个东西!我又没惹你,你干什么要这么欺负我?”
梁子臻看他反应这么大,是真生气了,用另一只手捂住了手上的伤口,随机应变的找补到:“我,我跟你开玩笑呢?你怎么就当真了?”
“这是说开就能开的玩笑么?”杨乾岁不认这套说辞,捞起衣服就往身上穿,梁子臻问他上哪去,丢下个,“回我屋里睡去,免得睡着了被你如何玩弄都不知道。”
“别啊,我真跟你开玩笑……诶呦,”梁子臻眼珠子一转,忽然哀痛的喊到:“完了,我的手怎么使不上劲了?”
杨乾岁穿衣服的动作一顿,他悄悄看过去,被梁子臻满手的血吓了一跳,慌了神说:“我,我没使劲咬啊……我去拿药,你等等。”
等杨乾岁披着外套蹬着鞋去别的屋找药箱时,梁子臻才松开一直拼命挤血的手,松了口气。
杨乾岁拎来医药箱,用碘伏给他被咬的地方消毒了一遍,用绷带小心缠了一圈,边做边说:“以后别和我再开这种玩笑了,我不喜欢。”
梁子臻无比心酸,确认了杨乾岁的确是对自己没有半点超出友谊的感情后,颇为沮丧,他闷闷不乐地问:“就算不喜欢,也不用反应这么大吧。”
“你睡一半忽然被吓醒,你的反应肯定比我更大。”杨乾岁嗔怪,包扎完松开了梁子臻的手,“你刚才的话说的太吓人了,真把我给说怕了,我一直拿你当哥哥,兄弟之间更要有分寸。”
好啊,刚才还说自己不是亲的,这会儿又说拿自己当哥哥了。
梁子臻的沮丧淤积成恨,咬牙想到,却是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这才留住了杨乾岁继续躺下睡觉,只是把梁子臻赶到了另外一个凉被窝里。
灯熄灭后,这被窝再凉,也没有梁子臻的心凉,郎有情奈何妾无意,世上还有比这更悲惨的事么?
为了将这晚的尴尬抛诸脑后,梁子臻第二天就坐车往前线跑了,否则他时常要想起自己被再三拒绝的情景,懊恼的悔不当初。
闲暇之余,他问比自己年长几岁的小吕有没有婚配。小吕老实跟着梁子臻了许多年,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听他这么一问虽然懵,但老实回答说:“今年刚结的婚。”
“是么?说说看。”梁子臻若无其事是说。
小吕悚然一惊,小心回答说:“我们是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的,等长大到了结婚的年纪,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
“自然而然?”梁子臻琢磨着这个词,“什么意思,说详细点。”
被上司问这种问题,小吕心情不可谓不复杂,但是想起心爱的妻子时,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甜蜜,偷笑了一下,而又正经地说:“我们两家是邻居,所以走得近,我自小就暗恋她,今年因为升迁了,也有了些继续,所以鼓起勇气跟她表明了心意,没想到她说,她也一直喜欢我,我们一拍即合,家长也很同意我们的婚事。”
梁子臻面无表情的听着,等人讲完,他说:“你是怎么跟她表白的。”
这问的太详细了,小吕忍不住看了眼梁子臻,猜想到了一个想法,莫非梁少爷是心有所属了?
“我跟她说,我从小就喜欢她,想要她跟我在一起,我愿意跟她永远在一起,永远保护她,以后要是辜负了她,就不得好死。结果我还没说完,她就不让我再说了,跟我说,她愿意。”
小吕说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脸上咧着个大大的笑,看的梁子臻颇为不爽。
这种两情相悦的好事怎么轮不到他呢!这小吕虽然相貌普通家境普通,日子却过得幸福,自己呢,身份再尊贵又有什么用,照样爱而不得。
“行,之后去领月俸的时候,再多领一个月的,算给你的新婚礼物了。”
听到有钱可拿,小吕大喜,连忙感谢梁子臻,又疑惑道:“少爷问这个,难道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梁子臻冷哼一声,把小吕那股子喜悦的尽头压了下去,看他脸色试探的说:“不过按照少爷的条件,什么姑娘得不到呢。”
看梁子臻的脸色黑沉了些,小吕急了,试图补救说:“我是说,只好梁少爷肯定不会像我从前那样,每天煎熬的犯相思苦。”
梁子臻的脸色更难看了,小吕闭上了心,怕再不闭嘴,梁子臻就要毙了自己。
梁宇汉是安稳了一阵的。
然而有句话叫人心不足蛇吞象,眼下盘踞了两省后,他反而没有从前如此怡然自得了,晚上睡觉时,做梦都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和上京,东华,紧挨着的北苍。
他想,要是把北苍拿下,自己才是真的登峰造极,不枉活了这一遭了。可北苍是农业大省,督军兼省长周平川和梁宇汉又算是好友,这么多年都有所走动往来,他本本分分的发展着呢,不和日本人来往,不和前朝人来往,实在是没有什么出兵的机会。
他为此急的抓心挠肺,恨不得御驾亲征冲上前线开那么一发枪来发泄发泄。
终于有一日,大总统瞒着他批给了周平川大批军火,周平川借此大扩军队,惹得梁宇汉是极其不满,知道大总统自从他控制上京后就对他意见颇多,是嫌他碍眼又嫌他嚣张。
忍无可忍的梁宇汉公开指责周平川扩军屯田的行为是想独立,即刻组织了平乱军,要讨伐国贼。
这次讨伐距离上次战争仅过了一年,杨乾岁就看见梁子臻的电报说又要打仗了,自己父亲又是要跑到第一线领兵的,就惴惴不安。
他想让梁子臻每天都给自己发封电报,讲讲前线的战况,却知道这是强人所难的,只能每天焦急不安又无可奈何的等待。
直到梁子臻回来,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了。
消息随着梁子臻的回来,也传到了杨乾岁的耳边,梁宇汉兵败,不仅兵败,而且败得很惨,周平川手下的士兵直接端东线的司令部,活捉了里面领兵的司令和将领。
杨乾岁听到这话脸色一白,梁子臻补上说:“杨司令还在西线,应该这几天就要撤退了。”
“为什么不早点撤退?不是败局已定么?”杨乾岁追问,梁子臻摇了摇头,“西线是正面战场,没那么好撤退。”
于是杨乾岁每天又是提醒吊胆的等着消息。直到梁宇汉都回来了,他还没从梁子臻嘴里得到他爹的消息,他一问,梁子臻就说还在西线。
等梁宇汉回来一周后,梁子臻才说他爹已经撤退了,杨乾岁松了口气。
梁宇汉好不容易吃进去的上京,没吞一年呢,就被打的吐了出来,他的巡阅使被撤了,要不是日本人保着他,他的督军也要被撤了,不仅如此,顾庆笙更是借机痛打落水狗,把原本一直是梁宇汉攥着的铁路和矿场全抢了去。
郁郁不得志的梁宇汉差点就想抹脖子上吊了,一个人在办公室喝闷酒,然后安慰起了自己,“没事,没事,我手上还有兵,还有枪,只要军队不散,我就还有机会……”
他话刚说完,就有人拿着急电来找他了。
“将军,杨司令撤退路上遭遇敌袭,身负重伤,昏迷不醒。”